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李照楹，修炼《灵素诀》小有所成。

有一天，她说：“大姐，我要走啦。”

二十岁的李照楹心高气傲，声音清冷，如空谷幽兰。

地窖内，右眼架了一枚透明镜片的李令仪抬头。“哦，”她一边拉断小白鼠的颈椎，一边迷迷糊糊地说，“那你去吧，记得天黑回来做饭。”

李照楹平静地说：“我要游历中原大地，五年之内都不准备回来。”

地窖内灯火通明，点燃了二十几根蜡烛。李令仪眼睛倏地瞪大，那枚单片眼镜掉了下来，她立即眯着眼睛在地上摸来摸去。

“在哪儿，在哪儿？糟糕，怎么又掉了！”

李照楹叹口气，捡起镜片，用袖口擦拭灰尘，架回李令仪的眼眶上。

“所以说嘛，”她忍不住抱怨，“用根链子把它拴起来，或者你就不要在夜间做实验啊。”

这枚单片眼镜是一位路过的游商送给李令仪的。他生了一种怪病，背上的皮肤破溃生疮，奇痒无比，药石难医，经人介绍来到万妙山庄求治。李令仪取了一小片他背上的皮屑，回家后半天时间就找出解药。

游商大喜过望，虽然他背上的皮肤从此以后黑乎乎的一片，但好歹奇痒止住了。他从波斯到大食，最后回到益州，带回很多稀奇古怪的宝贝。

这枚镜片就是其中之一。

使用时，提起眉毛把镜片嵌入眼窝就可以固定。为了防止镜片弹出，佩戴的人一定不能有剧烈的面部表情。

李令仪道：“不行啊，夜间温度更低，菌种不容易死。”

她眼疾手快地抓了一只越狱的小白鼠，两手飞快交错，解剖它的胃囊，然后眯起左眼凑近在透明度极高的水晶片上观察，喃喃自语：“奇怪，为什么这只就没有反应……”

李照楹看她又沉迷在纸上写写画画，知道大姐是听不到自己说话了，叹道：“算了，你照顾好自己。”

夜风猎猎，刻有“万妙山庄”四个大字的匾额下，脸庞更加年轻稚嫩的李令姿搓了搓肩膀，红着眼眶说：“你就不能不走嘛？”

李照楹回手递给他一瓶竹沥，道：“叫你不要偷吃熏鸡，喝点竹沥吧，咳嗽咳得眼睛都红了。”

李令姿说：“不然明天再走？”让他明天再混顿饱饭。

“不行，”李照楹摇头，“明天你会提前埋伏在路上阻拦我，夜里你不敢走山路。”

李令姿拉住她的衣袖，神情严肃，突然双膝下跪，贴在她腿边。“不行啊照楹姐姐，”他眼睛红得像兔子，声嘶力竭地大喊，“老不死的临走前拜托你照顾我和大姐，你走了我们一定会饿死！”

李照楹皱眉，把他从山门的一头踢到另一头。“再让我听见，”她姿态轻松写意，边走边踢，仿佛在踢一颗无形的蹴鞠，“你这么说姨父姨妈，你就完蛋了。”

“哎哟，哎哟，”李令姿一边挨打一边后退，“好了嘛，把我发型弄乱了。”

他愤愤地爬起来，掏出一枚小镜子，整理发型。“爹娘离家出走十年了，这十年都是你照顾我和大姐，就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爹娘嘛。”

李照楹对这个弟弟是有亏欠的。

大姐李令仪痴迷研究，根本不关心周围的一切事物。有一次李照楹削完苹果，把苹果和果皮装在一个盘子里，李令仪把苹果皮吃了，苹果喂给她养的小蛇。

三弟李令姿却从小渴望父母的关怀。虽然她很好奇姨父姨妈会怎么关怀他，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父慈母爱……

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她的身世带来的麻烦，姨父姨妈确认孩子们可以活着（？）以后就离家出走，才让年幼的令姿缺乏父母的陪伴。

姨父姨妈离开以后，万妙山庄只剩下一个古怪少女和两个小孩子。李令仪根本想不起来给妹妹弟弟做饭，但是她绝不会饿着自己的小白鼠。

小时侯的李令姿傻兮兮地只知道吃鼻涕，排行老二的李照楹不得不扛起锅勺重担。她的厨艺不算好不算坏，好歹把姐姐弟弟投喂大了。

毕竟人也不能一直吃小白鼠的饲料。

李照楹叹息，如果姨父姨妈在，令姿也许就不会变成一个娘娘腔的男人。

“哈，”李令姿弹跳起来，一手指她，气愤地说，“你肯定又在心里说我娘娘腔。”

“你们保重，”李照楹转身，“每年春节我会回来一次。”

李令姿嘟嘴撅着屁股，蹲在山庄的匾额下面，目送她挥着手离开的背影。

离开家以后，李照楹直奔巴陵而去。

蜀地一带气候湿热，山水多奇，景色尤美。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讲的不无道理。李照楹来到巴陵不过月余，就觉得身心疲惫，胜过往昔任何时刻。

初来时她听不懂山民的口音，待了半个多月才磕磕绊绊地听懂几个词。

情况并没有变得更好。山民排外，她虽然有心依靠医术融入他们，至少不再被针对。按照目前的形势，等银两用完以后她恐怕连吃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但是，此地的山民，更相信巫术。

