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李三听明白了,吕掌柜这是拐着弯的要分赃,心里暗骂他不要脸,面上还是笑着靠近:“这是说哪话,咱们一家人,怎么能让衙门的人知道了?”
吕掌柜贪婪地笑着伸手去碰绢帛,下一刻,他尖叫一声收回手,刚刚触摸过的绢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
“这是怎么回事!”李三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他扑到那堆灰烬前,瞪圆了眼。
吕掌柜连退几步:“我也不知道,方才我的手被烫了一下,然后、然后就……”
在场所有人都诧异地张开嘴,面面相觑。
不止那一担,余下十几担绢帛全部无火自燃,从上到下慢慢变成灰烬。李三左支右绌,却无法挽回局面,伸着双臂徒劳地去抱黑灰,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吕掌柜感到不妙,想在他彻底疯魔之前溜走,却惊恐地发现双脚被牢牢钉在原地。紧接着,地上的灰渣飘了起来,闪着点点亮光排成一条线,腾空飞了过来。
天色渐暗,这诡异的一幕吓呆了在场所有人。只见由灰烬组成的线穿进吕掌柜的胸膛,消失在他体内。
满面鼻涕眼泪的李三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质问:“你干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吕掌柜瞳孔放大,双目无神,对李三的怒火置若罔闻。周围人都察觉了不对劲,纷纷后退,柳氏将二丫挡在身后,站在墙角,戒备地看着这边。
唯有李三被愤怒冲昏头脑,仍在紧紧抓着他不放。
突然,围墙四周升腾起烟气,吕掌柜黑瞳仁扩散到整只眼,变成血红色,散发着诡异幽昧的光芒。他伸出双手死死扼住李三的脖子,口中念念有辞。烟雾很快拢住整座院落,朦朦胧胧看不清周围景致。
李三脸涨得通红,无助地挥着手臂,然而周围没一个人上来帮忙。他艰难地扭过头,发现安氏和柳氏都分别护着各自的孩子,面带戒惧。仆从们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李三试图抠开吕掌柜铁钳般的手指,气喘吁吁用了半天力都没做到,反倒叫他勒得更紧。
吕掌柜双手用力,将李三提了起来。
“救、救命……”
一片震愕之中,一道光横劈进来,风姿俊秀,手持长剑的青年一跃而入,剑尖直指中邪的吕掌柜。吕掌柜被剑气所击,向后踉跄两步,木然的脸上露出近似疼痛的神色。
李三‘哐当’摔在地上,脖子上缠了一圈黑紫,半天才缓过气来。
谭七轻巧落地,挽了个剑花将剑并到身后,撒出一张法符贴到吕掌柜脑门上,后者顿时动弹不得,只能张着血红的大眼看着。
此刻,翻墙进来的玉娘才刚提着裙摆落地。拍拍手上的灰尘,她双眼亮晶晶地冲过来,食指拇指合圈弹了下剑身,发出‘噌’的声音,“好俊的剑!”
谭七淡淡嗯了声。
李三却嗷地跳开,颤抖着指向玉娘:“鬼啊…鬼啊!”
二丫和柳氏也睁大了眼。
玉娘板起脸,声音幽幽:“厉鬼索命,冤魂复仇,李三,你可知错?”
李三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您已经收回赃物,就放我一马吧!”
