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穆宗初初登上大宝的时候,外界都在疯传,若不是嬴氏族长嬴承继退出皇位的竞争,这把龙椅万万轮不到穆宗来坐。就为这个,杨君莲的父皇心里呕着气,起初励精图治,很是一番明君作为。然而,近百年来,妖族对人族的攻势愈发猖狂,连带着镇守在鬼龙寒渊前线的颛顼大嬴氏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旺,其族长嬴承继的名头更是越来越响亮。久而久之,外人都道,穆宗心口那股傲气变成了怨气、戾气。而今穆宗早已不复当年的英明神武,日渐昏庸起来,声色犬马,尤其衷情美色。但凡见到好看的都要弄到身边来把弄。
就拿盛宠正眷的丽妃赵斌举例,其前夫怎么死的?那可是众说纷纭。最为人道的便是这前夫着了皇帝的手段,被暗暗害死的。
朱鹿韭没有轻忽杨君莲的劝说。他是穆宗眼前的红人,对穆宗的好色之性再清楚不过。就他入京以来,穆宗已经先后四次发布诏令,在民间乃至世家中搜刮美人。要不是有他这个大都督的名头顶着,就他弟弟那张脸只怕早在十年前就被巴郡的郡守上献于宫门了。
杨君莲见朱鹿韭神色慎重起来,知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她不再多言,也没有继续强要一个“干娘”的名头。杨君莲今天的目的一概没有达成,但是能见一见心上人,对她来说也是极好的。三公主以有事在身,离开了大都督府。
杨君莲这次与旧情人一番交谈,朱鹿韭竟是连一个儿子“干娘”的名头都不愿意给他。三公主心中奇怪,越发好奇朱拾遗的母亲究竟是谁,竟是让朱鹿韭隐隐然维护起对方。
恰如杨君莲所想,朱鹿韭的确不愿意她做儿子朱拾遗的干娘。若是那般,他与杨君莲成什么关系了?岂不是同母亲朱婉霜与姨母朱锦棉一样的“姐妹”?
杨君莲前脚走,朱余容后头就牵着外甥在门后冒出了脑袋:“大哥,三公主走啦?”
“走了。”朱鹿韭回道。他刚为杨君莲最后的话语皱眉,现在看到朱余容,心头竟然不由自主地揪紧。等到朱余容走到面前,朱鹿韭忽然又放松了下来。他的弟弟毕竟与丽妃不同,莫说有他这个兄长护着,就是朱余容也绝不会让自己沦落成一个玩物。
朱余容好奇地看着兄长,问他道:“怎么了?莫不是三公主要与哥哥重修旧好?”朱余容不甚正经地揶揄。
朱鹿韭没好气地瞪了朱余容一眼,而后看向儿子:“你们吃过了?”
“嗯呐,就等你哩。”朱余容回道,同时忍不住催促起了朱鹿韭:“哥哥你赶紧吃吧。时辰不早了,水上花市马上就要开市哩。”
待朱鹿韭吃过午饭,一家三口稍作休息后,出了门,准备去抹悖河上游玩花市。
三人在回廊上遇上了依旧在大都督府做客的姬雁红。昨天白天时候,管事乔德寿已经将化魔丹的药材准备齐全。朱余容抽空炼制出丹药,就给了姬雁红,拔除了他身上的魔毒。
魔毒虽然拔除了,姬雁红到底做了几日的“魔种”,身上会一直携带魔气,这就没有办法消除了。不过这一点魔气对姬雁红的影响不大,不会如魔毒一样侵蚀他的思维,最多对身体有一些消耗。这一点消耗在朱余容看来微不足道。以姬雁红的身家,每天多啃一个红烧猪蹄,也就能将这点弥补回来。
不过,以后鉴魔印制作出来,被大规模运用的时候,姬雁红大概会很麻烦。因为鉴魔印就是通过魔气进行鉴别的。他身上的魔气足够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鉴魔印发出警报的声音。
朱余容看到姬雁红的时候,他正有气无力地歇息在回廊上,盯着一簇芽黄的红凤爪藤花絮发愣。看上去傻死了。
朱兄弟原本不想“打扰”别人欣赏藤花的兴致,却也不愿意为此绕远路。朱大、朱二对视一眼,准备悄悄地从姬雁红身边溜走。却在两人路过姬雁红身后的时候,云国国舅爷虎躯一震,从发呆中抽神出来。
姬雁红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救命恩人朱余容,令得对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他才看到朱鹿韭。姬雁红连忙起身,向宗主国的正一品大员作揖行礼。
朱鹿韭随意抬了一下姬雁红作揖的双手,道了一句“免了”。
姬雁红这才直起身板,重新向朱鹿韭身边站着的朱大掌柜看去。他刚刚用下化魔丹。这药丸子一点儿大,药性却很烈,疼了姬雁红一天一夜。姬雁红刚刚才将体内的魔毒呕血而出。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姬雁红身上十分困倦,精神上亦十分的疲倦,却怎么都不愿意躺在床上睡觉。这才筋疲力尽地坐在大都督府的回廊上赏花。
朱余容不等姬雁红开口,抢先道:“你脸色这么差,还是睡一觉的好。实在不行,多喝点热水。也别想着我们带你一起出去玩儿。你这幅样子可吓人,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哩。你好歹是云国的国舅爷,这种谣言可不兴啊。”朱余容语带半分玩笑半分警告地说道。
姬雁红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憔悴的脸庞。他嘴里嘟囔道:“你若肯买我,哪里要忌讳这些?”
