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私刑

顺阳五年六月初一,夜半。程榭率心腹直破京梁门,一路踏血出京城,直奔边关璥良城。

顺阳五年六月十四,璥良城沦陷。

顺阳五年六月十六,璥良城更名晟皇城,即程家军军营。

短短一个月不到,天翻地覆。

什么都变了。

程榭向大梁宣战了。

自此,大梁少了一位镇国将军,可后世眼里多了一位勇敢的英雄。

假忠良,是不是真的英雄?

既然翻了脸,白羽尘也不会坐以待毙。其实程榭先撕破脸,比他最初想象的局面要好多了。至少在天下人的眼里,如今是真正的谋反,而不是白羽尘不义。既然如此,伐程也是情理之中。

顺阳五年六月十六,封京城四面城门,只进不出。另,特命侍卫处郑琢领兵驻守城门,年粟随之。

也是名义上的只进不出。实际上,郑琢与魏九安是同僚好友,年粟更不必说。如今守门的都是自己人了,出入的行人也都记录在册,不必担心有贼人入京城了。

只是,京城内的贼人,还需要处理。

不过,在此之前,白羽尘决定先把“虎”调走。

顺阳五年六月二十,摄政王忤逆不敬、目无尊上、玩忽职守、不堪为梁臣,赐鸩酒。

长生殿。夜。

魏九安坐在庭院中看着落花,轻轻晃着摇椅,悠闲地喝了口茶。

老夫人的孝期还没过,他虽不能出宫守孝,但还是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素袍,头发半束起来,戴着白玉冠,偶尔有绿叶或落花飘下来,便落在了他身上。

茶水有些凉了,茶香气也淡了许多,没有滋味。

不多时,兰蕴走过来添茶,在他耳畔轻声说了白羽尘的计划。

魏九安点了点头,也低声道:“马车备好了吗?”

兰蕴点头,道:“皇上都给您安排好了。行囊、衣物,还有路上的药品,都备好了。”

魏九安笑道:“他倒是细心。”

兰蕴却有些担忧地看向他,道:“非去不可吗?”

魏九安道:“已经到了这地步,不去也得去。再说了,我一走,羽尘定会料理了宗亲们,到时候我在宫中反而不合适。”

顿了顿,他又笑道:“更何况,我一直想做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啊。”

兰蕴轻叹了声,还是没多说。

不过须臾,长生殿的正门被人用蛮力踹开。

魏九安抬眼看去。只见王含带头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不少侍卫,看服饰应该都是御前的人,但面生,大抵是眼线。

王含抬手,两个侍卫快步走到魏九安左右两侧。

王含冷眼看向他,道:“魏贼,还不领旨?”

魏九安嗤笑道:“素来传旨都是宦官来做,怎么今日还劳烦王大人一趟?”

王含冷哼一声,道:“你一届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争辩的必要?怎么,不敢领旨吗?”

魏九安站起身,道:“封赏的旨意我受得,今日这道诛杀的旨意,我自然也受得,没什么不敢!”

说罢,他撩袍跪下,脊背依旧挺直,不曾低头。

王含又冷哼了一声,将圣旨宣读了一遍。

宣读完毕后,魏九安重重叩首,道:“罪臣魏氏,叩谢皇恩。”

下人将“鸩毒”端了过来。

王含微笑着,递给他,道:“魏大人,请吧。”

魏九安接过,看着杯中无色的液体,犹豫片刻,随后干脆利落地仰头喝了下去。

犹豫,是因为不论哪个帝王都会趁此机会杀了他这个权臣。

干脆,是因为信任。

他相信白羽尘,就像是相信自己当年的选择,再一次相信自己的爱人。

王含笑着看他,道:“皇上厌弃了你,你又要死了,怕是再也无缘见皇上一面。所以,魏大人可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到御前?”

魏九安刚喝下“毒酒”,还没什么反应,还顾着演戏,道:“能够侍奉在皇上左右,已经是我的福分。我没别的话要说。也希望王大人能够不忘初心,不要忘了天子所在。”

王含嗤笑道:“一个罪臣,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说着,他不再理会魏九安,带着侍卫走了,许是要去复命。

魏九安回了殿内,还来不及喝一口茶,便感到喉间一紧,随后,弯腰吐出一口黑血。

兰蕴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颤抖着尽量低声道:“不是假死药吗?怎么会……”

魏九安身上的衣袍被血染红,他用手背拭去唇边的血液,感受着腹中绞痛,却还是挤出一个笑,道:“是药三分毒,更别提它……更别提它本来就是毒酒的代替品……”

他又啐了一口血沫,道:“我的状态不要告诉羽尘,他会……他会难受的……把我做侍卫时的软甲找出来,过些时日假死出京,估计会有用处……”

兰蕴连忙应下,还不等她说话,魏九安便感觉两眼一黑,全身无力,倒了下去。

兰蕴惊叫出声,立刻扶住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断了气”。

兰蕴不禁感叹,这药效可真逼真。

魏九安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黑漆漆的,许是半夜,还没点灯。

他撑着身子才勉强坐起来,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看见,倒是听见了外面有说话声,声音模糊,他也分辨不出。

魏九安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布置,才认出这里是圣辰宫。

他喝了假死药后还没恢复,只能踉跄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外面,银月高悬,他刚推开门,便被门口的侍卫发觉。

领头的侍卫正是郑琢,他见魏九安醒了,一幅见了鬼的模样,持刀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郑琢身型都有些颤抖,道:“魏魏魏魏大人、这这这这这冤有头头头头债有主,你你你你别找我索命啊啊啊啊……”

魏九安觉得有趣,也配合着他,道:“那那那那那那我找谁索命啊?”

