第43章 清平调·其一

朱余容很有自知之明,可不敢厚脸皮说自己有诗才。他连忙摆摆手,诚恳地解释:“小生可没有那般好才华。我要赠与娘子的自然不是等闲尔作。”

花魁娘子不由得好奇起来:“难道是大家之作?”她说着更加不相信。哪有人会将大家原作送她这样身份的浑人?

令芦娘子惊奇的是,面前的俊俏小少爷竟然点了点头。芦少良就听到小客官回自己道:“我要送娘子的,乃是绝代诗仙的诗——李白的诗。”

花魁娘子闻言,笑了。她只听说过诗神梅贺己,可从不曾听闻过有什么诗仙呢。至于李白什么的更是闻所未闻。她虽然不是像□□清那般以文学素养闻名抹悖河,常识却是有的。

这小公子不老实,糊弄她这个渔娘呢。

芦娘子一声轻笑,听在朱余容耳里。但是他不怪她,谁让她没有出生在那个诗章绚烂的文明大国呢?出生这个事,谁也没办法选的。

朱余容施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金镶玉的扇子,“唰”一声打开。他装起姬雁红还是富贵人时的骄矜姿态,轻声吟诵了起来:“云想衣裳花想容……”

芦少良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这半句诗便让抹悖河上风流的花魁娘子呼吸都紧了。这是什么诗,哦,对,诗仙李白的诗。这般风流,这般风情,这般雍容华贵,这般卓尔不群……槽啊,这是她一个烤鱼娘配得上的诗作吗?

芦娘子姣好的脸蛋儿一红,不是娇羞的,是愧羞的。

朱余容念了半句,就停住了口,转而向芦娘子看过来。芦娘子惊了半晌,回过神了,也是向朱余容迤逦的眉眼看过去。

朱余容开口道:“娘子觉得这桩合作,如何?”

芦娘子没有立刻答应,反而忍不住催促小客官:“你倒是将全篇念来。我必不会赖你的。”

朱余容当然不担心芦娘子赖走自己的诗。任何一个女人得了这样一首诗,还要什么男人的追捧?只怕芦娘子再听到别的男人来赞美自己的美貌,都要觉得污秽了自己的耳朵呢。

朱余容不矫情,继续吟诵了起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朱余容一首诗阕念完,芦娘子已经双手捧在心口上,整个人都迷醉了。她喃喃自语:“这诗竟似美酒沁润了,将吾都迷醉了。若是能醉死在这诗里,何尝不是一场佳话?”

芦娘子痴痴迷迷地看着朱大掌柜,眼里渐渐投射出光芒。她忽然呼吸急促,询问朱余容道:“这位李仙人身在何处?可惜天路断了……不不不,便是天路断了,这般诗才,也一定要被仙界请去的……”

朱余容眨眨眼,没有打断芦娘子的胡言乱语,只是耍着手里的折扇玩儿。等了半个时辰,芦娘子才从迷迷瞪瞪半醉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朱余容复又打开扇子,询问了一句:“姐姐,可要收了这份礼物?”

花魁娘子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这样的礼物都不收,她还想要什么礼物?梅贺己的诗吗?

花魁娘子不自觉暗呸了一口,神与仙相对,就那梅贺己的诗怎配得诗神二字?与诗仙提鞋都是不配的!

自然,花魁娘子心里如此想,倒也没有真的说出来。梅贺己粉丝遍及天下,不是她一个小小的花舫妓子能够口出狂言的。

好姐姐立即拣出烤得最好的一块鱼肉放在朱余容面前的小碗里。芦娘子羞愧道:“我不自谦,你这诗送我,是糟蹋。”

朱余容摇晃着扇子,不做评价。在他看来,不论是芦娘子还是这首《清平调》的原形,都是受尽权势玩弄的可怜女子。到底是封建父系社会,女性虽然不及朱余容穿越前的明清时期那般郁郁,地位在总体上还是不及男子的。就比如说,赢家、武家固然整出了一个“五姓皇女出嫁,没有合离只有丧夫”的规矩,但是别说五大皇族,就是一般的世家豪族,又听得多少男子与妻子合离的?就是休妻都少有,却是有不少世家大族的主妇“突发痢疾”而死。

芦娘子放下筷子,转而扭身取了珍藏的一壶翠绿碧青的竹叶酒,给年轻人满上。她诚恳地与朱余容说道:“你这礼太重,却叫人舍不得拒绝。我便厚着脸皮收了,但绝不对外说是送予我的,只说暂留我这边厢。只等配得上这诗的人来取。”芦少良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她自觉容貌实在担不起这诗的形容。她若是说这首诗是为自己做的,羡慕嫉妒固然有,只怕更多的是笑话。别人都要说她脸盘儿贼大,一个澡盆都装不下呢。这可真叫人害臊。芦娘子自觉脸皮厚,也没厚到这个地步。

