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莫荆在桌子上惊醒的时候,李礼已经热好了早饭。
莫荆呆愣的看着面前的肉粥,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李礼坐在他对面,笑着道:“不用怀疑,就是我热的,用的你昨晚烧的火,所以咱们家的柴不多了,你吃完后更要好好做工,好好挣钱。”
李礼说得理直气壮,蛮不讲理,但莫荆的精神状态却肉眼可见的恢复过来。
“好。”
莫荆颇为珍惜的捧着粥,一时都舍不得吃。
李礼无奈的叹了口气,“傻不傻,这粥是你做的,我就热了热。”
“嗯。”
莫荆应了一声,吃得颇为郑重。
“不过做饭确实是个问题,”李礼摸了摸鼻子,她不会烧火,也不会做饭,更不耐烦去学。
“家里一个钱都没有了吗?”
莫荆一听这话就知道,“你要用钱?”
李礼点头,“嗯,也不用太多,够我买点鸡蛋,再买点明矾就够了。”
莫荆有些迟疑,“阿礼,坑蒙拐骗到底不是正道。”
李礼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好似受了莫大的冤屈,“上回用的是酸,这回用的是明矾,什么坑蒙拐骗,我就是做点手工艺品!”
“哦。”莫荆倒是很信任的点了头,但家里确实一个钱都没有了,他昨日刚把钱买了粮。
“你一日的工钱是多少,日结吗?”
“嗯,日结,十钱。”
“十钱?”李礼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人一个月就要吃半石米,以现在的粮价来说,他这工钱够呛能买到半石。
这工钱真是只够顾着自己饿不死,连吃饱都难,真难为他们怎么撑了这么久。
莫荆主动说起了李筠找的差事。
“阿筠给钱家大郎做书童,每日管一顿中饭,每月还有一千钱的工钱。”
从莫荆的话里,李礼听出了他对于李筠这份工、对于读书识字的羡慕。
李礼拍了拍他的肩,“再好,也不要给人为奴为婢。”
莫荆看了李礼一眼,没有吭声。
李礼又问:“大兄的伤?”
莫荆解释道:“做书童的都是这样,主家小郎若是做了错事,便惩罚书童。”
莫荆敛下眸子,虽然情绪低落,但还是老实的说道:“阿礼,这很正常。”
李礼深呼了一口气,她虽然也算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但思想观念上头,还是和他们差了很多,在遇到逆境和挫折的时候,她就远不如大兄和莫荆放得下身段,输得起。
譬如这份尊卑意识,她大概永远没法学会,也没法子心服口服。
“既然是正常,那想来钱家会赔咱们医药费。”
莫荆点头,“应是会,只是昨日太晚了,钱家的仆人没敢惊动郎主。”
李礼道:“那我今日便去钱家拿药费去,顺便替大兄辞了这差事。”
李礼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你去吧。”
她不好这时候在钱家面前露面,或许钱家会成为她的客户呢。
“嗯。”莫荆也不问为什么,只要李礼好好的,她说什么他做什么就行了。
莫荆喝完粥,李礼收了碗。
她昨晚仔细的想过了,大兄这一处离不得人,准确的说,是离不得莫荆,大小便这些,哪怕是亲兄妹,她也没办法照顾他。
若是她勉强,只怕大兄宁可不吃不喝忍着,也要等到莫荆下工回家。
李礼让莫荆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先卖掉,哪怕是只这几日用不到的东西,无论钱家那边是否会给医药费,他们都得做好准备,另谋生路。
莫荆的工作支撑不起这个家,而且接下来的几个月莫荆和李筠还都出不了门。
莫荆收拾了三人夏日的衣裳出门,李礼把碗放到了灶头。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蒋大夫醒了,李礼谄笑着把肉粥奉上,温言细语的和他商量药钱要再晚几日给他。
蒋大夫不乐意的哼哼了两声,到底还是答应了。
蒋大夫给李筠号了脉,试了体温,说好好养着,没什么大事,明日他再过来给他换药后,便回去了。
李礼殷勤的帮蒋大夫提着药箱,把他送到门口。
目送着他走远,李礼重重呼了口气,这药钱要给,不过,她得转转手。
李礼在家守着剩下的肉粥,守着李筠。
那两碗肉粥被她混到一起兑了水热了,硬是分出了三个人的份量,她只好先饿一顿了。
大约巳时的时候,李筠醒了。
李礼凑上前笑着道:“大兄醒了?”