郑琢:“不不不不不索了可以吗?”

魏九安竖起一根手指,轻声道:“嘘。都是自己人吗?”

郑琢还害怕着,却也点点头,道:“皇、皇上发现破绽了。眼线被宁太妃分成了三批,分别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三十日前往东西六宫向姜研和芳仪汇报消息,然后再通过别人将消息传递出宫。皇上刚才将侍卫们派去守着陈郡王了,留下来的都是自己人。”

魏九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皇上呢?”

郑琢指了指主殿,道:“皇上病了,刚召了湘王殿下和陆大人侍疾。”

魏九安了然。白羽尘的病是假的,又正好叫了白陆二人,想必现在正在议事。

魏九安朝他眨了眨眼,道:“劳烦你去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活了,要面圣。”

郑琢犹豫地看向他,道:“可你是被皇上赐死的……”

魏九安咂咂嘴,道:“让你去你就去。皇上虽赐死了我,但也没废我的官职,你且去做便是。”

郑琢虽然还是心存疑虑,却还是去通报了。

屋内。

白羽尘坐在桌案后,把玩着扳指,道:“程榭已经谋反,此战要调动禁军,容不得一丝差错。”

白羽昼道:“皇兄放心,谢羌已经带兵转移到冀州了,只待您下旨出兵,我等便立即讨伐程贼。”

白羽尘点了点头,道:“羽昼啊,你自有习武,想来也有这个谋略。朕便任你和子矜为主将,领兵讨贼。韩谨残通读史书,也懂打仗,只可惜一直中庸,没什么大成就,过几日便一同去边关出谋划策,做个军师。朕的心腹不能全去边关作战,影三留在京中探听情报,毕竟家贼未清,还没有确凿证据,影三和郑琢都不能走。”

白羽尘抬眼看向陆明泽,道:“朕有意任你和年粟为副将。年粟已经暂领了正四品的官职。待你们大捷归来,朕也会加封你为禁军统领,为朕效力。”

陆明泽跪下谢恩,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白羽尘“嗯”了一声,随后看向他们二人,道:“等你们打了胜仗回来,我就给你们赐婚,让你们好好办场喜宴,热闹一番。”

白羽昼微微一笑,道:“有皇兄这句话,臣弟就放心了。”

这时,郑琢走了进来,拱手道:“皇上,摄政王求见。”

白羽尘听后,立刻起身,道:“他醒了?”

假死之事郑琢并不知道,他见白羽尘并不意外,有些懵,道:“是。”

白羽尘连忙出了门,刚出殿门,便看见了站在院中等候的魏九安。

魏九安还没开口,白羽尘便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道:“子矜……”

魏九安无奈地道:“没事了,假死结束了。”

白羽尘的双手搭在他肩上,仔细看了他半天,才道:“身子还难不难受?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魏九安摇摇头,笑道:“没事啦。”

白羽尘看他衣裳单薄,蹙眉道:“冷不冷?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披件外袍?也不怕冻着。”

说着,对身旁的下人道:“去把朕的常服外袍找来。”

下人颔首,下去办了。

魏九安这才注意到安烬和兰蕴都不在,疑惑道:“安公公和兰姑娘呢?”

白羽尘道:“他们去京宛门接应马车了。你再歇歇,恢复一下,正好等安烬回来,就让他护送你去京宛门,然后出京。”

京宛门在皇城北面,说通俗点,就是京城的后门,与京梁门相对应。

魏九安点头,道:“放心吧。”

白羽尘又将自己方才与白陆二人议事的内容告诉了魏九安,随后叹气道:“委屈你了。等你回来,咱们便再也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了。”

魏九安“嗯”了一声,道:“我一点儿也不委屈,只要你能顺利掌权,我做什么都行。”

白羽尘感动之余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他颈间。

这时,去拿衣物的小太监也回来了。

白羽尘给魏九安披上了自己的外袍,问道:“冷不冷?”

魏九安摇摇头,道:“没事。”

白羽尘看向太监,道:“事不宜迟。宣旨吧。”

太监颔首,对魏九安道:“魏子矜接旨!”

魏九安知道,他此次行动不能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白羽尘自然要为此下密旨。只是这道旨意虽然重要,却还不能公之于众,所以才要在今日单独向他宣读。

魏九安跪了下去,道:“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程贼谋反叛乱,朕心不宁,念襄政郎魏九安忠勇有加、克明俊德,特赐虎符,亲征平反。愿卿不负朝廷所托,伐贼保皇。钦哉!”

魏九安叩首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白羽尘弯腰将他扶了起来,道:“快起来,地上凉。”

白羽尘道:“虎符在你手里吗?”

魏九安点了点头,道:“自从你那天将它赐给我,我就一直贴身收着。”

白羽尘微笑道:“那就好。”

这时,安烬和兰蕴从门口走了进来,行了礼后,道:“皇上,马车已经在京宛门外候着了。”

白羽尘与魏九安对视了一眼,拉着他地手不肯放开,道:“边关苦寒,你的伤病又还没好,要按时吃药,好好调理身子,日后除了折子外,你我的家书也不要断,一定要保持联系。”

魏九安无奈地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放心吧。你也要保重自己,宁太妃的势力很强,不能硬碰硬。她的底气也只是她的嫡系们。”

魏九安微微踮起脚,白羽尘微微弯腰。

魏九安在他耳畔轻声道:“逐个击破。”

白羽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笑着和他对视上。

白羽尘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道:“平安回来,别让我一个人守着京城。”

魏九安帮他整了整衣领,道:“放心。”

顺阳五年六月廿四,摄政王魏氏接收密旨后假死出京,直奔辽东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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