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市调查局二层医疗室。

“由于巡逻小队屏障开放及时，无群众伤亡，调查局队员重伤34人，死亡……”

“萧队，以上就是关于这次暴动的伤亡情况。”

白禾一改楼下面对程白时的痞子样，面色肃然，身姿笔挺地向面前的男人报告伤情。

男人坐在病床上，容貌冷峻，肩宽腰细，同样冷肃的黑色制服穿在他身上，平添一份身居高位的矜持感，许是刚下战场，他身上未散的硝烟气息无不彰显此人的权高位重和锋利。

他听完白禾的报告，不做丝毫犹豫，干脆利落道：“通知前线，重伤人员留岗不回，其余相关部门在五个小时内回来报告，通知后勤处在三日内完成收尾，明日筹备完成处死亡人员的补偿金……”

他声音不慢，却也并不急躁，命令简洁，一字一句间透露着深沉之意。

白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一个破旧的小黑本，快速且熟练地简写下男人的指示。

“明白，萧队。”白禾应着，抬头时顿了下，还是道：“我来的时候碰到一个新人，想加入调查局。”

“我知道。”萧晗看向摆在自己病床床头的电脑，那里正摆着程昭行刚刚注册的资料。

普普通通的外貌，名字也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程阳”。

负责录入信息的头姐是污染物，污染方向是谎言鉴别，堂口上空悬浮的无针表盘则具有检测污染物的能力，包括后勤处扫尾的“合同”也具有相同的规则性性质，一经签字，则必须遗忘。

萧晗还记得，这个年轻人是自己顺路“救”下的，也就是说他签了合同，虽然现在不至于遗忘，但鉴谎的功能应该还在起效。

所以由此而来的录入资料，理应被众人所信任。

但事实是，打从第一步就错了。

萧晗“救”下这位新灵能者时，通过剑刃所感知到的危险的气势，没有几年腥风血雨的打磨沉淀，绝对散发不出来。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毫不遮掩的，且不知为何潜入的灵能者。

对方搭上程白，下一步大概就是进入调查局。

萧晗抬眸，看向白禾，恰巧和白禾眼中内敛的深沉对上，他轻描淡写道：“违背规则独自出行任务，扣除程白七积分，让程白自己记上。”

白禾点点头，“明白。”

“嗯。”萧晗点点头，没有再提新人的事，反而从床上拿出手机，低头操作了会，淡漠道：“这次大暴动大家都辛苦了，先去吃顿饭，走公款。”

白禾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顿时忘记她五个小时后就要重新工作，她努力压下嘴角，重重点头，“遵命！”

“没有别的事了，去吧。”

白禾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喜滋滋地下楼，美美地告诉楼下还未走的程白扣分的事，快快乐乐地从门口的传送阵走了。

病房内，萧晗收回放在已经关上的门扉的目光，他带有薄茧的手自上而下，快速拉开作战外套，漏出里面缠绕绷带的精壮身躯。

绷带已经重新被鲜血浸染，萧晗摸摸伤口，凭经验确认了自己伤口的情况，对于他而言，不重，几天变能好。

他轻车熟路地找出一卷绷带和其他相关的医疗物品，自己更替着已经脏污的绷带，他脖颈上挂着的一枚银色的戒指和鎏金铭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柔和的光线。

待重新换好衣物，吞下消炎的药物，他挪步到三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一个账号发了条信息。

【查一查总局近五年的新人】

萧晗发完便没有再管，而白禾的消息此时传了过来，萧晗以为是有情况，极为慎重地打开。

白禾胆大包天地发来了一张图片。

一群狼狈不堪、大伤小伤的年轻人坐在火锅店，欢欢喜喜地包了场，有一种不把公款挥霍完就不罢休的气势。

照片角落，服务员的神情惊恐异常。

萧晗：“……”

他默不作声地关上页面，把目光放在了自己从前线顺回来的盒饭上。

半晌，他选择以工作就盒饭。

——

楼下，程白绝望地扣除了七分。

调查局内有一条很重要的规定，凡出任务，二人起步。

程白今天下午接了两场任务，一个是在烘焙店，另一个是在程昭行那居民楼，都是一个人去的，本来以为能糊弄过去，结果……

呜呜呜。

悲伤小狗更加悲伤了。

程白伤心道：“我恨，萧副局究竟为什么要搞这积分制。”

程昭行听着乐呵，弯着眼笑。

程白平复了下心情，带程昭行到门口，分别前又打量对方几眼，叹了口气，“你要是真想报名调查局，这样，明天我去接你，你带好证件，办理入职手续。”

程昭行真诚点头：“多谢。”

程白摇摇手，站在门口送他，“去吧，跨过这道门就能直接回你家。”

程昭行挥挥手，走进了传送阵，身影潇洒，一瞬便如云烟一样消失不见。

程白也转身回去，转身的一瞬，他脚步一顿，忽觉几分奇怪，一些被无形力量潜藏的问题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新人会用传送阵用得那么顺手吗？