“阿礼?”李筠的声音虚弱嘶哑,发觉天光大亮后,还有些慌张。
李礼握着他的手,笑着和他絮叨。
“大兄,我的眼睛好了,你看,我这果然是心病,就是自己个儿心里郁闷想不开导致的,但是大兄一病,我就急得好了,可见,啧,大兄,你以后要对我更好一点才行,你瞧瞧你在我心里这地位,多重要。”
李筠愣了愣,心底的欢喜从眼底唇边满溢出来,叫他苍白的脸色看着精神多了。
“阿礼,你的眼睛好了?”
“嗯,好了。”李礼笑着点头。
她知道这种只能待在家中被别人照顾的心理压力,大兄一直认为他该照顾她,在父母死后更是,所以,要在家中将养好几个月,靠她和莫荆养他照顾他,他的心理压力只会比她更重。
李筠一眼不错的看着李礼,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听错了。
这大半年,阿礼的眼睛,阿礼一日比一日低沉的情绪,比什么都叫他和莫荆难受,偶尔强撑着打起精神,也只是昙花一现,做给他们看的,也更叫他们心疼。
他们不敢再让她知道一点不好,他们想方设法的买各种可能治好她眼睛的药,他们和她说各种有趣的事,但阿礼的心情还是一日比一日糟糕。
李礼提起热水,兑了一半凉水,试了试水温,把帕子放进去搓了搓,绞好帕子准备帮他擦脸,回过头便见李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闭眼。”
李筠木愣愣的闭了眼,不待李礼把帕子敷到他脸上,又迅速的睁开眼。
李礼叹了口气,坐到李筠床边,把脸凑到他面前,“好吧,给你看吧,看看,是不是美貌依旧,风采更胜从前啊?”
李筠被她说得笑了起来,“是。”
“那闭眼吧,擦了脸,漱了口,吃过饭,我让你慢慢看。”
李筠听话的闭上眼,李礼给他抹了一把。
李筠在李礼的帮助下漱了口,一口一口吃着李礼喂过来的肉粥,不时的看着李礼傻笑。
“真好,阿礼,你又和从前一样了。”
“胡说八道,”李礼不客气的道:“不是刚说了比从前更好看吗?”
“嗯,是。”李筠好脾气的点头。
吃过饭,李礼把碗一放,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郑重的和李筠道:“咱们聊聊,关于接下来几个月咱们家的生存和分工问题。”
李筠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渐渐痛苦恐惧起来,“我的腿?”
“你的腿没事,就是要养两三个月。”
李筠恐惧稍减,但还是抿着唇,又着急又难过又自我愤恨。
李礼眼中一痛,转瞬便收起情绪。
双手环胸,用霸道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知道的,我的便宜不好占,就算你现在病了,也得干活!”
“我?”李筠意外的抬头看向她,面上没有丝毫不愿,更多的是不自信,和藏在自卑之下的极隐秘的欢喜。
“我可以做什么吗?阿礼,你尽管说。”
“当然,”李礼点头道:“我打算用蛋壳做一些小东西卖,我已经让莫荆出去买了,这东西有点费时,我可没那个耐心,等他买回来了,我教你们,到时候你和莫荆就在家做,我出去卖,你们给别人打工,还不如给我打工。”
李筠笑着点头,“好。”
李礼悄悄松了口气,这才问他:“腿痛不痛?”
