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传音听起来也带着虚弱：“我可能要回一趟阴间，你在这里等我……”

“厉左？”

再也没有任何回音……

萧恒默默地将那片树叶往前推了推，整个可以将它盖住。

走好，老兄。

可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正这样想着，天空中一片“枯树叶”迅速飞落，但又不像是随风飘零，倒像有个明确的目标似的，朝着萧恒飞来。

它停在对面，双翼收拢成标准的三角形，一对翅膀呈深浅不一的灰褐色，布满了漩涡状纹路。

是飞蛾？

萧恒凑到它头那边仔细一瞧，刹那间，吓得呼吸一滞。

这根本不像寻常昆虫的头部——几道惨白与炭黑的斑纹诡异地交织，勾勒出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下方一道深色条纹弯出诡异的弧度，像极了狞笑的嘴。

这图案如此逼真写实，仿佛某个鬼脸面具被拓印在了飞蛾背上。

萧恒试着向厉左发起传音：“厉左，你是现在这只鬼脸飞蛾么？”

眼前的鬼脸飞蛾仿佛正在开机一般缓慢的张来双翼向上飞了两圈又稳稳落地，厉左的传音重新连接上：“怎么样？”

萧恒：“会吓到人的，别再被拍死了……”

“萧恒你这嘴……你不懂，鬼脸飞蛾身体强壮，很少会出现刚刚那种情况。”厉左轻快地飞回枝头，远远看起来灰褐色的双翼仿佛和树枝容易融为一体，“而且我们是鬼，这很符合我们的身份。”

萧恒：“……好吧。”

飞过三个红绿灯，飞过两个超市，飞过一个小学，他们飞到了王鑫鑫母亲赵司所在的小区，根据提前准备好的地址一路探寻，还算顺利的找到了所在的楼栋。

厉左：“到了，百合花园11栋2单元，这是王鑫鑫选择的投胎地点就，你试试能感应到他么？”

萧恒试着凝神搜寻王鑫鑫，片刻后，仿佛有一个白乎乎的四脚动物在他脑袋里晃悠：“可以，他现在似乎是一只白猫？”

厉左：“嗯，我也能。那就说明它还活着，而且就在附近。”

萧恒：“我似乎能感受到他气息微弱，我们得抓紧了。往这边……”

“哎哟，这是什么鬼东西！”忽然，一个不属于空灵传音的真实声音插入他们的对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爷的拖鞋已经狠狠拍向了厉左的鬼脸飞蛾之身。

快！准！狠！

一击致命！

大爷惊魂未定的将厉左从拖鞋底部甩下来：“大白天的，吓死我了！”说罢，头一扭，走了。

萧恒：“厉左？你还好么？”

“不……不太好……再等我一下……”这一回，他连最后扇动一下翅膀的力气也没了，整个身子看起来扁扁的，炸裂又血腥，惨不忍睹。

萧恒：“……”就说这样会吓到人吧。

在门口，一只拳头大小，浑身雪白的小猫正奄奄一息的横躺着，寒冷使他瑟瑟发抖，但它却因为连续两天没有进食连微弱的叫唤力气也没有了。

感受到些许来自阴间的气息，它缓缓睁开眼睛，两只白色的桑蚕蛾在他面前飞翔打转，随着他们散播的阴间气息和能量，它渐渐恢复了精神，一只肯定是厉左，另一只……不太认识，多半是谌右？

随着能量灌入，不一会儿，王鑫鑫已经恢复了传音的能力：“再不来救我……我就要给你们差评了。”

萧恒渡气的动作没停，嘴上却依旧狠狠道：“厉左，我们停，让他死。”

每日一低情商行为，与……

这犀利的语调，这利刃般的语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嘴巴，除了他，还能有谁？

王鑫鑫伸手向它挥了挥：“萧大人，萧大人，你回来啦！我和你们开玩笑呢，您虽然不记得，但是厉大人一定知道我是1010片区出了名了乖孩子。我这几天好不容易和我老妈建立了一些联系，别放弃我，别让我死了重来，求你们……”

“建立联系？”萧恒扫了眼紧闭着的老旧的大门，对于王鑫鑫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是指门都进不了的联系么？”

“扎心了，萧大人，您投胎归来言辞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呀。”王鑫鑫痛苦的喵喵了两声，声音沙哑且微弱，“至少我妈今天下楼倒垃圾的时候看了我一眼，还和我说话了。”

厉左问：“她说什么了？”

“嘻嘻，她骂我‘笨猫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怎么还赖在这里’”。

萧恒：“……”

厉左：“……”