新人会有这么平静吗？

新人知道入职要带什么证件吗？

新人……

奇怪，他刚刚在想什么？

程白晃了晃脑袋，思索无果，转身回到三楼办公区。

大暴动刚刚结束，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呢。

——

失重感蔓延，程昭行睁开双眼，直面自己家狭窄漆黑的门。

他回到了他那个落魄的落脚点。

程昭行掏出钥匙进门，先把薄荷放在床上，直到拿下罩在上面的外套后，才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站在窗户前，静静看了外面漆黑的夜色许久，垂眸拉上窗帘，对着薄荷躺在床上，根骨分明的手指拂过薄荷翠绿的叶子，衬得手指越发苍白，程昭行低低道：“好梦。”

室内无风，而翠绿的叶子轻轻晃动，像是在努力地回应程昭行。

——

第二日，程昭行吃完早饭，给修车大爷发了条辞职短信，出门就碰上了程白。

再次跨入调查局，调查局一改昨晚的寂静无人，变得忙碌又纷杂。

“诺，这是入职申请表，你填好后给头姐就行，然后这是流程表，下面的事有不懂的问头姐，我都和她说好了。”程白语速飞快道，几个字还没落下，就神色疲倦地往办公区跑：“我还有工作要做，先走了。”

程昭行：“……”

程昭行摸了一把自己口袋中的薄荷叶片，看着程白的背影消失在同样疲倦忙碌的人群之中，可怜道：“惨，太惨了。”

他感慨完，仔仔细细打量一圈流程表，默记下大概流程就收了起来，长腿一迈，向二楼走去。

第一项是体检，地点在二楼的一个房间。

一楼的人忙忙碌碌，二楼的人反而不多，唯有一个身着白大褂的身影站在冷白的楼梯口，看到程昭行上来，转过身领着人往前走，一直到楼头的某间大房间。

房间设备齐全，干净整洁，光线明亮，倒是不错。程昭行提了提脸上的口罩，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圈后满意地想着。

“这位新人，身份证明麻烦给我一下。”医生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温笑着唤过程昭行的注意力。

程昭行朝他看过去，迈了几步到对方对面，随后懒散地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又把薄荷从兜里掏出来，认认真真地寻了处阳光最温暖的地方，小心放了过去。

温和的阳光散落在翠绿的叶片上，温馨又漂亮。

“来得时候吃早饭了吗？”医生猝然问他。

程昭行挑着眉看向他，语气也挺理所当然的，“吃了，晨曦时吃的，太阳将出，这时候最适合吃早饭了。”

医生了然点头，转头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叠纸，纸上满满当当，全是关于关于身体的数据。

程昭行看不懂，也没打算看。

医生温和道：“体检数据全部模拟好了，网传资料也都OK，你拿着这些一会给档案处就好。”

话的内容也挺“温和”的。

程昭行点头接过，想起昨晚见过的白禾身上的伤口，顺口问了一嘴：“这里没有治愈类的灵能者？”

医生完成了任务，舒舒服服地往椅背上一靠，听见程昭行问话，如实答道：“有一个，在前线。安宁市调查局局长因为这次大暴动生命濒危，那个治愈类和医疗处一块在前线吊着他命呢。”

闻言，程昭行皱起眉。

局长生命濒危。

位高权重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下层震动，宁安市调查局分局的局长职位不大，但骤然将死，也必然会引起本市动荡。

麻烦。

“停一停，程阳。”医生打断程昭行的思考，笑着温和道：“这并不是你该思考的事。”

程昭行抬头看他，眯着眼思索，看上去莫名凌冽危险，半晌笑了：“行啊，那我就不想了，万事交给你们咯。”

医生嘴角笑容弧度不变，仿佛刻上去一样，他将一个黑色的手表平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一推，双手交合道：“还有一件事，上层说你和组织的联络通道重新打通了，希望你能好好使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

“嗯。”程昭行应着，伸手去拨弄薄荷的叶片，语调慵懒，“让他们别担心。”

医生：“我觉得以你到目前为止的行事作风，好像没资格说别担心。”

程昭行抬眸，颇有些无奈道：“连资格都没有，这么严重？”

他看上去毫无自知之明，医生气得嘴角的笑都往上提了提。

医生微笑，开始一条条列举：“不遮掩自己对灵能者与污染物的熟稔冷静，不遮掩对强大灵能者的冷静，并且毫无遮掩气场的意思，公然……”

明明只是从昨晚到今早，但医生一条条说下去，没完没了到如同唐僧念经，简直多到爆炸。

“停停停。”程昭行听得头疼，连忙打断医生，“没必要吧，本来就不是抱着伪装的心思来的。”

医生：“不安全。”

程昭行还想说什么，抬头一看，看见医生的微笑，弧度越来越大。

程昭行：害怕.jpg

他认怂，从心道：“成成，我收敛。”

医生满意了，他低头看看表，起身，“正好时间差不多了，出去吧。”

程昭行把正惬意晒阳光的薄荷一把抄起，收到兜里，起身逃也似地快步到门口。

他是真的怕了。

门被一把拉开，漏出冷白洁净的走廊，程昭行看到了曙光，正要一大步迈出，又被医生叫住了。

程昭行害怕回头。

“差点忘了件事。”医生微笑，“首领说，你昨晚没吃晚饭，警告一次。”

程昭行：“……”

远在天边的首领：孩子总不爱吃饭怎么办（发愁托腮.jpg）

阿晗：走公款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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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