朱鹿韭修为高深,轻易就将姬雁红的自言自语听到了耳里。他微微侧眼,上下打量姬雁红,心道确实一副好样貌,不过……朱鹿韭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弟弟那份传承自羲嬌一族“古典”的审美,嘴角微乎其微地抽了一下。
既然朱余容表现得这么嫌弃,想必这位云国国舅的那什么不太行……朱鹿韭怜悯地挪开眼,不再去看想要自卖却始终不可得的云国国舅。
将姬雁红打发掉,朱余容牵起外甥,跟着朱鹿韭出了门。大门外管事朱良鹏已经安排好了马车。朱鹿韭将儿子抱上马车,朱余容跟着登上去。等到朱鹿韭进入车厢,朱良鹏立即坐在车辕上,灵巧地挥舞马鞭,在空中打出一个轻响儿,催动拉车的红枣马迈开步子。
说到秋天,朱余容这个穿越人士就难免想到秋高气爽、大雁南飞,想到千姿百态、清霜傲骨的菊花。不过很可惜,这方世界的文人们还没有人挖掘出秋菊“裛露掇其英”(from陶渊明)的遗世佳色,更枉论疯狂痴迷了。
倒是诗神梅贺己多次作诗来骂菊花“细枝萧色”、“无有大气”。每每遇上这样的“诗句”,都让朱余容“叹为观止”,暗道这大约就是世界之间的参差吧。
菊花被诗神骂得这么惨,自然在文人之中得不到青睐。文道大陆之上一切不得文人喜欢的都是旁门左道。菊花就此失去了市场,成了没品的花种,被打压得厉害。就拿抹悖河上的花市来说,朱余容兜了大半圈,别说菊花了,连片菊花叶子都没瞧见。这让朱余容甚是觉得没滋没味。他倒不是多喜欢菊花,单纯觉得没有菊花妆点的秋色,少了份雅味。
与朱余容的无趣不同,朱拾遗可是开心不已。小掌柜没一会儿就买了许多种花,连盆儿一起都让跟随来的朱良鹏收在了马车内,就等回去的时候一起带走。
“再买,马车可就装不下啦。回去的时候你坐这盆上面。”朱余容回头看到外甥竟然招手,想让朱良鹏付钱买一盆足有朱拾遗人高的粉色带刺仙人掌。朱大掌柜立即出声警告外甥放下这盆扎手的玩意。这盆“粉掌”叶片上的刺又细又密又尖锐,可比他穿越前见过的仙人掌“吓人”多了。
朱拾遗围着一片片叶子粉嫩,形同猫爪掌垫的仙人掌打转,虽然上下不得其手,眼里却是颗颗星星亮晶晶,十分舍不得不买。最后还是朱良鹏偷偷给小掌柜打了个暗号,让他先去玩赏别的花卉,他在后面偷偷将粉掌买走。
朱拾遗接到朱良鹏的信号,立即欢喜地转身,往别的香花美草逛了过去。
朱鹿韭没有同弟弟、儿子一起逛花市,而是上了花市安排在一旁的两艘巨大画舫,在里面静静饮茶,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平静。
朱余容和朱拾遗在花市里东逛西走,手里没大会儿就聚了不少果子果脯,都是卖花的摊主们瞧着他们大的漂亮,小的可爱,顺手送的。
逛着逛着,来到了一片睡莲池边。对面一个竹子架起的亭子,许多文袍雅士正聚在亭子里吟诗作对。能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作诗的,多数是为扬自己的文名,互相都捧着。自然每每有诗词做出来,立即有人大声吟唱出来。人在远处看着、听着,十分热闹。
朱余容和外甥蹲在池边,两人逛了半天都有些累。尤其是小掌柜蹦蹦跳跳了两个多小时,看到满眼的莲花立即走不动道了。这池子并不是池子,不过是竹木在抹悖河上围出的一片水域。池子很大,足有十亩,已可算作一片小湖。朱余容见朱拾遗迈不开步子了,干脆给他拖了鞋袜,让他坐在池上一个竹筏上,踩着水玩。其他竹筏上也有顽皮的孩童。年龄大一点的不仅踩水,还要撑起竹枝将脚下的竹筏在池面上划动。
朱余容则一个人盘腿坐在池边,一边啃着果肉,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莲花池里的小孩子们胡闹。远处时不时传来年轻学子们吟诗唱词的声音,可谓十分惬意。
朱余容正啃着果肉,美滋滋地嚼着,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手掌心上摆着一只不算精致的香囊。送香囊的人朱余容见得多了。不说桃溪镇,就是他在京城小半月,但凡一个人出门总能接到大姐姐小妹妹扔过来的香囊。甚至还有小帅哥给他扔过。不过都被他精准地扔了回去。开玩笑,他一个基佬怎能收女孩子的香囊让人家误会呢?至于男孩子……都没有云国国舅长得好看呢,扔回去就扔回去了,还怕他们哭不成?
朱余容侧了点身,顺着手臂向上看去,看见了云花风如玉温润的脸庞。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