是的，巫术！

李照楹抚额，姨父姨妈从来没说过这种情况啊。她从小在两位绝世名医的膝上长大，他们信手拈来，都是生涩晦奥的医学至理。

姨妈说，等她什么时候将这些古籍融会贯通，就可以听懂他俩的对话。姨父告诉她，学好医术则走遍天下都不怕，因为没有人会得罪好大夫。

老姨父，她才走出去没多远呢。

可见长辈说的也不一定都对。

目前这种情况，姨父姨妈没说，可扁鹊说了：“信巫不信医，不治。”

彼时的李照楹年轻，不善言辞，行为举止中带着隐约的羞怯。一路走来，她很少主动敲门借宿，更多时候是在山林间点燃篝火取暖，洒下驱虫的药粉。

来到巴陵后，她更不会推销自己。出于莫名的傲气，李照楹每日上山采药，晾晒药材，然后出售给当地的药铺。因为她精通药性，采摘时不会损伤植物的入药部位，因此很受药铺的欢迎。

无形中，抢了很多以此为生的山民的生意。

渐渐的，她晾晒药材的簸箕经常被打翻。借宿的老奶奶也不肯她继续入住。

年轻人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李照楹用自己的方式惩罚那些为难她的人。相应的，原本友善的山民也不再接近她，她被所有人孤立了。

药铺表示不再收购她的药材。或许在他们眼中，这些草药也不是药材，而是举行巫术时必要的材料。

李照楹心想，她是个大夫而已，原本以为只需要看病抓药，谁想到还得勾心斗角啊？这方面她真是个新手。

然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话一点不错，从益州步行至巴陵，她倒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长。

李照楹“买通”了一个内应。

她用甜甜的蜂蜜，贿赂了一个山民中的孤儿——玲。

玲居住在山中。巴陵多山，当地居民爬山越岭如履平地。即便如此，玲居住的地方也是他们眼中的深山幽僻之处。

李照楹会来到这座人迹罕至的山林，完全是因为她需要的那株植物就长在这里，甚至距离玲居住的茅屋不远。

某天清晨，她气喘吁吁地爬上悬崖，仔细观察那株植物的生长情况。幼嫩的枝叶娇滴滴地托举着花苞，上面还盛着晶莹露珠。

她露出微笑，却听身后粗哑的声音响起：“不要过去……危险……”

山林茂密的枝叶间，有一个浑身脏污的小女孩。她的衣服看不出颜色，泥巴糊满全身，身材瘦干干的，手臂像两根芦苇杆。

她见李照楹的目光望了过来，又磕磕绊绊地重申了一遍：“危险，不要过去。”小女孩的声音干涩粗粝，官话说得也不好。李照楹再三的招呼，她犹犹豫豫地从藏身的树干后面钻出来。

李照楹拿掉她头发上的树叶，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块表面微焦的烤饵块。洁白的饵块表面一小团烤制得焦黄。小女孩的眼神跟随她的手左右移动，李照楹笑着撕开饵块塞到她嘴里。

饵块并不罕见，算得上益州的特色美食。

很快，她从家中带来的最后一块烤饵也吃完了。

小女孩起初很警惕，不敢张大嘴巴。等绵软的饵块一入嘴，她眼睛蓦地瞪大，大口咀嚼起来。明明嘴里还在嚼着，眼睛却盯着李照楹手上的剩余部分。口腔里的残余食物一吞下去，立马张大嘴巴，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像一只雏鸟，在等候喂食。

李照楹喂完她，拍拍手站起身。小女孩拉住她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鸟，吃了花，死掉。不要，不要。”

“我知道的。”她用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头发枯黄油腻，有跳蚤。

“不用担心。”

直到她走出去很远，小女孩还在原地眺望她的背影，打了个饱嗝。

李照楹每隔三日会到悬崖顶部观察那株植物的生长情况。第二次来，她特意带了除虫的药粉，果然，在上次分别的树底下看到了小女孩。

小女孩心不在焉地扣着树皮，不时挠一挠头皮。转头看到李照楹，她惊喜地叫了一声，从脚边捡起一株伞盖破损的灵芝。

“给你，给你。”她欣喜地举着灵芝。

灵芝的菌杆和菌盖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李照楹先给她洗头，随着药粉一起被拍打下来的还有跳蚤。

“好痒，好痒。”小女孩像虾一样在怀中弹动，李照楹凶着脸拍了她的屁股，她才安静下来。洗完头发以后，小女孩举着灵芝，李照楹教她遇到这种植物该怎么采摘。

正说着，却见小女孩黑亮亮的眼睛望着她，满怀希冀地说：“你是妈妈吗？”

李照楹一愣，上手摸了摸她的肩膀。

“给我吃的，”小女孩执拗地说，“洗头发，你是妈妈。”

她的骨龄在十二岁至十四岁。身体瘦小得却像七八岁的孩子。

李照楹长叹一声，抱住了她，将带来的蜂蜜塞进她嘴里。

小孩像一只水獭宝宝一样依赖在她怀里。

最近在撸细纲[裂开]

西湖水～我的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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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