李筠动了动腿,痛苦的嘶了口气,笑着道:“有点。”
李礼道:“痛你还动,你还笑!再睡会儿吧,睡着就不痛了,你现在别多费神,都把精神攒着,给我打工。”
李筠的精神本来就没怎么恢复,撑着和她说了这一会话,心思放开,屋内又被火烘得暖洋洋的,很快便又睡着了。
李礼在小炉子上坐了水,守着火,守着李筠,目光落到李筠的腿上,慢慢收了笑,继续想着事情。
从前,她爱谋名声,但如今的他们最要不起的便是名声。
她知道的许多东西,譬如活字印刷,这些一个不好就会惊动朝廷,而他们没有任何凭借依持,所以之前,她没有动作。
她也没想到,他们的情况糟成了这样。
事情得慢慢做,现在最要紧的是钱,是大兄的伤,嗯,不要名,只要钱,用鸡蛋壳挣点小钱刚刚好。
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莫荆没在外面耽误,很快抓了药,买了李礼需要的东西回来。
“钱家给了一千钱,我就没卖衣服,冬日里,夏天的旧衣服也卖不上价,抓了五天的药,一共花了七百钱,十个鸡子花了二十钱,买明矾和红蓝花、蓝草、藤黄、胶水一共花了三十钱,这是剩下的钱。”
莫荆把东西放下,把钱交给李礼便准备去熬药。
“你还没吃饭吧,我先给你做饭。”
他还记得李礼没吃早饭,他可以一边熬药,一边做饭,熬药只需要把药材放进去把水加好,注意着火就行。
李礼道:“不用,一会一起吃中饭就行,你先熬药吧,我出去再买点菜。”
李礼边数着钱,边漫不经心的问道:“钱家大郎犯了什么错?”
莫荆回道:“上学的时候偷跑出去,和魏家的郎君去河上嬉冰,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原来如此,李礼点了点头,这样的事,若大兄是卖身做了钱家的奴仆,只怕被打杀了都有可能。
李礼数了一百钱出来,把剩下的钱交给莫荆,“一会儿大兄醒了,把钱交给他,这几个月他都在家中,便由他来管钱。”
莫荆愣了愣,倒是不介意家中谁管钱,只是,“蒋大夫那边还有四百钱的药费没结。”
李礼笑着道:“我和蒋大夫说好了,过五天给,大兄不仅要喝药,那敷的药也得一日一换,我问过蒋大夫了,敷的药一次要三十钱,他上门诊病,额外要五钱,一日要三十五钱,这药估计得敷一个月,冬天皮肉长得慢。”
“还有日常的饮食开销,家中的柴火也不能断,最好是用木炭,烟能小点,还要买一块木板,给你在这屋子里支一张床。”
还有徭役赋税,他们家三个人的年龄,徭役是没有,但独立的户头,赋税却是不能免除的。
莫荆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用买木板,这屋里烧着火,不冷,我在地上睡就行。”
李礼瞪他一眼,他们总是这样,比起开源,总想着节流,还总是从自己身上苛刻,好像他们是铁打的一样。
一个个的,这特喵的难道还是国人的传统美德不成。
“我说你听着就是,你要是病了,谁烧火、做饭、挑水、洗衣、打扫、熬药、照顾大哥,哪头轻哪头重?都别指望我,我可不会照顾人。”
做这么多,难道连睡张木板床都不配了?
李礼胸口发堵,揣着钱出了门。
这时候除了衣、食、药的价钱没有回落回去之外,旁的都极便宜,尤其是人力。
李礼买了一块拼接的长木板,让人帮着送回家中,连木板带人力,一共才花了三十钱。
李礼又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些木板,打算带回家,让莫荆给大兄做一个可以放在床上的小桌子。
但猪肉,猪肉从原先的十五钱一斤涨到了四十钱!
