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左道：“赵白希、常晓宇他们和我同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尤其是赵白希，她说，要亲自谢谢你。”
萧恒皱眉，刚刚压下去的烦躁感如雨后春笋般重新涌现。并非是讨厌，也不是想责怪赵白希，他只是有一种微笑、点头、礼貌、客气没完没了的厌烦感。
“我说我们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忙，就让她先回去了。”
“做得好。”萧恒松了口气，转头去看他。得到夸夸的厉左，有一个明显勾唇的动作，带动俊美侧颜的弧度。
“一向如此。”语落，厉左便预备抱歉道，“对……”
“好，以后也如此。”步行带动微风，浮起萧恒额前的碎发，他坚定的看着前方的路，惬意道，“其实她更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提供赵白希的id，我想我不会找到她。”
萧恒的感知能力并没有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想要在千万用户精准找到赵白希，犹如大海捞针。唯一的途径就是威胁程序员小哥，而恰好，此程序员小哥正好是开发钉钉和负责维保的小哥。
当然这些事儿都不会放在萧恒提前准备好的“证据”中，一切都会随着程序员小哥彻底销毁数据库中的聊天记录而彻底粉碎。
厉左笑道：“小事一桩。”
作为交易，厉左承诺晚一个月提交近期发现的几个钉钉上的bug。其实此事不光是对程序员小哥的工期有帮助，缓慢的交互也是他们将来工作效率低下的某个很好用的借口。
“我们现在是去回访王鑫鑫么？”
“对，即刻启程。”
王喜一发入魂抽出的一等奖“大活物”投胎在十几天前被王鑫鑫使用掉，他选择一只猫的形态投胎到母亲身边。
依照大活物投胎管理法则一月内，引路人需要出外勤对投胎者进行第一次回访照看，以保证投胎者可以在阳间平稳的活过一月并尽量满足他们的心愿。
而后分别会在第三个月、第六个月、第十二个月分别进行回访，确保投胎者在阳间至少活过一年。
这些售后服务都是经历代中奖者投诉建议后完善而来。
初代大活物投胎中奖者选转世为猪，根据他家乡的养猪杀猪吃猪的习惯，他大约可以活十月以上，二十个月以下，这样刚好可以陪伴年老生病的妻子一年半载，自己不用孤独的一只猪留在世上，等妻子病逝，等它被宰掉，他们就又可以在阴间团聚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忍，部落突然兴起吃烤乳猪的潮流……
一个半月的它眼眸明亮有神，身上保持的干干净净，当部落首长看到他的时候，口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它以六个贝壳的价格被强制置换，享年1个月零16天。
自那以后《大活物投胎管理法则》逐步完善，以确保欧皇们的良好投胎体验。
·
微风徐徐，湖面却宁静无波，倒映着一圈围着它痴痴望着的人，不论哪个片区的临泉旁都都挤满了人，从早至晚。
因为在阳间没什么牵挂，来阴间后，这还是萧恒第一次来到临泉，据说这里是最靠近阳间的地方。
所有注册在案（有编制）的引路人、临时工引路人来到临泉旁身体都会化为透明，他们只需随意一伸手，便可以抓住抓住一个仅他们可见的门把手。
打开任意片区临泉旁的这扇门，便是通往阳间的路。
在此之前，在厉左的帮助下，萧恒试了几回，还算顺利地化为一只桑蚕蛾。稍稍训练后，便可以轻松控制飞行。
只是突然缩小的身体还不是很适应，虽然可以控制飞行，但是路变得更长了，人变得更大了，他总有一种自己会被一巴掌拍死的恐怖错觉……
推开门，厉左同样化身成为一只飞蛾飞到萧恒身边，传音道：“走吧，跟着我，口罩戴上了了么？”
“戴好了。”
他们从阴间而来，身上有太多属于阴间和引路人本人的痕迹。当他们挥动翅膀时，这些细微的成分难免散落四处。
这些气息如果被人类触碰到，他们可能在短期内拥有一定的感知能力，也就是所谓的“直觉很准”。这会使得他们在短期内有概率睡梦中梦到自己认识的故去的亲人朋友，甚至一些即将死亡的人因此会有预感……
所谓口罩，是阴间特质的引路人外出专用口罩，带上可以掩盖住他们的绝大部分气息。口罩被设计虚拟无形，也没有任何的触感。所以常常有引路人去阳间时忘记带口罩，掉了也察觉不到。
进入隧道内，萧恒的感官飘忽不已，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自己飞行穿梭在隧道内还是隧道自身在移动轮换，分不清冷热，分不清虚实，分不清究竟是阴间还是阳间。
