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崩溃哭了一场的时楠栖变得很乖，或者说，是像初五一样。

这里的初五是个形容词。

比方说现下，被初五吻去泪水的时楠栖呆呆的，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布偶。初五拽起她的手，她浑身放松，手也就跟着力道被抬起来了。

初五跟她说“不哭”，她就当真止住了眼泪，只是时不时鼻子会吸溜一下，偶尔还会因为打出的一个嗝导致身体小小地抽搐一下。

初五觉得她很乖，像一个很听话的小孩，于是没忍住，将手放在时楠栖的脑袋上浅浅地摸了一下。

后者顺从地低下了头，呆愣地抬眸看向初五，目光顺着初五的手臂跟着移动。

她失了神，理智尚未回归，这让初五得了机会偷吃了下“豆腐”。

初五觉得有趣，又用两只手分别揪住时楠栖的左脸和右脸，她控制住了力道，反复将脸拉成她想要的样子。

不知是时楠栖哪个样子逗笑了她，初五眉眼一下子弯了起来，嘴角也忍不住勾起。

时楠栖见初五这样，也跟着傻笑起来。

不过好在初五还记得时楠栖那段近乎“失控”的状态，想了想也就站起身，冲着尚坐在地上的时楠栖伸出手。

她的脑子里无端地冒出一句话，中心医院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时楠栖。”初五想起那次时楠栖嘴角拉出的莫名弧度，于是效仿了一番。

“要不要跟我走？”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心朝上。

初五不知道当初时楠栖其实是为了和她拉近距离，才模仿她做出这么一个奇怪的表情。不过就算初五知道了，她也不会承认这么丑的表情是出现在她的身上的。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时楠栖在见了一次何青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为了那个刺猬头男人的死而哭泣。

明明先前他们的相处并没有那么愉快啊，明明都只是表面关系才组队的啊。虽然时楠栖先前不得不和她分开，但对方做的一切事情她都看在眼底，也能理解那些行为背后的含义。

何青其实并不怎么相信时楠栖，她是那个队伍里最敏锐的一个人。而那个刺猬头是最笨的，异能也是三人里面最普通最弱的。

行为莽撞，神经迟钝。但那天在任务台，在初五没法出面去对抗林璇的时候，是那个刺猬头在替她说话。

初五全都看到了。

看到一根淡淡的线以时楠栖为中心向她身边的人扩散，不仅和她有，和吴锋，和刺头，和何青也都有。只不过现在她和刺头的线已经断掉了。

其实归根结底，引起刺头意外发生的导火线应该是她。初五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

那天是她无意识中散发出了自己的焦躁，这一点被时楠栖察觉了，于是后者才将晶核装在那个袋子里留给她。

当时她为什么那么生气，又是冲在谁的身上发泄的？其实无处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想这么做便做出来了。她行动一向自由，时楠栖拦不了她，但实际上后者也从来没想过拦着她。

如果时楠栖在后面和她汇合后问她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初五也只会装傻，因为她给不出时楠栖想要的答案。

因为她们不得不被分开了？可是初五和时楠栖一起活动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情，此前漫长的时间里她们都是分开的。

因为何青的敏锐让她觉得不舒服了？可只要初五想，单凭何青的能力，只要她不想出现，何青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那是为什么？初五最后给自己安了一个答案。

肯定是那群低阶丧尸在时楠栖面前的猖狂刺痛了她。

初五既然甘心和时楠栖待在一起，那其余的低阶丧尸都不允许忤逆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可林璇呢？就算不是林璇先出手，等到后面初五觉得自己强到能够击败她的时候，她还是会不顾时楠栖出手。她的心里对林璇一直有一团无名火，那团火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不停地灼烧，烧的她烦躁，烧的她想抛弃所谓的理智，仅循自己的本能去和林璇战斗。

那到底是为什么？

初五始终不明白围绕着她，催化着她，逼迫她做出一个个“出格”行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因为丧尸始终比人类缺少一个东西。

初五不明白，操纵着她做行动的只不过是人类天然具备的情感。

不仅仅是自身的喜怒哀乐，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其他连带情感。

喜欢、厌恶、同情、愧疚、自责……

所以时楠栖会因刺头的死而陷入长久的内耗。

但初五并不会，哪怕她知道其实导致他死亡的因素她自己占了一头。她现下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非是因为时楠栖不开心了。

人类的眼泪，咸咸的。初五的舌尖下意识地卷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滴眼泪的味道。

时楠栖没有怪她，但初五也不希望看到时楠栖因自责而内疚。

如果这件事是我的错的话，她会不会不再那么伤心呢？初五没由来地想。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面对地上的时楠栖伸出那只手，红色的瞳孔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只要时楠栖将手搭在她的手心上，那她就会拦下事情的全责，会替时楠栖去承担这一份痛苦。初五想，或许时楠栖教过她的道歉，她也应该去用在另外两个人身上，也要用在那个死去的人身上。

不应该是由林璇动手，而是初五自己，亲手拧下伍裘的脑袋。

而这一刻的时楠栖也如了她的愿。

初五是故意的，趁着时楠栖不太清醒的时候偷偷下了心里的判决。

所以意料之中的，时楠栖温暖且柔软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心上，而后者借力将她从地上拉起，并一步步地将她带到床边坐下。

“初五。”在床上被安顿好的时楠栖眼睛离不开初五，一直跟着对方走着，像是新生的稚嫩孩童离不开自己熟悉的怀抱。

“我在。”初五跪在床边，双手叠放在床榻上，目光同样放在时楠栖的身上。

她也是丧尸，拥有和其他高阶丧尸异样的思维逻辑方式。她太清楚柯拾的意思了，伍裘无非是力量型的丧尸，他易怒，重自尊，所以当他埋下的种子被人屡次三番破坏后，他将矛头移向了唯一留下马脚的时楠栖，并竭力去追杀她。

时楠栖没再说话，哭累了的她将眼睛轻轻地闭上，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疲惫感，触手般拖曳着她的灵魂向下沉沦。

她觉得那是报应，是诅咒，于是放任自己向下沉沦。

“明天，就能结束了。”她轻声呢喃。

无论是林璇与陈清河，还是初五，抑或是时楠栖，明日对伍裘的讨伐似乎对于她们四个人都产生了各自的意义。

初五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晶核日服一日的滋养下即将要发生某种异变，虽然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但初五一概将它划为某种“进化”。

或许来得及，或许她能做到。造物的异能给了她太多的自由空间，但同样也束缚了她太多。

但没关系，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做到。

林璇再强，也没办法毫无顾忌地和伍裘搏斗，但是初五可以。

明天只要伍裘一旦出现，她的身体自然知道需要做出什么反应。

只要——只要没有意外。

但是越不想发生的情况越会不期然地出现。

就像，喜欢独自行动的三只高阶丧尸突然统一出现在战场上，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柯拾在暗处配合伍裘将在场的异能者绞杀殆尽。

林璇一边支援着暴露身份的初五和伍裘对抗，一边还要和她属性相近的柯拾周旋。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还不是在场的全部情况。

遥远的地方，还躲着另一只高阶丧尸，她瞳孔微动，下一瞬间，本来守在时楠栖身边的林璇和正在与初五近身搏斗的伍裘一下子对调了位置。

而伍裘心领神会，张开一口獠牙就冲着时楠栖咬了下去。

血液迸溅。

毋庸置疑，时楠栖会受到伍裘的影响变成丧尸。

这次的行动将会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