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之前师姐生辰时也有过一场婚宴,师姐喜欢画本子里缠绵悱恻的故事,逶迤山的人便想到为她排一出戏,林焉样貌好,被选作新郎,可新娘子却不好找。

逶迤山只有师姐一个女孩子,自不能让她扮演新娘子,不然惊喜就没有了,最后林焉不知去哪儿找了一个少年来救急,少年盖着红盖头,叫人看不见他脸,于是直至今日都没人知道当年扮演林焉新娘子的人是谁。

白楚攸还记得那时林焉说过的话,新婚之夜就得抱着一起睡,白楚攸什么也不懂,被林焉抱着一晚上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新婚之夜不就是要抱着一起睡吗,这没什么大不了,赔他一个新婚之夜就是让他抱着睡一晚,林焉以前也抱过他。

可死过一次的白楚攸脑海里多了一段恐惧挥之不去,他想不起为什么会害怕,只感到恐惧,不管是谁,只要妄想靠近他,便杀了谁。

林焉说要他赔一个新婚之夜,他不想再被奇怪的抱着睁眼到天明,他脑子好乱,无法思考了。

现在是不是开始下雪了,屋子里好冷。

不,现在不该下雪,还没到时候。他只是觉得冷,冷冰冰的床,冷冰冰的风,他感觉自己躺在一望无垠的冰面上,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没法再动弹,好像听见风在耳边说话。

他并未特意去看,余光中却全是血,染血的大尾巴上全是被恶意划开的刀痕,还淌着血,血淋淋的挣扎了一下,无力的拍打几下冰面后,不动了。身下的冰面好像在融化,尾巴疼,伤口也疼……

尾巴……哪里来的尾巴?是谁的尾巴?

白楚攸觉得自己被冷糊涂了,一眨眼,果然是错觉。

他已经躺了有一会儿了,窗户应该是没关,冷得极了,他挣扎着,试试让自己坐起,想去关关窗。

起身的瞬间眼前黑了一阵,他的身体果然很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待眼前恢复清明,一起身,转头看见窗户是关好的,没有风。

那只能是林焉不会挑地儿,此时阳光还在呢,室内居然就这么冷。

他蓄蓄力,起来到处找林焉,找不到。

林焉说去做饭了,他便又强撑着去做饭的地方找,还是没人。

林焉说谎,他根本不是去给他做饭吃,林焉消失了。

侍从及时出现,在门外躬身道:“请小仙君到宗主房间等他,他过会儿便回。”

白楚攸问:“他去哪儿了?”

“如愿湖。”侍从答,“宗主经常去那儿,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

又是如愿湖,那里很冷,林焉去那里做什么?

这样想着,白楚攸便又觉得浑身寒冷,他好像被冰冻住,四周全是霜雪,冻得他呼吸都要不畅了。

林焉的房间窗户是开着的,暖阳正好洒进去,看起来暖和极了,白楚攸不由自主朝窗口走去,坐在窗边,伸手去触摸,想让自己暖和一点。

他看见自己的手渐变透明。

暴露在阳光中的手猛然缩回,白楚攸一眨眼,看见自己的手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似刚才出现的是幻觉。

他仰头望着太阳,整个人沐浴在阳光底下,远处木樨的影子在地面投下阴影,这样看着,还真看出一点水云间的影子来。

好像又有些困了。

……

测试结束,白楚攸被送回水云间养伤,师姐临走前叮嘱林焉照顾好白楚攸,林焉当面点头说好,转头就将嘱托忘得一干二净,尤其试炼日近了,他要参加试炼,因为拔得头筹的人可以得到一个奖励,他要琉璃镜心。

白楚攸看起来好像好了,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不仅好了,他还能提着平时捡落花的小篮子去摘果子,是枣,小半兜,提回来,洗干净了,先给林焉吃一个,问:“什么味道?”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摘枣时不慎牵动伤口,流了很多血,光是止血就耗费不少灵力,到了夜晚摘的果子根本没多少。

林焉觉得奇怪,吃前顺嘴问了一句,“都是给我的?”

白楚攸张张唇,欲言又止。

他从篮子里抓出小把放林焉面前,说:“这些是给你的。”

林焉微眯眼眸,明白了。

听说测试之日的第二天白樾师叔死活闹着要下山,被掌门拦住了,领回去罚了一顿,罚得有些狠,当晚就高烧不退,生病了。

白楚攸这是想去看望白樾呢,自己伤还没好,跑去后山摘枣,一个人去,也不怕出意外死在那里。

林焉盯着面前寥寥无几与篮子里形成鲜明数量对比的枣,拿了一颗咬上一口,细细咀嚼,片刻后微笑道:“甜的,很甜!”

