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花风到底没有顺势留在大都督府,而是将自家阿舅带走,两人暂住在了皇恩坊旁侧的井桂坊。井桂坊再往东去一些就是鹿苑学宫。
两人暂住的“醉金缕”客栈算得上禹阳一等一的客栈,北面紧靠着禹阳大武氏的本宅,仅一条街相隔而已。时常有武家的郡主、世子带着人到这家客栈饮酒论事。因而很多想要投靠武家的人都会聚集在这家客栈。而投靠武家的又以女子为多,渐渐地醉金缕便有了别具一格的风采。都道想要提前见识一番五煌国最有名望的女人的风采,那就一定要来醉金缕。
大武氏的府邸再往北去一些,便是五煌国的皇宫。自五煌国立国,颛顼大嬴、禹阳武君、东皇门刘氏、广穗杨氏、凤瑞大朱氏五大帝姓的主宅便环绕皇宫而建,呈拱卫之势。表达了五大姓氏对皇家的赤忱忠心。
云花风选择醉金缕入住,没有这些多余的讲究,纯粹就是这家客栈离皇恩坊最近,方便他去找朱账房促进感情。
被云花风领走的云国国舅,其实不大乐意跟着外甥离开大都督府。可惜他没有找到好的借口,只能被领走。
翌日,云花风顶着云国太子的名头,捏着一本奏折,进了五煌国皇城。他现在丢了镇关大将军的官职,只一个他国继承人的名头并不能入得五煌国的朝堂,只能在门下省等着消息。
且不管大都督突然在朝堂上抖出一个“魔族”的概念来,让朝堂混乱成一团。最后穆宗一如既往地偏宠大都督,抬手将舆论压下。大都督家里,朱大掌柜正摸索着管事搜集来的各色材料,定神凝气将鉴魔印的炼制法子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
一切准备妥当。朱余容想了想,还是沐浴更衣了一番,求个好兆头。而后坐在朱鹿韭特意为他准备的炼器房中,催动了沉眠二十一年的凤凰明火。
阿爹上朝去了,阿舅呆在屋里不出来,姨奶奶也在昨天乘船离开了京城。偌大一个大都督府,小掌柜朱拾遗竟是一时之间没了玩伴。朱余容倒是吩咐紫奴好好照看朱拾遗。但是紫奴冷得很,从来脸上不带两分笑,也就单纯站在旁边照看小主人,至于多的“服务项目”是一点都没有。这一点上,远在桃蹊镇的青奴可比紫奴更得小掌柜朱拾遗的欢心。
朱拾遗一个人在府里溜达了一会儿。很快他就觉得没意思极了。他还念着昨天教他撑船的小姐姐。小掌柜一溜小跑跑到紫奴面前,伸手抓住紫奴的衣摆,仰头晃了晃手里的衣摆:“阿紫姐姐,我想出去玩儿。”
紫奴闻言歪头看了一眼天色,已是日上三竿。朱余容只是吩咐她看住小掌柜,并没有吩咐小掌柜只能呆在府里,不能出去。紫奴料想,朱大掌柜无意将朱拾遗框在大都督府。紫奴正要答应,忽然听到朱余容呼喊自己的声音。紫奴思及左右要带小掌柜出门肯定要与主人禀报,便轻声向小主人解释了一句。她的人影子一晃,从小掌柜面前消失。
朱拾遗从小被青奴、紫奴照顾长大,对二妖来去无影的本事早就见怪不怪。不过紫奴走前答应会带他去昨天的水上花市逛逛,小掌柜心满意足,自然没什么意见。相反,他现在高兴极了。
紫奴不在,小掌柜没有闲下来,依旧在府里各处溜达。反正紫奴灵识一扫就能知道他在府里哪处。朱拾遗在家里晃晃悠悠,没一会儿晃到了东边一个院落前的走道上,眼见前面的院子大门紧锁,走道的尽头是铺满爬山虎的围墙,小掌柜挠挠头,准备走回头路。
忽然,朱拾遗耳朵尖抖了抖,他好像听到“大将军”的声音,比家里青奴给他捉的将军叫声还要嘹亮。朱小掌柜最喜欢与人斗蛐蛐,眼前眼前一亮。朱拾遗连忙顺着蛐蛐叫声跑了过去。最后在墙角下,扒开潮湿的爬山虎,小掌柜见到了一只圆头大脑、牙大额突,通体漆黑的蟋蟀——这简直就是朱小掌柜的梦中情蟀啊!
见到这只只比大拇指小一点儿的漆黑将军虫,朱小掌柜高兴得原地蹦了三跳。朱拾遗连忙从腰间解下一个阿舅送的“收妖壶”,解开壶口塞子,对准了想要逃跑的蟋蟀。只一眨眼的功夫,这只将军虫被收入壶中,在里面咕咕地叫。意外收到一员“猛将”的朱小掌柜可是高兴坏了。他立即闭上右眼,用左眼对准壶口往里面看去。壶里空间巨大,有山有水,随着朱拾遗心意变化,刚收进来躲在一处山石下的蛐蛐立即出现在小掌柜的视野里。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耳朵毛茸茸的人形狐狸精走到山石旁。它似有所感,仰头向看着它们的校长顾拱拱手。小掌柜眨了下眼,收妖壶到他手里的时候这只狐狸精已经被阿舅收在了里面,算个“管事”,管理壶里的秩序。狐狸精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转身弯腰,将山躲着的蛐蛐儿捡起来,放进随手变化出来的瓦罐。
见狐狸精收走大将军,小掌柜抬起头,将壶塞重新塞回去,将收妖壶系回腰间。小掌柜正准备打道回去,忽然听到墙头上传来嘈杂的人声。朱拾遗好奇地仰起头,往声音来源看去。就看到前几日阿舅带他去找的阿爹爹的脸“矗”在墙头上,正下撇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小掌柜立即就想到了阿舅给他讲的“美女蛇”的鬼故事——这个阿爹爹太可怕嘞!
