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霞的居住地在邻市，开车过去大约也要三个小时。

沿路塞车再加上寻路花了些时间，达到之时学生都已经离校归家。

学校正门开在巷子里头，显然已有多年没有翻新了，墙壁斑驳，铁门也有着锈迹。从外往内看去，操场空荡荡的，很是冷清。

赵子豪往里头喊了几嗓子，便见一个老伯驼着背走了过来。

老伯隔着铁门问：“有什么事？”

“我们想找罗老师，不知道是否能给一下他的联系方式？”赵子豪将秦大娘提供的资料说了一遍，表示自己确实是学生家长，要对罗老师表示感谢。

“哦，罗老师啊，她在学校里头呢。”老伯慢吞吞地走到门板靠墙处，拉出一张折叠桌，将放置在地上的茶具放在桌面上，安坐在塑料凳上给自己倒起了茶，面无表情地说道：“等等吧，她一般加班到七八点左右才走的。”

见老伯爱理不理的态度，加上又是编话说是要感谢人家的，此时也不好催促，只好在外面等候。

付海阳出去走了一圈，带了几张凳子和食物回来，给众人分了后，坐下说道：“刚才车子直接停巷口走进来倒是不觉得，现在出去走上一圈才发觉这巷子里头温度比外面要低上几度。”他眯着眼睛往学校里面瞧了一会儿，又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便说道：“大概是校楼和附近楼房所形成格局被档了光吧。”

“这里湿气也很重。”庄天佑指了指四周墙脚的位置，说：“你看这青苔这般厚了都没人打理，那些房屋墙壁还有些裂缝在，应该没人住了吧。”

“这样的地方肯定不适合人住，做阴宅还差不多。我接过一个大生意，那人住的地方就跟这里差不多。”赵子豪也来了兴致参与了话题。他本来就是卖棺材，对于阴宅之类的资料看过不少。

有一次，店铺里面来了个客人，那是一个清瘦的男人，姓张。这位张先生皮肤白嫩，说话温润轻柔，让他记忆特别深刻。

张先生说要给他长姐买副棺木，他长姐性格文静，喜欢花草，想挑选一些别致的花纹作为棺木的雕刻。

一般人很少有琢磨棺木雕花的，所以棺木雕花来来去去也就那些，张先生自然是没选到满意的。赵老太爷不愿放过这单生意，于是两人约定了次日将花样儿送到张家让张先生再次挑选。

赵老太爷连夜画起了十来个花样图，赵子豪次日就当了回跑腿。

去到张先生所给的地址，也是在巷子里头，一走进去就有一股霉味儿。五层高的旧楼房年久失修，外墙好几处都剥落了些。

赵子豪往三楼走，沿路看见不少屋子的门都是敞开的，里面堆放了少量垃圾，应该是许久没人居住了。

到了三楼寻到了张先生，他先是给其长姐上了香，才拿出了花样图给张先生挑选。

张先生看得很仔细，似乎要在花样儿上面再看出朵花来似的，赵子豪在一旁等候着，百无聊赖就四处张望。

房子很大，看那格局是将这一层四户房子都给打通了的。窗户对出是隔壁栋的墙壁，握手楼不透光，大白天屋里头都得开着灯；家具都很旧了，就连电视机也是旧式方方正正一个箱子大小的那种，赵子豪心里想，这户人必然是不舍得花大钱的，所以待会儿推销的时候就选些便宜的木材来重点推销。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张先生才看完了四张图，但赵子豪有点坐不住了。那时候刚刚入秋，天气刚转凉，他就穿了个短袖觉得气温刚刚好，可不知怎么地，在这里是越坐越冷。大屋子里头，灵堂摆设得简单，两个纤瘦的中年妇女低声抽噎着在堂前烧着元宝，不时低声咳嗽着，除此之外，屋子里头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赵子豪手臂上已经冷出了鸡皮疙瘩，他再也忍不住这样低压的气氛了，忍不住说话道：“我看这元宝没剩多少了，我帮着折一些吧，晚点儿有客人来怕是不够烧的。”

找点事情活动活动手脚，也比光坐着好。

“没客人来了，你是唯一一个。”张先生转过头了，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

赵子豪心头一跳，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又听见赵先生道：“这栋楼是祖屋，我父亲几兄弟姐妹都住这儿，后来他们年纪大了，就陆续走了；我还有两三个表兄妹早几年都病逝了，就剩下我们四姐弟，如今，大姐也走了。”

张先生手中一紧，泪滴落在图纸上，将花纹晕开了一些。

赵子豪赶紧安慰了几句，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了，深怕又提起别人的伤心事，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