冬天的猪又极肥,一个猪蹄少说也有两三斤,李礼原本想买个猪蹄回去炖汤,给李筠补补的,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买一斤排骨。
剩下的钱,李礼也没有想着再带回去,全买了柴、油盐和方便储存过冬的大萝卜。
站在菜市里,看着人家的鸡、鸭、鱼、兔子、鸽子、冬笋,每看一样,李礼都能想到吃了它们的好处,此时李礼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兄和莫荆的钱花得那么快了,家里有病人,真是恨不得把什么好的都买回家。
李礼回到家的时候,李筠正在喝药。
她买得很不尽兴,但莫荆和李筠瞧着她拿出来的一样样东西,却是心疼得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李礼把排骨递给莫荆,道:“这排骨也是骨头,能熬汤,可以喝很久的。”
“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这萝卜炖排骨正好。”
买都买了,也不能还回去。
莫荆接过排骨,准备先炖起来。
李礼帮忙把李筠喝完的药碗放回灶房的时候,莫荆把排骨冲了一下水,剁成小块后往锅里放。
没过多大会,李礼买的木板也送到了,李礼又到灶房帮忙把莫荆的被子抱过去铺床。
李礼抬脚走到一半,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莫荆正在切萝卜,将切好的萝卜盛到家里唯一的大盆里,见李礼站在灶台边,问她:“怎么了?”
李礼指着已经烧开翻滚了好一会的水,里面的排骨已经变色,因为煮出血水而有些泛黄的泡沫浮到锅沿。
“这排骨不盛出来吗?”
莫荆道:“还没熟呢,这排骨要炖不少时候,再等两刻钟把萝卜放下去,放下去后再炖三刻钟,应该就差不多了。”
“哦,”莫荆说得一本正经,李礼点了点头,那应该是她记错了,她怎么仿佛好像似乎隐约记得这排骨要过一遍水呢。
莫荆也看到了沾在锅边的黄色泡沫,大概猜到了李礼的介意,解释道:“阿礼,我切之前洗过了,是干净的,这是煮出来的骨油,不能倒。炖排骨不放油,全靠它熬出来的这点油。”
“哦,”这样啊,李礼受教的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那你把萝卜切好就过来吧,拿两个碗过来装鸡蛋液,我们做手工艺品。”
莫荆点了点头。
李礼抱着被子走了。
这时候李筠已经靠着半坐起来,等着李礼教他们用蛋壳做东西。
李礼陪他聊了一会儿,主要说这段时候由他管钱的事。
没一会,莫荆便拿着碗过来了。
两人把桌子抬到床边,方便李筠看。
李礼又让莫荆倒了一碗热水过来,指着桌上的东西,一一介绍道:“明矾、热水、胶水、鸡蛋。”
“首先,我们尽量把鸡蛋壳的形状敲得好看完整一些,把鸡蛋液倒出来,就像我这样。”
李礼取了一个鸡蛋做示范,她在碗边磕了磕。
‘咔嚓!’鸡蛋裂开一条缝,边缘参差不齐。
“啪嗒!”她下意识五指收紧,整个蛋壳在她掌心碎掉。
好看?
完整?
李礼傻眼了。
李筠低下头忍住笑,道:“阿礼,你说就行了,我来吧,你从小就没挨过灶台。”
“哼,”李礼不服气的哼哼了两声,还是把鸡蛋给了李筠。
李筠把碗放在被子上,把鸡蛋一个个敲开,取出蛋液。
李筠的手极好看,白净,细长,他的动作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好看,大概是温柔耐心的人专心做某事时,呈现出来的那种沉静的美。
敲开的蛋壳也很好看,虽然也有不平整处,但比李礼那样齿牙分明,稀碎到不成型的样子好太多。
李礼把李筠敲好的蛋壳交给莫荆,“这些拿去洗了,然后擦干。”
莫荆点头应了。
李礼给李筠换了个碗,李筠继续敲,终于九个鸡蛋都敲完,蛋壳洗净擦干后,进入了下一个步骤。
李礼给了李筠一把剪子,“把蛋壳的边缘修平整。”
李筠依言照做。
李礼取了一个他修好的,对两人道:“然后我们把胶水涂抹在里面,涂好后,再涂一层明矾,厚厚的涂。”
两人依言照做,李礼像是天生手残一样,明明是她教他们,她总做得比他们丑些,连胶水和明矾都涂抹不均匀,叫李筠看得很无奈。
“算了,你就做这一个,剩下的,我和莫荆慢慢做吧。”
李礼小声道:“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咳,然后我们来调溶液,先做红色的吧。”李礼朝三种粉末伸出手,却又顿在半空中。
三种粉末,一个紫得发黑,一个是带着点橘调的土黄色,一个是很暗的,像没营养的土块的黄色。
这三个,哪一个是红色?