朱拾遗瞪大眼睛盯着墙头上矗立的人脑袋。正爬墙的赢氏三世子瞥见下面一个长得极像大都督的小娃娃,眼珠子一转,哪里猜不到小掌柜的身份?想到这孩子可能是自己的骨肉,向来风流厚脸皮的赢三世子不由得羞赧起来。他抬手冲下面的小娃娃招招手,然后十分羞涩地笑了笑。
小掌柜看到这“阿爹爹蛇”竟然冲自己笑,不由自主伸手往刚刚系上的收妖壶抹去。阿舅说过,美女蛇冲谁笑,晚上她就要去吃谁的肉哩。
嬴凤看清下面小娃儿脸上的惊吓,不由得纳闷:自己这般英俊,虽然说不上和蔼可亲,也不曾见过哪家娃崽害怕自己过呢。这疑似亲生的男娃怎么一脸警惕的?他心里奇怪,人已经翻墙而入,单手撑住墙头,一个翻身跃入院中。
也是嬴凤运气,小掌柜虽然十分怀疑他是一条“美男蛇”,好赖骨肉亲情,小掌柜没有真正揭开收妖壶。不然他非得困在壶中世界不可。
朱拾遗虽然没有揭开收妖壶的壶塞,却是将葫芦抱在胸前。小掌柜瞪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亲爹。
嬴凤两步走到亲儿子面前,叉腰微微附身,盯着小掌柜的小脸盘子仔细琢磨。半晌赢三点点头:“脸是像了大都督七成,但这眼睛是跟我一样的嘛。”大都督朱鹿韭是一双瑞凤眼,而嬴凤和小掌柜则都长了一对儿漂亮的桃花眼。小掌柜年纪小,还没长开,桃花眼不及嬴凤明显招人。
嬴凤这般想着,双手环胸,盯着小掌柜的眼睛,笑嘻嘻道:“你是大都督的儿子。”
朱拾遗现在倒是不再害怕嬴凤了。他十分老实地点了下头:“昂。”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嬴凤问道。
朱拾遗抱紧了收妖壶,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没有立刻回答站在面前的大人的话。他虽然不答,嬴凤却是笑嘻嘻指着自己俊俏的脸,自顾说道:“我是你阿爹。”
“不对!”朱拾遗开口反驳,“阿爹才不是你。”
嬴凤心道这小鬼分明就是认识我,嘴巴倒是挺紧。他没有半点生气,而后伸手往自己后背上指了指:“你后背上是不是有一个龙形胎记?凡是我嬴氏子弟,背后都有龙形胎记。”
朱拾遗很清楚,不论是阿爹还是阿舅,都不喜欢自己和亲爹爹认亲。他也知道自己后背上有一道龙形的胎记。现在听到嬴凤揭破,立即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连忙转身,撒腿就往舅舅呆着的院子跑去。没跑两步,嬴凤已经赶上,拦腰把儿子抱了起来。
嬴三世子字典里也没有“客气”二字,直接上手扒开儿子的衣领,往对方后背望了一眼:确实有一条玄色五爪龙,与他后背上的极为相似,只是小了许多。
嬴凤松开手,帮朱小掌柜将衣服整理好。也不管小掌柜气鼓鼓瞪过来的眼神,赢三伸手在对方小巧的鼻尖上轻轻地刮了一下:“小骗子,没话说了吧?”
朱拾遗的小手在收妖壶的壶口上摸了摸,又摸了摸,最后人小鬼大地仰头叹息一声:他果然是个孝子啊。
叹完气,小掌柜也不看嬴凤,闷头往阿舅所在的院子走去。嬴凤站在朱拾遗身后,这一次没有去阻拦。
赢三世子站在大都督府的东边角落,单手叉腰,另一手摩挲了两下下巴,笑出声。墙头上忽然又冒出一颗脑袋,正是嬴凤的随从小司儿。
小司儿趴在大都督府的墙头上,心情只一个心惊胆战可以形容。他做贼似的左右观望,探头探脑地喊着自家世子。嬴凤知道小司儿在担忧什么,毕竟是大都督府,守备丝毫不差五大皇姓的府邸。原本还想着从这犄角旮旯跳进来,还要周折一番才能找到朱拾遗——嬴凤甚至做好了人没找到就被护卫抓住扔出大都督府的心理准备——但他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竟然刚刚爬上墙头就瞧见了自家儿子。小糊涂蛋儿性格也不似朱鹿韭,随便忽悠一下就漏了底。目的已经达成,嬴凤不再逗留,趁着守卫还没有巡逻到这边,转身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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