白楚攸似是放心下来,又给林焉留了几颗,单手提着篮子伤口会疼,他只得双手抱着那小半篮子枣出去,没看见身后林焉露出的坏笑。

他先是去找了五师兄,想让五师兄转交给白樾,原想在白樾殿外远远望上一眼就好,没想到被五师兄推进去与白樾面对面对视,他知道白樾很厌恶他进去,顿时尴尬得不知所措。

五师兄献上甜枣,替他说话:“阿楚知道大师兄生病,特意来探望。”

白樾半躺着,看着甜枣不说话。

五师兄挠挠头,小声道:“我摘的。”

白樾看向白楚攸,白楚攸立即解释道:“我路过,五师兄叫我一起来探望师兄。”

像是唯恐白樾不信,还补充道:“枣是五师兄摘的。”

白楚攸太紧张了,呼吸急促了些,胸腔剧烈起伏着,隐隐还能看出一点里衣染上的血色。

白樾也不管是谁摘的枣,只是无端发了怒:“瞧你这副脸色惨白的样子,你来探望谁?无端给我招惹晦气吗?”

白楚攸有一瞬间感到窒息。

藏好失落,抱歉道:“师兄好好养病,我先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白樾尝了一口甜枣,满口的酸。他慢慢吃着,觉得胜过所有甜。

有人问了一句:“谁给的?”

白樾眼底无限落寞,魂不守舍低声道:“阿楚给的。”

待反应过来刚才是谁在说话时,又瞬间改口:“五师弟给的。”

“是吗。”掌门拿起一个,也尝了一口,笑了,“这么酸,他也跟阿楚一样分辨不出味道了?”

白樾继续吃着酸枣,淡淡道:“不知道。”

掌门没有戳穿他,只是另一只手上扬,露出下山刚买的甜枣,红彤彤的,一看就很甜,笑道:“药苦就不要吃这个,我给你买了甜的。”

白樾抱着那篮子酸枣不放手,坚持道:“谢谢师父,弟子就爱吃酸的。”

掌门的笑意瞬间凝固住,话语冰凉,不容置喙道:“我说,我给你买了甜的。”

回去一路上白楚攸都有些不安,他未经允许就进了白樾房间看望,下一次见到时还不知道大师兄会怎样厌恶他。

算了,大不了再也不出水云间,反正白樾也不会去水云间看他,看不到,自然就不会厌恶,兴许时间一长,厌恶就淡了呢?

白楚攸穿过木樨巨树下的阴凉,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他看见给林焉的枣被随意扔在外面的地上,他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立即跑回白樾殿外。

他看见他带去的篮子歪斜在一边,里面的枣散作一地,台阶上,地上,到处都是。

果然,还是出差错了。

沉默片刻,他弯腰将篮子捡起,再默默捡起地上的枣,伤口有些疼,他捡得很慢很慢,然后依旧双手抱着,自己回了水云间。

他将篮子放在石桌上,躺进藤椅里,慢慢吃着捡回来的枣,一颗接一颗地吃着,吃了一会儿,不动了。

林焉从翠竹林练功回去,发现白楚攸在屋外晒太阳,脸颊红扑扑的,没忍住上手摸了摸,手心一片滚烫。

林焉抬头望天,“白乐乐,你被太阳烤糊了?”

白楚攸甚至没有多余力气打开林焉的手,有气无力道:“走开……烦不烦……”

林焉撇撇嘴,正要走,白楚攸忽然道:“那枣,不是甜的吧。”

林焉这才发现那篮子应该送给白樾的枣此刻就在石桌上,还被吃掉了不少。

“是,不甜,很酸。”林焉承认自己骗了白楚攸,紧接着一皱眉,有些不悦道,“那么酸,你怎么还吃这么多?”

白楚攸没有说话,心想着,要是他能尝出酸和甜就好了,就不会送酸的枣给大师兄,然后被扔掉。

须臾起身,要出去,林焉赶紧叫住他:“去哪儿啊?”

白楚攸头也不回说:“祈福。”

林焉又问:“你不带我去?”