朱余容闻言手上一顿。他瞪大了眼,暗道不怪乎能在抹悖河拥有一艘花舫呢,看看人家这“生意”做得……她这番话连同李白这首诗传扬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将她奉为上宾呢。

朱余容轻轻一笑,再次折扇一打。他向芦娘子保证道:“如此也好。我与大都督府有人脉,保管没人敢冒充诗仙之名,与你为难。”

“多谢少爷庇护。”芦娘子喜悦道,能得大都督府庇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朱余容与芦娘子如此便算是一拍即合。芦娘子让朱余容手书了这一首《清平调》。她见朱余容笔墨亦是风姿绰约,不输其人其貌,不由得赞叹奉承了一句:“瘦梅傲骨,冰肌**,从不曾见过这般字体。”这般说着,芦娘子又盯了一眼朱余容如春花一般娇嫩艳丽的面容。她心里道:人妙,字也是妙,字与人却是不同的妙法。人似春阳花,字如凉薄雪,竟叫人相信不得这样的人写出了这样的字。

朱余容没有回答芦娘子这是什么字体,出自何人。字体是朱余容穿越前学的,上辈子活了一万年,这字体就被他练了一万年,随他心境转变,早已经演化出了个人特色。这字体早就融入他的魂魄、骨髓里去了,即便重新投胎依旧是改不掉。

芦娘子珍而视之地将《清平调其一》收起,还不忘向朱余容讨教是不是还有“其二”、“其三”。朱余容没有隐瞒,说是。芦娘子倒是没有继续问下去,不敢奢望朱余容把诗仙另外的诗作拿出来给她见一眼。

芦娘子仔细地听完了朱余容的计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胆子这么大,竟然要那样折腾大嬴氏嫡子。不过想到朱余容自称在大都督府那边有人脉,又不觉得如何惊奇了。那府上是什么事做不出的?三朝元老的大贵族都被那位大都督眼皮子不眨地一抄到底呢。

芦娘子最后只是提醒了朱余容一句:“你可要把握好,莫叫赢三郎丢了性命。”在芦娘子眼里,世家出来的纨绔子弟,身子骨都不大硬朗。寻常小毛小病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朱余容点点头,表示自有分寸。他再生气不至于把外甥的亲生父亲弄死。

但是这计划没办法立刻实施。因为嬴凤这半个月来一直逗留在大郭恩寺内,为他母亲祈福。至今还没有出寺庙呢。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满京城就没人相信禹阳第一浪荡子,能在佛寺里一直熬下去。

却难得,这一回嬴凤在大郭恩寺内竟然呆了许多时日。朱余容呆在大都督府,鉴魔印的材料都收集了七七八八,足足等了八天的功夫,才收到芦少良差遣人递来的消息。芦娘子派了一个自己收养的小倌童,告知朱余容嬴凤回府了,想必当天夜里就忍不住要出来胡混呢。

芦娘子被嬴凤追捧了这么久,对他的品性还是十分了解的。芦娘子果然没有猜错,这天西边儿火烧云还没销尽,嬴凤已经领着京城那帮子纨绔子弟,浩浩荡荡地登上了抹悖河上的花舫。

朱余容今夜没有来。因为消息来得突然,而他已经答应了小掌柜,要给他晚上讲《凹凸曼与小怪兽一千零一个故事》。

芦娘子干脆顺水推舟,在嬴凤登上自家的花舫后,亲自编曲清唱了一遍《清平调》。这帮子纨绔子弟听罢,如痴如醉,个个都陷入了一种神奇的妙想中。梦醒过罢,又接二连三嫌弃芦娘子配得曲子不好,这样的诗必须得作曲大家出手才行。于是纷纷呼喝着要通过自己的关系找作曲大家来配曲,最后一顿好闹。

嬴凤作为京城纨绔子弟最顶尖的“头目”,当然不能错过这样的兴事。他仗着往日情面,从芦娘子手里拿了朱余容亲笔的那张诗贴,吃独食欣赏了小盏茶时间。之后他将诗贴还给芦娘子时,还亲热地问及诗贴的来处。芦娘子自然是故作神秘,不与嬴凤说清。朱余容早有吩咐,不能暴露了他。芦娘子爱极了这张诗贴,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连着三天,朱余容都没找到机会夜里溜出来,削嬴凤一顿。芦娘子却在这三天在纨绔子弟们的推波助澜下,风头无两。甚至撤了花舫花罩,改换上了青莲灯,销了牌子做回了清身。

到了第四天,朱余容终于得了机会——朱锦棉准备明儿出远门去桃蹊镇避风头,今天晚上实在舍不得,就将朱拾遗抱到了她的屋里去。于是这天天一黑,朱余容立即带上紫奴,撇开三位龙鳞小卫,登上了芦娘子换上青罩的素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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