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盯上了。这是时楠栖起床后的第一感觉。
身边的初五仍旧抱着时楠栖的左臂睡得香甜,偶尔鼻子还不知觉地嗅了两下。
尽管这间屋子的门窗紧闭,窗帘也是深色系的拉得严实,但自小被训练保持警惕的时楠栖仍是脑中拉响警铃。
不知道哪个方位,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是否存有恶意。
很模糊的一个概念,可在平日里也已有些端倪。
这是她们相伴后的一周,在此之前一人一丧尸已经将周围的物资都搜查了个遍,躲开密集的地区,查找物资聚集的仓库。
可在偶尔的归途中,时楠栖有所感应地向某个高处看去却又一无所获。
仅凭着直觉查找些许痕迹,而往往未知才是人类恐怖的最大来源。
时楠栖靠坐在枕头上发呆,身体微微侧倾来使初五抱着她胳臂的姿势不会太过别扭,心里却在一遍遍地排查所有的细小线索。
最初的地下超市那趟,无疑是一切怪异的开始。
在惊慌过后的冷静,时楠栖始终觉得事有蹊跷,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那种密集的脚步声绝无可能是一只猫能够发出的。
猫姿态轻盈,若非必要踩在地板上不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当时的警惕以及一下子的松懈使得大脑放过了太多的细节。
一个地下超市的布局图在脑中平铺开来,除去市场内的设置,能掩藏一定数量的丧尸且不会被发现的地方有哪里?
仓库,时楠栖记得那里是上了锁。
储物间,那里的空间并不宽敞,更多是狭小的储物柜。
儿童区,是玻璃罩子。
剩下的就是——
电玩城。
要么是因为电玩城的巨大声响吸引了数多丧尸,要么就是有高级的存在,那道隐晦的视线。
超市被摆放的井然有序,可目前她们已经跑了出来,不是陷阱,是放长线钓大鱼?
时楠栖自觉自己刚回到江城没多少时日应该是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那就只剩下新的住户“初五”。
丧尸间的吸引力抑或是竞争?同样是拥有心智的人……
肩膀突然传来些许异动,一双冰凉的手抛弃胳膊径直搭上时楠栖的脖颈,脑袋轻轻搁置在对方的肩膀。
对上的是一双没有睁开的眼睛,那双手的主人像是宣誓主权般无限靠近她的脖颈。
丧尸是没有呼吸的,夜晚睡觉时静悄悄的,若不是手臂上传来的异于常人的体温,时楠栖总觉得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白天,光芒无法透过厚重的窗帘,可“月亮”就在那里,以及那种让人紧绷的不安感。
时楠栖并没有注意到,下巴垫在她肩膀上的初五猩红眼猛地睁开,越过时楠栖的视线直勾勾地瞪着一个方位。
“咔嗒”。
像是某个物件被僵硬地转动着。
“咔嗒”。
一下。
“咔嗒”。
又一下。
这是只被一人听到的声音,被隔绝在严密的窗户之外,在传播中被空气磨损。
传播不到室内,打破不了这短暂的温馨。
初五环抱着的双手松开,下滑到时楠栖的腰部,然后收紧。
被抱着的人身体下意识变得僵硬,时楠栖的手也顺着力道搭在初五的两条胳臂上,入手的冰凉让人不住蜷起指尖。
窥探感如潮水退去,余下的些许波澜依旧在时楠栖的心底浅浅试探。
孰明孰暗很是明了,可又无从下手查证,不过很显然,对方应该不是正常人类,可纵使对方是高阶存在,却也没敢立马对这里下手,是忌惮还是谨慎?
不了了之。
腰上的力道时紧时松,存在感与异样莫名达到一种峰值。
太奇怪了,被冰冷的丧尸搂着身体。时楠栖试着加大手上的力道,企图分开初五相缠着的手。
意料中的纹丝不动,丧尸的物理状态确实是比人类强上不少。
异变爆发的那天,时楠栖亲眼目睹一个普通人类的生命在丧尸面前消逝的速度,在那之前,她无法想象和平年代下的满地血肉,对影视作品里的血腥部分的免疫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灵魂在刹那的触动直达最深处。
地铁上,人们狼狈逃窜,互相推搡,有些人甚至难逃撕咬的命运下场。
速度、力量,肉身的强化伴随的是智力的衰退,灵智的缺乏,沦为**驱使的利器。
但这并非全部。
“初五。”
清晨的声音格外沙哑朦胧,时楠栖双手改换放在床被上,支撑着身体试图起身。
腰上环着的双手十分顺从地滑落,一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身体微弓的人类,露在外侧的雪白肌肤,初五隐约能看到其内在的青色血管,汩汩流动的血液像是要突破桎梏绽放在她的面前。
喉咙发出明显的吞咽,声音被消解在内,初五似有些倦怠地反复眨着眼睛,升腾的渴求近乎淹没了她。
没人知道,在初五所剩不多的印象中,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留在那个中心医院的。
一层一层的尖叫声,玻璃的破碎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儿,其他的丧尸都离她远远的,敬畏与害怕并存。
在中心医院的混乱当中,初五选择了沉默,或是冷眼旁观这座楼沦为丧尸的小聚集地。
恐惧,会让低位的丧尸让出对自己吸引力极大的血肉。
男人捂着血肉模糊的肩膀,跪在地上向她乞求。
血气弥散,周围的丧尸蠢蠢欲动,却因着高位的克制没有一人敢上前,只是围着那个男人嘶吼。
初五就这样,看着自男人肩膀处的黑色血丝步步漫延,瞳孔向上翻起,然后朝她不住嘶吼。