赵司司在王喜和王鑫鑫去世后便一直独居在家，除了生活中必要的买菜、倒垃圾几乎不会出门，也很少和亲戚朋友往来，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想让王鑫鑫一一只猫的身份顺利的登堂入室几乎是不可能。

除非遇到不可抗力的外界因素。

相帮王鑫鑫达成留在母亲身边的心愿不是不能，但是实行起来会很困难。

了解情况后，萧恒落在王鑫鑫的背上，这质感……毛茸茸的，温暖且柔软。他懒懒道：“要不你和我们回去吧，不算你自我了结，该回天堂回天堂，抽奖券就当没用过。”

萧恒招手，请厉左也上来趴会儿。

厉左趴到他身边，同样舒服的眯起了眼。

“不行不行，我必须留在我妈身边！你们不知道我妈这几十年都是怎么过的。”王鑫鑫着急的左右踱步，差点把背上的两只飞蛾抖落下来，“我可是欧皇的儿子，不能是这个待遇吧，你们得想办法帮我解决，让其他鬼知道我这么惨，抽奖券就会贬值，你们管理起来就会变得困难！”

王鑫鑫说的确实是实话，虽然阴间没有物资消耗，但是只要存在，不管是人还是鬼，都难免有**有牵挂。

他们如果在阳间还有留念，就难免需要费尽心思的得到抽奖券，这样天堂大学才会有老师工作，事务所才会有兼职生打工，活动才会有人参加。

想让天堂不是单调的住处，抽奖券至关重要。

他们申请了更高一级的权限：要能够感应赵司司尚在阳间的人脉关系，以此想办法调动她身边的人来促进王鑫鑫的心愿。

审批快到几乎没有等待就下来了，萧恒有些疑惑，这样高级别权限审核应该不会是AI自动审核，必须要临上本人亲自审核。

这速度，应该是直接略过了临上的自动审核，甚至没有AI介入。

萧恒悄悄传音问厉左：“临上还好么？”

厉左答：“不太好，处理完王鑫鑫的事情后我和你细说。”

“好。”

·

早上下雪，中午雪停又接着下雨。

顺着窗户吹进来，躺椅上假寐的赵司司因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清醒过来。

老旧生锈的铁窗遇上了动作僵硬的她，光是一个俯身关窗的动作，就耗费了两分钟，还累的她气喘吁吁。

其实社区的小刘好几回上门都注意到折扇窗户，要为她申请工人免费维修，被她骂了回去。

人一多，吵吵闹闹的，何必呢。

她厌烦这样的雨，宁愿大一点，重一点，而不是这样随风而来，细碎的侵袭，一个一个小水珠留在头发上、衣衫上。

她不紧不慢的打开电视，将声音开到80又降低到50，这样能勉强听清，也不至于吵到周围邻居。

一碗冬瓜汤，一碗蒸蛋，半碗米饭。

吃着吃着，去上厕所。

吃着吃着，将房间里的收音机拿出来，把电视机关掉。

吃着吃着，把收音机关掉，把电视机重新打开。

吃着吃着，菜凉了……重新热一热继续吃。

简简单单的午饭她吃了快一个小时。

赵司司吃完午饭，换上保暖的棉袄和防滑的老年鞋准备照例带着垃圾下楼，扔垃圾、散步。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仍在家门口。

赵司司小声地骂了句“真是见鬼了”边径直下楼，不理会它。

回来的时候发现街道的小刘抱着小白猫在门口等候多时，脸上挂着暖洋洋的笑容，大概是雨下的太突然，小刘忘记带雨具，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脚下是两大袋水果蔬菜。

赵司司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都签过字了么？”

小刘刚刚毕业没多久，来街道工作刚满两个月，满腔热血。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来了六七回了，这几乎已经达成了以往赵司司一年的会客量。

得益于她的勤上门，赵司司上回晕倒在家才被发现送院，捡回了这条命。

街道对小刘夸了又夸，小刘的热情得到了二次激发，现在几乎每隔两天都会来赵司司家中慰问关心。

小刘真诚地说：“赵奶奶，您是高质量考核名单中的老人，就算您拒绝服务，我们也有义务多多关心您。距离您上回晕倒出院还没过去多久，我们都很担心您呀。还有……我来帮您检查一下门窗防盗。”

“你怎么听不懂……”赵司司还想试试看能不能将小刘骂走，余光扫过她身上的雨水，还是不忍，“算了，你进来吧，进来喝口热水，把衣服吹干再走吧。”

小刘感动得心里暖暖的，赶紧单手抱着小白猫，另一只手拎着蔬菜水果进了门。

“你怎么把它带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