这时，咳嗽声又传来。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张先生两个姐姐被烟熏着的，如今听说了病逝了几个表兄妹的事情，赵子豪便有些敏感了。

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

他悄悄地挪开了些身子，再瞧着方先生一直没有咳嗽过，这才安心了些，可总是有点避忌。

好不容易，总算等到张先生选好了，赵子豪拿出协议两人签了字，拿了定金飞快地走了。

“这算什么大生意啊？”庄天佑插话道：“我估计你就卖出了最便宜的棺木吧。”

赵子豪竖起食指摇了摇，道：“虽然只是卖了最便宜的棺木，可是，卖了不仅一副。对于现在有殡仪馆抢生意的情况下，我们这些小店铺能接到生意已经很好了。”

原来，那副棺木卖出后一个星期左右，那位张先生又来了。

这次，是张先生二姐病逝了，张先生觉得赵家的棺木价格合适做工也好，于是又来光顾。赵子豪好好地招待了张先生，这次张先生没有在花样上选择很久，当天就下了订。

可是，又过了一星期多，这位张先生又来了。

这次，是他的三姐。

赵子豪的店铺生意不太好，这一行竞争也是有的，有时候几个月也卖不出一副棺木，现在接连卖出三副，他不但高兴不起来，反倒是同情起了这位张先生。

如今这位张先生可算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你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有印象了。”庄天佑回想着道：“你说的那个人高高瘦瘦的，来我店里头买元宝蜡烛买了几回，每次都买很少，但是又磨价钱磨了很久。”

“那他后来还有再来么？”付海阳问。

“没了。”赵子豪摇了摇头：“我看他挺可怜的，就瞒着爷爷给他三姐的棺木换了贵的木材，也在棺木里头放了好些纸钱，起码让他家人到了地府不用再挨穷了。”

“没再来那还好。”付海阳低缓地说道：“唉，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自己而去。”

“什么还好？难不成他自己死了还能给自己买棺材不成。”夜灵喝了一小口奶茶，淡定地说道：“万物有阴阳，长年没有阳光的地方自然阴气重。人也讲究阴阳调和，在这样的地方居住，慢慢地就会被阴气吞噬，容易生病，寿命也不会长。”

庄天佑点头道：“他们要是搬了家，也就不至于这样了吧。”

“都穷成那样子了，还能搬到哪儿去？那栋旧房子别说没人买，就是有人肯买也卖不出好价钱。”赵子豪说。

付海阳道：“其实办法还是有的，例如在外面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不就可以解决了吗？”

赵子豪沉吟着，也觉得有理，猜测道：“可能是家人生病也走不开吧，但愿她三姐走后，他搬了家，不再受影响。”

气氛因着话题而低沉了起来，众人不再说话，按照那个情况，若然那位张先生继续居住在那栋楼房里，想必下场也会是一样的。

“逃不了的。”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众人回过头去，发现与他们隔着铁门的那个老伯正慢吞吞地放下了茶杯，长叹了一声，道：“这都是命呀。”

几人感到莫名其妙。

夜灵垂目，淡淡地说道：“老伯身上的阴气也很重。”

“是啊。”老伯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日子也没剩多少了。”

余下几人听得迷糊，赵子豪刚想要问清楚之际，学校里头传出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从校楼里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她一头凌乱的短发，带着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略显疲惫地走到了校门前。

“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罗老师。”老伯说着，起身开了铁门的锁。

“不是呢，我们要找的是三班的罗老师，是个男的。”赵子豪说道。没想到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的却不是要找的人。他心情瞬间有点不好。

“哦，你们找罗列显老师？”女老师脚步未停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边走边说道：“我正要去看他，你们一起来吧。”

幸好也不算白来，付海阳笑着说道：“我们有车，麻烦你带路了。”

几人立刻跟了上去，赵子豪走在最后，没走两步突然感到手腕处一股冰凉的感觉，回头一看，见守门的老伯正握着他的手。

“谢谢你。”老伯笑着说了一句，随即放开了他，转身走进学校里头关上了门。

赵子豪不明所以地挠了下头发，道：“怎么突然谢我？我们该谢谢你才是。”

老伯仿佛没听见般，锁好门后又坐到原来的地方饮起了茶。

赵子豪尴尬地搓了下手，转身小跑追了上去。

坐进了驾驶位，他转头问道：“我们现在去那位罗老师的家么？”

“不，去金康医院。”女老师焦急地报了个地址，道：“校长打电话来说，罗老师遭遇车祸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