白楚攸看着闷闷不乐的,“嗯”了一声,林焉赶紧追上去,与白楚攸并肩走,偏头问道:“怎么了白乐乐?这么不开心。”

林焉加快步伐多走两步,到白楚攸前面去倒退走着,“什么事儿不能跟我说啊,咱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见外了。不行啊白乐乐,这样你我之间会变生分的,不利于培养良好和谐的师徒关系。”

白楚攸顿足,不带情绪道:“我们之间本就很生分,我去哪里,为什么要跟你说?”

林焉惊愕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生气了,把自己关回屋里不理白楚攸了。

白楚攸跪在佛前,虔诚祈祷。

愿大师兄无病无灾,自由如愿。

最好也能念念旧,不要那么讨厌他。他什么也不争,从前没争过,除了这个徒弟,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再争了。

末了睁眼,看见身旁还跪了一人,双手合十,虔诚颔首,认真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生涟漪。

白楚攸有瞬间的呆愣,双目看着林焉入神。不让林焉来是怕他捣乱,没想到还是跟了来,一路上不吵不闹,也不装神弄鬼吓唬白楚攸,安安静静的来,来了再安安静静跪在白楚攸身旁,学着他的样子给白樾祈福。

林焉跪累了,偷偷把眼睛眯开一条缝,意外发现白楚攸正在看他。

内心突然一阵慌乱,林焉赶紧闭了眼,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回去路上,白楚攸一言不发。林焉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偷跑出来在生气,于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他不说话,林焉也不说话。

白楚攸突然停了下来。

林焉也赶紧停下,抢在他之前说:“白乐乐你听我解释,我一个人真的太无聊了,你不让我跟着我真的难受。”

一个人在水云间的日子有些孤单,表哥也不能去看他,白楚攸又不在,他练剑都觉得没意思。

“谢谢你。”白楚攸突然道。

“额……啊?”林焉反问,“你不生气啊?”

白楚攸垂着头没说话,林焉摆摆手,大气道:“害!谢什么谢,我就爱跟着你出来,去哪儿都行,开心!”

“为什么喜欢跟着我?”白楚攸抬眸看他。

“啊?”林焉也懵了,觉得很莫名其妙,不管去哪儿,就是想跟白乐乐一起去,尤其是下山。

没办法,白楚攸太有利用价值了,关键时刻总能帮到他,不趁现在黏上去多刷刷存在感,万一他们之间更生分了,以后再想骗白楚攸,就不好骗了。

“你不想要我偷偷跟着吗?”林焉忽然上前,步步逼近,逗着白楚攸,“你这么厉害,真就没发现我一直在跟着吗?”

白楚攸满心满脑都是白樾,哪去提防有没有人偷偷跟着,再者他最近状况很不好,已经没有余力提防谁了。

于是不经敛了脸,不想再理林焉。

“白乐乐,你脸怎么红红的?”林焉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睁大了眼惊奇看着。

难不成白楚攸这是害羞了?白楚攸居然会害羞?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是偷偷准许自己跟着的,他本不想承认,但是奈何被发现了,所以害羞了?

林焉没发现自己嘴角有些不受控制上扬。

白楚攸恼怒地摸上自己的脸,好烫,烦人,怎么又发烧了,喝那么多药都不管用。

他得在还能走之前尽快回去水云间,不然晕外边就麻烦了,尤其他是偷偷溜出来的,被师父发现就不好了。

林焉再跟上去,一股柔力将他推开,被迫拉开距离的林焉很无奈心酸地说:“啊白乐乐,不要这么凶嘛。”

刚回逶迤山,两人便分道扬镳,白楚攸回水云间休息,林焉得了闲去找表哥,翘着二郎腿在长廊聊闲。

“你说你偷偷跟着去了?”陆元黎有些不相信。

林焉沉重点头,“是啊。”

陆元黎来了精神,“他没罚你?”

林焉道:“没有。”

陆元黎诧异道:“那你干嘛还偷偷去,直接光明正大跟他一起去呗。”

林焉冷笑,“我是不高兴,不是不要命,真把他惹急了罚我怎么办?”

“你还会害怕他罚你?”陆元黎也冷笑,讥讽道,“说真的林焉,即使修为比不上他,凭你那些邪门歪道的法子,他根本没法与你抗衡,他若敢罚你,直接十倍报复回去。他现在不是还伤着吗?回去直接弄死他,早日换师父,早日治好你的病,反正死在水云间的那些人向来都没人过问死因,我打听过了,白楚攸的二师兄死在那里都没人追查死因。”

陆元黎突然想起林焉手腕被弄折的事,不禁问道:“手腕的事,报复回去了吗?”

