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 柯拾

独立小区外的丧尸陆续散去,而小区内的某一幢楼层处,沙发上的三个身影对峙着。

“先前盯着你们的是我,”柯拾面无表情地转动着手里的魔方,“你们对视线太过敏感,所以在一步步接近你们之前,我都很小心地藏着自己。”

那是一个相当干净的魔方,色块鲜明,没有任何污渍,唯一的缺陷是它被长期使用而磨损的边角。

“我试图找到一个得以更好出场的机会,或是企图去创造一个。”

“也就是今天。”

像是想到些什么好事,柯拾将头偏斜,食指蜷曲抵在嘴唇,瞳孔因为兴奋,红色的部位伸出些许血丝向正常的部位伸张吞没。

“我本不确定有没有找错目标,毕竟现在的你产生了变化,而当初的我意识并不是那么清晰。”

无论是丧尸化后的气味,抑或是整个外表,对比柯拾记忆中的裴枫都有很大的变化。

那天在地下超市的门缝两端,在双方交错的一瞬间,柯拾立马就捕捉到了门缝外的视线,与其对视。

身为丧尸,哪怕是同类中较为怪异的“异类”,柯拾对人类仅剩的同理心也不会让他做出放走潜入超市的人的“善意举动”。

哪怕数量并不多,人类的气味也早已飘进电玩城,搅得那一帮丧尸蠢蠢欲动,柯拾没义乌也没必要花额外的功夫去抑制自己低等同类的进食**。

就算那个人类身边似乎也是一只有意识的丧尸,可那又如何?

如何?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他成为丧尸前为数不多的记忆,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名为愧疚的人类情感所处地。

像极了,那双猩红眸子背后的模样。

那就,给她们一次机会吧,去跟着她们,去窥伺那道目光的主人。

玻璃杯被搁置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裴枫双手交叠靠在沙发上。

“所以,你通过‘观察’确定了我的身份,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柯拾的眉心蹙起,苦恼似地思索着:“不知道,但是本能催促着我找到你。”

“本能……”裴枫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语的分量。

顺从内心,服从本能,但善于思考。这就是存在意识的丧尸分量吗?

在丧尸包围中,明明在远处的少年却在下一刻出现在面前,不是绝对的速度,那便是空间系的异能。

他手中的魔方,会是一种使用媒介吗?

“这群丧尸,是意外还是预谋?”坐在一旁的时楠栖突然开口,右手下意识地搭上腰间的军刀。

无论如何,时楠栖始终觉得坐在面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年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即便表面上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恶意。

或许只要他想,她会在瞬间被感染。

如果说丧尸突破了人类肉身的极限,那么异能的加成更让他们在食物链上更攀一层。

柯拾似是发现了时楠栖的警惕,将手中转动的魔方放在了桌面,以一种随意的口吻道:“意料之外。”

“那群丧尸受了另一个‘高位’的控制,不过那位已经被我杀掉了。”

话语刚落,一枚纯净的小巧晶核便出现在柯拾的掌心。

“同类脑中的晶核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而作为人类的异能者也是如此。”

柯拾将那枚晶核吞入腹中,再度拿起桌面上的魔方,道:“那么,今天先到此为止。”

“很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柯拾奇特的半红瞳一直注视着冷面的裴枫。

裴枫抬起头,回馈以少年丧尸同样的目光,属于人类的茶色瞳孔内流光轻晃。

“咔嗒——”

少年丧尸消失在原地。

窗外的月光倾泻,半弯的弧度犹如镰刀的去柄,对准了两头,锋利,刺目。

不远处的破旧矮房里,失去晶核的高级丧尸在炽烈月光的照射下化为齑粉,被不知何时刮来的风轻轻吹散。

柯拾来的很随便,去的也很轻巧,浑身上下透露着一名高级丧尸该有的骄傲蛮横之感。

若不是初五对柯拾有着所谓的意义,估计自己早就被感染,沦为丧尸中最普通的一员了。但或许,自己连见到对方的资格都没有。

念即此,时楠栖地下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再有武力值,自己在那群有着异能的人的面前仍旧显得如此渺小,何况自己早在几年前就已投身经金融行业,对身体的锻炼程度已经大不如从前。

她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于是并没有看到裴枫向她投来的探索式目光。边上沙发坐着的女人打扮得相当成熟干练,收拢在后头的高高马尾显然是为了避免在战斗中发生不必要的麻烦,身上的装束也十分的简单干净。裴枫将目光滑向对方的手腕上,此时,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腕表,腕表乖巧地被佩戴在手腕上,彰显出佩戴者的身份。

