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你怎么来了?”朱余容看见云花风的手时,就辨认出送香囊的是谁。只是他依旧惊讶云花风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总不能是特意来追他的吧?这叫他多不好意思呀。

朱余容想起了在桃蹊镇上,云花风那番坦白,与固执的不肯“回头是岸”。朱账房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云花风仿佛没有看出朱余容的窘迫。他轻轻笑出声,叫人如浴春风。

云花风解释:“家里传信于我,告知阿舅在大渠江上遭遇了祸事,嘱咐我要照顾好他哩。我就近借了龙鳞卫的飞天坐骑,赶过来的。”

“我怎么记得,姬雁红年龄可比你这外甥大哩?”云花风挑眉,心说人的名树的影,就是龙鳞卫都要给自家云先生面子呢。他忽然故意“挑刺”:“你不曾告诉你家里,你已经被姬雁红卖给了我?”云花风现在是他的人,竟然还想着给家里人办事。老云这态度,不好不好。

云花风笑出声。他在朱余容身边单膝蹲下,又将手里的香囊往朱余容面前递了递:“你看看它吧。”

朱余容将手里的水果快速吃完,擦了擦手,将香囊拿在手里。朱余容不忘申明一番:“这可不能算定情信物。”他将香囊打开,看到里面满满的一包都是菊花的花瓣。耳边传来云花风低沉的笑声:“只是一份小小的借花献礼。”

朱余容摸出一瓣细长而饱满的绿菊花瓣,拈在指尖轻轻嗅了一下。清凉凉的淡香几不可闻,却叫朱余容笑眯了眼。他笑眯眯道:“这是我家里种的‘青妙郎’吧?”

“是。”云花风点头道。虽然朱余容一直说自己不如何喜欢菊花,但是桃蹊镇朱宅得后院,几乎一半儿花的品种都是菊花。去年秋天,云花风凡是去找朱余容,都是在那满园的菊花里找着人的。

“我阿娘摘给你带来的?”朱余容笑着问道。按他想,云花风应该“没胆儿”摘他的花。

云花风点点头,没说是他提议,老夫人才让青奴摘了许多花瓣,最后被他装进了香囊内。

朱余容将香囊系紧口,佩戴在腰间。

朱余容将大渠江上魔族作祟,姬雁红被魔族种了魔毒这一系列事简略不失重点地告诉云花风。云花风听到朱余容说到舅舅一而再想要卖身给朱余容,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了一分。他向朱余容解释道:“阿舅是对书院有所好奇,才会如此。你不要介意。”他将自己当初向姬雁红讨债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这事得赖你。”朱余容听完云花风的叙述,立即下断言道,“你得处理好这件事。对了,去把你舅舅新欠我的债讨了。”对于云先生第一次的讨债成果,朱大掌柜是十分满意的。朱余容摸了两个青色的果子,将其中一个递向云花风:“吃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出自《诗经》)

“吃。”云花风盈盈一笑,接过青果。他咬了一口,而后说道:“有点酸哩。”

“一点点,这才好吃。”朱余容说道。他想了想问道:“你的眼睛快好了吧?”

云花风微笑,点头道:“安先生给我看过,应该就在这几日。”

“你该留在桃蹊镇,等好了再来禹阳。我总不会把你阿舅欺负了。”朱余容啃着果子,眼睛盯着不远处和其他孩子一起踩水的外甥。

云花风唇角笑意渐深,没有应朱余容的话。他换了话题:“阿舅怕是弄丢了鉴魔印的材料单子吧?”

“是呢。”朱余容嫌弃道,“不过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又给了他一份。钱都没多收一份。”朱账房说道,仿佛吃了大亏一样。

云花风在朱余容耳边低低笑出气音。朱余容连忙伸手摸了摸发痒的耳朵。不妨,云花风竟然在他身边出声道:“账房的耳朵红了。”

朱账房神色一僵,正要叫云先生从自己身边挪远点,耳边忽然听见一个清越如冰泉的声音——“鸾鸣。”

朱余容蓦然瞪大双眼,而后强行掩去脸上震惊,面色恢复如常。他施施然转身,向那清泉一样动听的声音来源看去。数月不见的李仙竹正站在十丈外,百感交集地看着他。

云花风一直注意着朱余容的神情变化,心中略有所悟,没有出声。朱余容扭回头,问向他:“不会是跟你同路来的吧?”