林焉含糊说着:“报复了,他流了好多血呢,差点死了。”

陆元黎就警告道:“你最好是真心想报复,林曜生,对别人心软只会留下祸端,你可怜别人,没人可怜你。”

“知道了知道了。”林焉话题一转,似是突发奇想问,“你说他老是看白樾师叔做什么?”

陆元黎知道林焉在转移话题,给林焉背后来了一掌,没好气道:“因为白樾师兄好看。”

林焉皱了眉,“正经的。”

陆元黎被气没脾气了,强迫自己不要动怒,强装平静道:“人家就是好看,我很正经,不正经的是你。”

林焉不高兴地问:“我不好看吗?”

“你——”

“我如此货真价实的好看。”林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陆元黎打量着林焉的脸,“你胜在脸皮厚,倒也不丑。”

林焉脱口而出又问:“那阿楚为什么不看我?”

“……”表哥无语微笑:“说半天你在纠结这个。”

“不说了,我该回去了。”林焉放下二郎腿 ,整理整理衣衫,话里话外都透着炫耀,“阿楚等我呢,他之前可说了,让我不要总是那么晚回去。”

陆元黎被气得险些一掌拍死林焉。

白楚攸睡得早,第二天醒来时还有些恍惚,没想到他还能醒。脑子昏昏沉沉的,他只接了一碗朝露水放林焉床头就又去睡了,傍晚入睡前嘱咐林焉说明日该林焉去接朝露水了,林焉难得地没有反驳,也没问为什么,老老实实就应下了,反正在白楚攸逼迫下早已养成早起的良好习惯。

一连两三天,林焉都没有作妖,分外老实,反倒让白楚攸不安,只是他一直发着烧,实在是难受,只能趁着早上被林焉叫醒逼着喝水的时候多打量他几下,却一无所获。

白楚攸有点难以置信,林焉接朝露水的时候还会给他也接一份,这不是他要求的。

白楚攸不那么难受的时候会起来看看,免得一不小心水云间就被林焉给拆了,但他看了好几次,发现林焉确实还算老实,不仅没作妖,还按时练功。

孺子有些可教。

第四日,屋外绵绵密密下着雨,白楚攸还未退烧,仍旧不想起,林焉却犯了难,困在屋里不能出去练功让他很恼火。

他扒开白楚攸房门,眼睛从细小门缝里看进去,发现白楚攸还在躺着,嘴角一笑,心里得意想着:哼哼,白乐乐,你也有贪睡的时候吧。

这几日白楚攸一直贪睡,睡得脸颊都红红的,难得的没在他脸上看见凉薄,居然有些可爱。林焉觉得白楚攸是因为受伤还没好所以懈怠,心情大好,终于觉得这个人并不是一直完美,无懈可击。

林焉按时早起,加倍练功,誓要超过白楚攸,把他比下去,白楚攸越贪睡,他练功越努力。可惜今日下雨,他只能在屋内活动。

窗外的雨似乎就没停过,屋檐一直滴答滴答往下滴水,林焉撑着下巴在门口看了一早上的雨,实在无聊,就去把玩白楚攸的琴。

只是他实在不怎么会弹,弹出来的调飞到了千里之外自己也没发现,倒是吵得白楚攸睡不好。

自顾弹了一会儿,他又厌了,手指无聊地拨弄琴弦,听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声。

忽然不知从哪儿飞出来一本古籍,堪堪擦着林焉耳边飞过,砸到身后的墙上又落在地上。林焉吓了一跳,捡起书籍发现是白楚攸床头放着的那本,知道自己打扰到他了,只能恹恹地舍弃抚琴,躺在地板上继续无聊听雨。

“不行,太无聊了!”林焉迅速爬起来,漫步目的环顾四周,发现还是没有什么可玩的,眼珠子一转,就想去烦白楚攸,想把他叫起来陪自己玩,哪怕拌拌嘴也好啊,好歹有生气。

“白乐乐起床,你都睡多少天了,快起来陪我玩。”林焉不由分说扑上床,扒开白楚攸被子拍他的脸,还不待白楚攸把他赶下床,就发现白楚攸似乎不太对劲。

“白乐乐,你脸怎么这么烫,还这么红。”

白楚攸半睁着眼推开他的手,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出去自己玩,别烦我。”

“你生病了?”林焉把手搭在白楚攸额头上一探,触到的地方一片滚烫,“白乐乐等我,我去找师叔。”

“不准去。”白楚攸很难耐地开口。

林焉不懂,不去找人看病,白楚攸是想病死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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