她一直是学设计的,认得不少货,自是知道这款表的价值。只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金钱并不能代表新一阶层的权贵了。

随后裴枫看向自己身上的那件风衣。风衣说不上大,但恰巧能遮住身体的部分,头上的帽子似乎也是为了配合遮挡身份的这一部分,都统统做了一个相应的处理,至于左手腕上的白色丝绸——那被柯拾咬了的触感似乎仍旧缠绕在上面,让她不愿意去触碰。

她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虽然裴枫对于丧尸化期间的记忆很模糊,但她对于现状也有了一个大致的逻辑理解,也就是丧尸化的自己自愿去跟着时楠栖的。

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有些难堪。她下意识的想去揪起自己的头发放在指尖缠绕,却在碰到稍稍柔顺的发丝时愣了一下。凑近一闻,上头还残留着些陌生的洗发露味道,哪怕此时掺杂了一点血腥味儿也不难闻出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裴枫的脸上酝酿了些不易察觉的红。

“初五……不对,”边上的时楠栖突然出声,“裴小姐,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等到陌生的声音钻进耳朵,裴枫才想起自己刚刚苏醒时的场面,想起在自己愣神时被一只丧尸抓伤的胳膊。

伤口是一道抓痕,此时看着已经没有那么深了,或许也是得益于丧尸的体质,上头已经隐隐有了愈合的征兆,周围也没有产生丧尸异变时的黑色纹路,但该有的痛感还是存在的。丧尸化时的裴枫没能感受到,但这时一经对方的提醒,迟来的钝痛顿时爬满全身,让伤口有些瘙痒难耐。

“初五是我养的一只猫的名字。”裴枫挠着伤口周围部分,小声地说着。

时楠栖翻找医疗箱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后她在一个角落里拎出一个大大的箱子提到桌面上。

“当时我问你名字时,你说的是这个。”时楠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无端生了某种情绪。

裴枫权当没听到,继续装聋作哑:“可能我当初很急着找猫吧,毕竟我以前每次下班时都会记着去找它。”

“那猫呢,还在家里吗?”

“早死了。”

话题掉在了地上,没人继续接着。时楠栖突然想给自己两个耳光清醒一下,按照现在这个局势,就算猫还活着估计也得在家里被饿死了,哪儿还能轮到现在去找。

她只得继续埋头在医疗箱里翻着,拿出要用的碘伏棉签和纱布,继而凑到裴枫的面前,准备拆掉碘伏棉签的外包装。

“可能会有些疼。”时楠栖说着,将棉签一头折断。

她在对方的伤口上轻轻地抹着,为了保持平衡,时楠栖悄悄用另一只手稍微扶着点对方的胳膊,在感受到对方正常的人类体温时有点讶异地抬了抬眉。

这点细节自然是逃不过面前注视着她的裴枫。裴枫想不起自己变成丧尸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又变成人类的样子,具备人类的意识,但这一切似乎都和柯拾有着种莫名的联系,这种看不见的谜底让她有点不愉快,她不太喜欢有关自己事情的主动权被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裴枫眯着眼,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细密触感,对方拿着棉签在自己的手上一点一点的,似乎很怕自己会疼。

她生的很高,上学时期裴枫的身高已经超过大部分的同龄女生,虽然她并不知道面前的女人如何,但从感觉上来说自己是比她高了些的。

裴枫低头,发现对方头顶上有个小小的发旋。似是因着方才的那一场乱斗,此时时楠栖的头发有些凌乱,头顶的发旋也变得没有那么明显。她有些没忍住自己的习惯,悄悄地拨弄了一下对方的头发,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顺着动作去拿起桌上的玻璃杯。

第一次又抓空了,裴枫凝了凝神,再度伸手去抓。

自己的头发被人这样的拨弄,饶是对方再小心,自己再过游神也是能感受到的。时楠栖稍稍抬眸,想要去捕捉裴枫的视线,猛然发现对方那本是猩红的眸子已然变成了正常的瞳孔模样。裴枫的眸子是带点棕色的,再加上她带着点近视成分,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呆愣的感觉,像是只毛茸茸的小狗。

时楠栖被自己无端的联想吓了一跳,于是赶忙将耗尽的碘伏棉签扔进垃圾桶里,三下五除二地绑好了绷带,末了在尾部贴了条胶。

经过这一番的闹腾,天差不多都已经黑了下来,颠倒秩序的“太阳”从另一头冒了上来,穿过没拉紧的窗户洒在二人的身上。时楠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慌忙地起身从食物柜子里拿了点储备粮出来,递到裴枫的面前。