云花风不好意思地伸出葱玉似的食指,在鼻尖上轻轻地刮了下:“恰好在三断崖边遇到。顺路便载了他一程。他也没说是来见你哩。”朱余容听他声音,甚至还能感觉出两分委屈来。

朱余容心里无比嫌弃地念道:人家一个仙家,用得着你借来的精怪坐骑?又忍不住为云花风话音里头的委屈之意揉搓了一把自己的两条胳膊——一个大男人,这么说话着实让人受不了。

“你可别这么说话了,跟你人设不符合。”朱余容恶心心地说道。

云花风从善如流,立即一本正经道:“那我改吧。”心里想的却是,这是自己的老毛病,时不时就要发作,想要改恐怕难了。

朱余容正要夸赞一句云花风“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仙竹已经忍不住走近前,只在他和云花风五步之外。到人前,李仙竹面上的诸多情绪反而被他一一收敛起来。一张极英俊适合讨巧卖乖,着人喜爱的脸蛋此时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在昔日情郎转世后变得陌生的脸上。

“鸾鸣,我有事问你。”李仙竹打断池边两人的交流。他静静看着朱余容,提出要求道:“你我独处。”

朱余容仰头看向李仙竹。心里计较了一番立刻猜到,大约是李仙竹听闻了文玉人遇难的事,去了三断崖查询。然后如自己一般在大渠江江底见到了星君胤龙,从这个大嘴巴嘴里得知了真相。

永远不肯吃亏的朱账房恨恨地想:迟早有一天自己要从胤龙老匹夫身上讨回这笔“债”来!

既然身份已经曝光,朱余容懒得再跟李仙竹虚与委蛇,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不意味着他就要听从中天北极紫微帝星的“命令”行事。

朱余容剜道:“有话你就直说吧。我被你捅过一剑,可不敢跟你单独一块儿。”

云花风脸色倏然冷凝。李仙竹眼中划过伤痛。

仙界最是清冷的清玹仙君垂下眼帘,神色黯淡:“我只是想问你,是你断的吗?”

李仙竹说得不清不楚,朱余容却是听了个明白。他面露得意,十分自豪道:“这些年不见,你还是非常了解我么。”朱余容心下稀奇,也就李仙竹在锁定自己的身份后立刻揣测到这种程度了。胤龙星君早在自己被逐出仙界前就已经堕入下界,此后的事情一概不知。李仙竹根本不可能从胤龙星君这里得知那事儿是他做的。

云花风疑惑地转向朱余容,不过他知道不是自己插话的时候,依旧选择了沉默。只等“主家”打发了不受欢迎的来“客”。

李仙竹听到朱余容变相的承认,整个人不可遏制地激动起来。他不禁冷声责问道:“缘何?你可知道这有违天和?身为仙……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

“‘天和’莫不是你家的,你说有违天和就有违天和了?”朱余容的声音同样冷了下来,似夹杂了冰刀一样锋利,直欲见血。他冷眼凝视曾经最爱的人,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不是已经**不离十了?”

李仙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仙器双岁剑在他身侧若隐若现,显示出其主人动荡不宁的心境。

见到双岁剑,云花风立即绷紧了肌肉,做出防备的姿态。朱余容却是冷眼看着双岁剑剑柄上,同白色剑穗夹杂在一起的淡黄色剑穗,讥讽一笑。并不为这仙界十大仙器排行第三的岁寒断髓剑所畏惧。即便前世,他就是被这把仙器捅穿心脏的。

话已至此,李仙竹似乎也少了遮遮掩掩的心思。他情绪激动,直接揭破谜面:“你斩断天路,无非是想断绝下界诸灵渡劫化仙,剐去仙族的生源。”

朱余容微微一愣,倒没想到李仙竹会直接在凡人——云花风面前,道破自己斩断天路。朱余容心里不禁好笑,李仙竹堕仙在凡间,到底是受凡尘影响,心境减损了,再不复上界清玹仙君的沉稳风采。朱余容笑应对方:“能渡劫成仙的在下界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受尽追捧。何苦让他们入仙界,给你们这些世袭罔替的仙族宗庙做炮灰呢?”

李仙竹难以理解地看着昔日好友、挚爱:“何谓炮灰?”他与望月神君相识六千年,岂会不解“炮灰”其意?“为除魔卫道而牺牲,原来在你眼中不过‘炮灰’二字!”

朱余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什么,最后却没有出口。而是声音冷涩地落下两个字:“没错。”

云花风心中微动。他向身边的青年微微侧脸,却是依旧沉默。

李仙竹露出一个极具讽刺的笑。在他眼中,眼前的青年已和上天界那个疯狂复仇的魔君重叠在一起。他冷声发狠:“魔族早已式微,便是你斩断三千天路,仙界又有何惧?我再问你,文道大陆的魔族,是不是你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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