仿佛有什么东西连同自己的意识从体内抽离，明明知道，明明恐惧，明明想阻止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这种的感觉并不痛苦，更像是失控……
这应该就是昨晚提前温习的外出阳间的注意事项中有提到，进入隧道内，身体会随着阴间和阳间维度的切换而自动抽离和重汇。所谓抽离就是将阴间的灵魂冲散，而所谓重汇便是重塑他们在阳间的肉身。
现在，应该便是所谓的“抽离”。
在此期间，厉左不停地向他发起传音：“萧恒，萧恒，注意你的意识，一定要控制住你的意识。”
“萧恒，别怕，如果穿梭失败，你只会回到临泉旁，我来接你。”
“萧恒，不要抗拒抽离，也不要抗拒重汇，顺应隧道的节奏调整自己的呼吸。”
“萧恒，你能听到么，萧恒……”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有什么能量重新汇聚到萧恒的体内，重新组成了一个他。
专属于冬季的冷冽在重汇完成、离开隧道的一瞬间猛烈的侵袭他，他冷的一哆嗦，几乎丧失所有的飞行能力。
厉左似乎早有准备，迅速飞到他身下垫了一下，他才得以缓冲。他带着萧恒暂飞到一处遮天蔽日的树枝上缓解。
重新回到阳间，也就是恢复了物资消耗的世界定义，恢复了饥寒冷热。他们会因为强烈的日光而感到刺眼，会因为寒冷而感到瑟瑟发抖，会因为飞蛾之身的脆弱而感到奄奄一息。
如果不是阴间带的身体buff加成，刚刚出来他估计就要直接以冻死的方式直接回到阴间。
萧恒传音道：“多谢，抱歉，我可能需要多休息一会儿。我现在的状态，可能撑不到王鑫鑫身边。”
回到阳间，也就不能用传送了，得靠硬飞。
他暂时还没有这个力气……
“已经很好了，”厉左一如既往的语调温和，“谌右第一次来阳间出外勤，钻了三次隧道才成功。等后面习惯了，身体不抗拒维度变化带来的反应，也就没什么了。”
“我之前呢？”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好奇前世的他，第一次从阴间回到阳间是什么样的。
或许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已经不抗拒前世，甚至将自己和前世的他相互比较，混为一谈。
厉左一怔，往昔的画面随之浮现，他往上飞了一个枝头，停在一片枯叶上，缓缓道：“第一回，你好奇与轮回转世，心思全然不在隧道穿梭，闭眼念着几句经文便回到阳间，十分轻松。第二回，你舌灿莲花，将能想到的污言秽语尽数挥发，骂骂咧咧的也就过来了。”
萧恒：“……”看来丁一屏所言非虚啊，前世萧恒的嘴真的比杀人利器还要锋刃。接着，又问，“所以，在我之前还有两世？”
厉左想了想道：“我知道只有两世。”
“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么？”
“第一世，你是和尚，法号虚云，皈依佛门，心怀慈悲，死在救灾的返途中。”
“第二次呢？”
“你高中榜眼，死在上任的路上。”
“……”怎么都这么惨，他因为语言惯性而继续问，“第三次呢？”
“就是你呀，平平无奇的社畜一枚，还老是忘记下班打卡。”
萧恒：“您可以不用说后面的，我想起来我是我就行了。”
寒风凌冽，一月末，王鑫鑫母亲所在的城市正逢初雪，稀碎的白点雪花飘飘，随风而起，随风而落，仿佛随时都会被日光所灼散。厉左雀跃的顺着风雪飞了两圈，精湛的身体自控力使得它极具美感地翩翩而来，翩翩而去，仿佛雪中起舞，美得不像话。
萧恒看得失了神，笑自己，会因为一只飞蛾感受到何为“艺术的浪漫”，他可是铁理科生呐！
又笑自己好似从它的舞姿中仿佛读到了这一刻厉左的孤独与幸福。
守着三世回忆的、打工千年的孤独。
回首过往的幸福。
他一定是冻傻了吧。
忽然，风带动树叶落下，一片、两片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厉左的身上，他的飞蛾之身，先是被砸落一点，而后彻底被击落在地。
最要命的是，最后一片树叶上粘着两块泡泡糖，这对厉左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萧恒飞扑到它身边，只见它努力扑棱了两下，挣扎着想要把压在身上的树叶推开。
萧恒努力再三，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逐渐没了动静。
“厉左！厉左！你要死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