“谢谢,”裴枫接过,“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时楠栖客气答复。

其实比起麻烦,不得不说有“初五”在的那段时间里对方反倒帮了自己很多,无论是从那天医院里的解围还是到今天的搜捕物资的协助,或者是日常里她所体现的造物异能,其实大大小小都帮助了自己不少,除了对方的丧尸身份,其实算到底,自己或许才是那个需要道谢的人。

“这段时间你也帮了我很多,我也要谢谢你。”

两人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互不干扰地吃着储备粮。

那天晚上时楠栖从自己屋子里取出先前初五穿着的睡衣递给裴枫,示意对方先去洗漱,随后自己在外头放空自己等待着。

初五和裴枫不一样,时楠栖是明显感受到了的。她看到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随后传来的是淋浴头被启动的淅沥声,不由得想起自己一开始照顾初五时的面红心跳。

“不对,我在想些什么?”晃了晃脑袋把不该有的思绪抛出去后,时楠栖走到窗户前将窗打开,外头凌冽的寒风迫不及待地涌进来,让她有点发热的脑袋快速降温。

她走到书桌前,看着自己在纸上涂画的有关周围的方位图,咬着手里的笔开始规划下一天的安排。

等到裴枫从浴室里出来时,时楠栖也刚好准备好一切。她收起桌上的图纸,在对方脚步声到来的一刹那提前转身,瞳孔里瞬间盛满了裴枫的影子。

虽然说是同样的睡衣,前几天穿在初五的身上却莫名有种孩童的幼稚感,许是因为初五和上头图案莫名的较劲影响了时楠栖的判断,此时此刻她看着面前的裴枫有些止不住的走神。

裴枫比她高她是知道的,但对方很瘦,站在那儿像是个笔直的衣架子。哪怕自己给她的那身睡衣有点短,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对方的特殊气质。

一会儿相处下来,时楠栖对对方的性格有一个大概的把握。裴枫似乎并不怎么爱交谈,比起丧尸化的初五,两个状态的性格简直是大相径庭。初五喜欢粘着时楠栖,对待许多事物都有着孩童难以掩盖的好奇与探索。初五好动,夜晚要抱着她才会安分些。但显然裴枫并不是这样。

时楠栖有些庆幸自己趁裴枫洗澡时还能记起自己要给对方打地铺,不然过会儿两人只能看着张床面面相觑。

似乎是因着视力的缘故,看不太清东西的裴枫所有的行动都蒙着一层小心翼翼,就连有时候时楠栖说的话她都要反应半拍才能得知。

视力不好也会连带着影响听力吗?她并不太清楚这些。自打出生以来,时楠栖接触的一切设备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她的父亲并不太希望看到自己戴上眼镜。

但裴枫并不知道时楠栖此刻神游到哪里去了,她只是规规矩矩地躺在打好的地铺上,闭着眼养神。虽说丧尸化的她身体素质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但作为一个人类,她仍旧会感到肌肉上的酸疼与疲惫。

“明天要不去眼镜店看一下吧,或者你还有备用的吗?”时楠栖有些担心,因为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在躺下的时候手差点就磕到边上的柜子。

“家里好像还有一副旧的,”裴枫起身回忆,“原来的那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没有身为丧尸的印象,只记得自己在被柯拾感染时还是戴着那副眼镜的。

“那明天去你家里看看吧,离这里有多远?”时楠栖心里盘算着明天的去向。

“应该不远,”她回忆了一下周围的建筑物,“在那个中心医院附近。”

敲定好明天的形成,那么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许多,只用静待着下一天的到来。

夜晚,洗漱好的时楠栖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去直视着天花板。虽然身为丧尸的初五体表温度不太正常,但总归是被抱着,会因为被窝生出些印有的温度。

她想起还被挂在外头晒着的丝带,想起初五想让她带上时红眸里生出的迫切,想起刚刚裴枫出来时手上沾了湿气的那条旧了的丝带。

那人此刻就躺在身边的地铺上,只要自己侧个身子就能看到一角。

但时楠栖并没有这么做。

她知道初五是怎么样的,但却并不了解裴枫。

明天要去裴枫的家里拿眼睛。时楠栖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明天的到来。

但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计划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第二天,“月亮”照样升起,但尚未清醒的时楠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自己的被子里拱着。

她睁开眼,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随后又猛地把眼睛闭上。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时楠栖的脑袋里只剩下这句在网上听到的话反复回荡。

谁能告诉她此刻在自己床上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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