画面禁止了,有那么两三息的说不出的尴尬。
李筠低下头忍笑,莫荆沉默的把那个土块黄色往李礼的手边推了推。
“咳,我们不要局限于这三种颜色,红黄蓝又叫三原色,你们后面可以用它们调出各种各样的颜色。”
“嗯。”李筠忍着笑点头。
李礼倒了一些红蓝花的粉末倒进热水,搅拌着让水变成红色。
“然后继续往这水里加明矾,边加边搅拌,把它制成饱和溶液,什么叫饱和溶液呢,就嗯,少量多次,尽量多加吧,别有没化的就行。”
“然后,最后一步,”李礼拿出他们刚才涂好的蛋壳放进水里,用一根筷子把它摁进水里,红色的溶液没进蛋壳里面,蛋壳很快沉了下去。
李礼放下筷子,道:“就这样,静置六个时辰就好了。”
“就这样?”李筠指着桌上的两碗蛋液道:“那些不用吗?”
“用啊,炒了吃。”
李筠的五官纠成一团,一顿吃十个鸡子,也太奢侈了些。
李礼把鸡蛋液推向莫荆,“一碗炒,一碗蒸。”
莫荆点了点头,把鸡蛋液端到灶房。
莫荆不时需要往厨房跑一趟,所以处理蛋壳的事更多的交给了李筠,李礼也就看着,除了偶尔倒到热水,递递东西,基本不怎么帮忙。
不仅不帮忙,她要求还特别多,“大兄,调一个紫色出来吧,紫色尊贵,染出来一定好看又好卖,嗯,竹青也不错,宁静淡雅,干脆咱们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样做一个好了。”
李筠也极耐得下心,李礼说什么,他都应好,一个人慢慢的涂抹胶水明矾,调制溶液。
中午,莫荆叫了吃饭。
这一餐难得的丰盛,一大盘炒鸡蛋,一大碗蒸鸡蛋羹,一大盆萝卜炖排骨。
除了排骨汤有点腥外,李礼吃得很满足。
吃过饭,莫荆把碗收去洗了,把药端到李筠的屋子里熬,方便李礼一边看着李筠,一边看着药。
莫荆把木板也拖到了这个房间,就在这屋子里敲敲打打,做床上用的小桌子。
三人各有事做,偶有交谈,尽管他们只剩下一百五十钱,还欠着几百钱的外债,但他们之间的气氛无疑是恬淡而温馨的。
下午,蒋大夫过来给李筠换药,都意外于他的精神状态如此之好。
李礼拂了拂衣袖,“没办法,我就是我大兄的药啊。”
蒋大夫大概头一次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瞪着眼睛见鬼的看着李礼。
蒋秀捂着嘴低下头偷笑。
李筠拉住李礼,红着脸替她赔罪道:“阿礼性子活泼,爱胡闹,还请蒋大夫和蒋小娘子见谅。”
蒋大夫哼哼两声。
蒋秀扯了扯他的袖子。
李礼看了看蒋大夫又看了看蒋秀,看了看大兄又看了看蒋秀。
蒋秀脸颊微红,大兄则根本不敢看人家。
李礼眼眶微张,蒋秀和她大兄同龄吧,都这么早熟的吗?
蒋大夫道:“她是你妹妹,又不是老夫的谁,我和她有什么谅不谅的?”