失了理智,沦为当中最为弱小的丧尸。初五捏着那枚充满杂质的硕大晶核,饥饿迫使她将晶核咬碎吞咽。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管,只是不定期的抽取蠢蠢欲动的丧尸的脑中晶核,放进自己的“储备仓”。
直到,一种致命的香气出现。
电梯打开的一瞬,香味浓烈到了极点,初五的眼睛锁定着角落里的人类,锋利的军刀被对方握在手中,明明是穷途末路眼中却只剩坚毅决绝。
“这个,归我。”
从未受过统御的丧尸群,在这一刻第一次受到令他们难以反抗的命令,不敢多做停留。
“时楠栖……”
如猎人遇到了心爱新猎物,初五那毫无血色的唇瓣无声地翕动着默念着这个名字,闭眼的眼睛掩盖住里面炽热的**。
枕头下的军刀被悄无声息地收回腰间,时楠栖拉着闭上眼的初五起身,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初五缠着她非要待在这个房间,人类和丧尸共处一室,想想都令人胆战心惊,更何谈入眠。
一些防御措施是必要的,可这种行为明显只是杯水车薪,在那种近距离下,如若初五突然发难她也无可奈何。
时楠栖想不明白初五跟随自己的意义,是将自己当做了储备食物抑或是自己对于她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存在意义?
可是人类的大脑中并未存在晶核,而初五平日里的食物都是丧尸脑中取出的晶核,这点与那些所谓的“同类”是大相径庭的。
若是后者,这也太过离奇,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特殊之处,没有异能,勉强自保的武力在受过肉身强化的丧尸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
怀揣着不安,时楠栖半拖拉着初五换衣洗漱。
任何事物,只要扯上利益以及目的性都会变得混沌难以捉摸,如同隔雾摩挲。
许是那道紧盯的目光让她的源自本能的警惕苏醒,对初五一开始的无意识纵容也渐渐收回。
扮作猎物,让猎人放松警惕,露出致命的部位,完成瞬间的反咬。
拥有异能的人类会对丧尸病毒的侵染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也就是体内会产生对抗这种病毒的相应抗体。
作为普通人类的时楠栖,有且仅只有一次机会,没有容错率,被咬了就会朝丧尸的方向发展。
“咚——”重物坠地的声音。
时楠栖条件反射地将手搭在腰间的军刀上,锐利的目光笔直射向声音来源。
因着身高的缘故,时楠栖家中的衣物给初五来说长度略有些不足,本是松垮的衬衫在初五的身上顿时变得有几分紧致缩水。
地上的矿泉水咕噜咕噜地转到茶几桌角停下,初五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矿泉水瓶拽起,浑然不知有一双视线牢牢地锁定她的一举一动。
开盖,喝下,丢进垃圾桶。
一套完美的流程。时楠栖想着,准备去衣柜再拿一件外套给初五披上。
丧尸的体温一直很低,也不会自主散发热量,这一件外套多少只能起到遮挡的作用。
而在时楠栖看不到的地方,初五红瞳抬起看向时楠栖的房间门口,一枚瓶盖被她熟练地放进茶侧边的小抽屉。
“一……二……三……”
心满意足地确认了瓶盖数目,初五将抽屉合上,思索片刻后又拉开。
“一,二,三……”合上抽屉。
呆滞了片刻,初五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拽过茶几上剩余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一,二,三……四!”合上抽屉。
“初五,过来一下。”屋内的声音和合上抽屉的轻微响声重叠。
初五起身,兴冲冲地跑向站在门口的时楠栖。
对方将一件褐色风衣拎在手中转来转去,见初五来了便协助对方穿上。
待时楠栖一如既往地将头上的鸭舌帽扣在初五头上便要出门时,被一只极大力道的冰凉牵制住手腕。
“这,里。”
初五反复捏着时楠栖左手手腕的部分,道:“少了。”
在她们相遇的那栋大楼里,初五将同样的丝绸系在了时楠栖的左手手腕,而此时这条丝绸因着被血迹渍湿的缘故被留在了阳台上。
“明天戴好不好?”时楠栖不着痕迹地将手滑出初五的掌心,“那条脏了,需要洗掉。”
初五手上的那条因着长期被血迹沾染,部分已泛出点洗不掉的殷红,但当时楠栖提出要将它摘掉的要求时却是无比抗拒,就连洗澡也戴着不摘。
这是不被允许的。初五的脑袋里凭空跳出一条对自己的命令。
破碎的画面在面前晃过:
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寂静当中的刺耳碰撞声,柔软的动物剐蹭着自己的手臂。
“失去理智……丧尸……异能……”
“对……”
无数的声线夹杂在一起,纷乱的丝线纠缠,难以整理出任何一条细线。
“咔嗒——”
远处高楼上出现一道身影,诡异的半红瞳透过层层高楼间的缝隙,将隐晦的目光投向一个小区。
在那里,初五跟着时楠栖走在过道楼梯里,极力地放慢步伐,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像是怕被远处的两人察觉,那人在一瞥后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是她。”
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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