“赃物?”玉娘微微一笑,“恐怕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手笔。你收了不义之财,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我还没动手呢。”
事实上,两人在镇上兜了一圈后回到李宅后墙,百无聊赖地蹲在那等待。蹊跷的是,长长久久,庭院内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没有丝毫声响。他们同时察觉不对,闭目养神的谭七睁开双眼,说了句‘不对’,就从身后的大包袱中抽出一把剑,轻轻一跃跳上墙头,剑锋发出耀眼的白光,劈开了迷障。
他们低估了树妖的威力,就算他灰飞烟灭,寄居在物品中的一丝妖力也足以建造出小型结界,控制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
好在来得及时,才没让它死灰复燃。
玉娘就没那么潇洒了,虽然也算身姿轻盈,但她的出场显然没有谭七威风,只能自己翻过墙头跳了下来。
她步步紧逼,声音冰冷无情,在寂静的院落中带出些些回音:“我死不瞑目,必须要来问清楚,你不是我的阿耶吗,为什么要将我卖给别人配冥婚,为什么……”
李三瘫坐在地上,下巴哆嗦着解释:“不不不不是,你不是我女儿,只是我家那口子在河边捡到的。我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我随口起的。”他灵光一闪,“对,就是她捡回来的!有什么问题你问她!”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玉娘望向挺身挡在女儿身前的柳氏,她笑容阴森森的:“是这样吗?”谭七抱剑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柳氏瑟缩一下:“你顺着河飘下来,昏迷不醒,我本来以为你死了,谁知道还有呼吸,我就把你带回家…”
二丫探出头:“阿娘为你找了大夫。”
“我没想将你卖钱,真的,我发誓!只不过…”柳氏心虚地低下头。
玉娘总算是搞清来龙去脉,尽管他们知道的也有限,但也算是一条线索。她摇摇头,方才吕掌柜和李三距离绢帛最近,邪气入体,魂魄受损,恐怕命不久矣。
自从吸收了树妖的精元,虽然体内仍有凝滞之象,但比起刚醒时要好太多了,现在可以操控简单的术法和符咒。
玉娘指尖溢出点点灵力,伸手一揭,将吕掌柜脑门的定身符隔空掀了下来,他顿时迈着僵硬的步伐攻向最近的人,院落内惊叫一片。
玉娘从腰间锦囊——谭七刚刚送她的——抽出一张空白黄纸,徒手一掷,黄纸悬浮在空中,她快速在上画出剥离符咒,双手合十捏诀,符咒迅速飞向吕掌柜。
法符贴到他的后脑上,吕掌柜双眼一闭,软软倒了下去。他的体内飘出黑点,谭七挥剑斩去,妖力顿时湮灭。
小院四周的烟气渐渐消失,外界的喧嚣闯入耳中,逃过一劫的众人大汗淋漓,纷纷放松下来。
玉娘走近柳氏,二丫挡在母亲身前,紧张地看着她。才刚玉娘大展拳脚,鬼魂之说不攻自破,她不仅不是鬼,还是惹不起的人,有法术在身上!
柳氏无力地拍拍女儿肩头:“善恶都有因果,我不起贪念也就没有今天,让我去吧。”
二丫眼含热泪,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玉娘伸指,柳氏赴死般闭上眼,等了半晌,耳边传来一阵风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她犹疑着睁开眼,整齐的发髻散开,一缕头发掉在地上。她不敢置信抬头看,没有冷酷无情,也没有温和笑意,玉娘只是平淡地吐出几个字:“救命之恩。”
二丫号啕大哭,扑到母亲身上。
玉娘走到李三跟前,男人庞大强壮的身躯瑟瑟发抖,不断向后退,嘴里吐出一些无意义的威胁。玉娘懒得管他,下定论般认真说:“绢帛之上附有邪灵,你邪气入体,寿数将近,我掐指一算顶多七日可活,快快给自己准备后事吧。”
天打五雷轰,李三定在原地,玉娘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捅破了他的死期。他一边重复念叨着不可能,一边扭过头猛地冲了出去。
至于躲在墙角的安氏母子,不在玉娘的考虑范围之内。知道了她的来历,对于这里就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不过,对于别人的问话她还是会礼貌回答。
安氏小声问询:“您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玉娘歪头:“你说哪句?”
“就是、就是老爷马上就……”她似乎不想诅咒一样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以免被抓到把柄。
“哦,当然是真的,我对这项本领还是很有自信的。”她挺了挺胸膛,“不骗人。”
玉娘踮起脚拍拍谭七的肩膀:“走吧。”
这次他们从正门走了出去。
“你想去哪?”
如果玉娘侧头,就能看到谭七好奇中揉杂着堪称温柔的目光,但她陷入了茫然,完全没注意到。她慢吞吞说:“不如去长安吧。”
“因为那里是都城吗?”
玉娘双眼散发出亮晶晶的憧憬:“那里的有钱人一定很多。”宰起来更过瘾,“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挣点盘缠。”
谭七被她打量的目光弄得一阵不舒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集市一角,人群熙熙攘攘,叫好声接连不断,酒楼的小伙计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间,看到一青年舞剑,寒光闪闪,气势如虹,赏心悦目。满面堆笑的少女捧着钵绕场收钱,舌灿莲花:“乡亲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要是觉得我阿兄舞得漂亮,就鼓鼓掌!”
青年空中腾跃,剑锋飒飒而出,众人一阵惊呼。恰好少女的钵伸到眼前,亲切柔和的笑容怼到眼前,小伙计头晕眼花,稀里糊涂掏出腰间的铜板投了进去。
清脆的一声响,少女对他露出赞许欣赏的表情,接着……走了过去。
一场结束,围观百姓三三两两散去,玉娘抱拳致谢后笑眯眯转身数着铜板。与她相比,谭七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我的剑术不是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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