蒋大夫换完药起身,又道:“明日起,阿秀过来给你换药。”
蒋大夫说得随意,蒋秀却抿了抿唇,捏紧了手,有些欣喜,又有些紧张。
看来,蒋大夫是打算把自己的衣钵传给自家女儿,只是一个小姑子给人看病,难免要接触别人的身体肌肤,所以她既欢喜于以后和大兄的接触增多,又紧张大兄会因此嫌弃她。
李礼让大兄取三十五钱给蒋秀,笑着对蒋大夫道:“蒋大夫,其实我在户籍上是我大兄的幼弟来着。”
蒋大夫皱起眉头,看了看李筠,又看了看李礼,神色虽有不赞同,但没说什么。
蒋秀愣了愣,则道:“阿礼,你放心,我和阿父在外面不会乱说的。”
李礼笑眯眯的点头,“我当然相信姐姐。”
李礼送蒋大夫和蒋秀出门,走到院门口,蒋秀略慢了慢,拉住李礼道:“阿礼,男丁是要纳税服役的。”
李礼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道:“多谢姐姐,我知道。”
蒋秀拍了拍她的手,快走两步追上她父亲。
吃过晚饭,三人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等李筠喝了晚上的药,三人便彻底闲了下来。
只莫荆和李筠心里都牵挂着事,时不时的就要往桌子那边看一眼。
那里放着李礼说要静置六个时辰的鸡蛋壳,在做完之后就被莫荆搬到靠墙的地方放着,因为这个他们晚饭都没在桌上吃。
李礼慢悠悠的道:“说是六个时辰,也不是非要六个时辰。”
李筠有些激动,“你是说现在就好了?”
李礼笑眯眯的摇头,“不,我是说,可以放得更久,反正明天才卖,我们明早取出来就行了,不用算计着时辰。”
李筠被哽得说不出话来,他又被阿礼逗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第一声鸡叫的时候,李筠和莫荆就睁开了眼睛。
“莫荆?”李筠有些急切的唤道。
莫荆点了点头,起身下床将李筠扶着坐起来,便往墙边走,而后站定,沉默不语。
莫荆背对着李筠,李筠看不见他的神情,也看不到泡了一晚上的蛋壳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紧张的追问道:“怎么样了?”
这九个蛋壳,可关系着他们三个人的吃饭问题。
莫荆转头看向李筠,喉咙滚动了一下,他也有些紧张,但,“水的颜色太深了,看不见。”
李礼不说话,他们也不敢乱动。
李筠往灶房望了望,“要不、叫阿礼起来?”
莫荆到隔壁叫醒了李礼,李礼闭着眼道:“你和大兄拿筷子夹出来就行了。”
说完翻个身又睡了。
莫荆拿了筷子重新回到房间,在李筠的床上架起桌子,把盛着蛋壳的碗一个个搬到小桌子上。
李筠拿着筷子有些紧张,“阿礼说直接夹就行了?不需要做别的吗?阿礼有说变成什么样了吗?需要注意些什么吗?会不会很容易夹碎?”
莫荆拿着筷子,也是如临大敌,一听李筠说容易夹碎,干脆放下了筷子,道:“阿礼什么也没说,我手劲大,还是你来吧。”
李筠深呼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凝神小心的将筷子伸进碗里,试探着用了点力,没碎,又加了点力,终于把蛋壳夹了出来。
两人瞪圆了眼睛看着夹出来的东西,这是蛋壳吗?这分明是一块宝石!
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惊叹。
太美了。
闪闪发光的紫色结晶整个布满了蛋壳,颜色是渐变的紫,在莫荆郑重的点着的灯下面,发出夺目的光彩。
“变、变成宝石了!”
李筠和莫荆惊愕着,嘴角的笑越来越大。
隔壁屋的李礼,也悄悄翘了翘嘴角。
接下来就是怎么把它们卖掉的事了,这样闪闪发亮的漂亮东西不难卖,毕竟什么世道,有钱人都不差钱,只是要怎么安全的卖出去,需要好好想想。
或许……也可以不用那么安全。
她从来不是低调的人啊。
不,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现在得稳一稳。
马上就要支棱起来了!
女儿的故人和别的亲人们也要陆续登场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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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蛋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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