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时凌严盯着身上坠着的山川纹香囊,她从不绣鸳鸯,原是这意。谁才配得上她的鸳鸯?秦无笙?褚琯?

时凌严寒冷的目光移向苏吟,与她足足七日未见,一回来便听见她将自己摘了出去。好,好得很。品橘唤他,时凌严捏紧香囊的手一甩,随时凌严大步踏进而摆荡。

苏吟转身对上时凌严的冷眸,他瘦了,苏吟心道。品橘端食而入,打破苏吟的沉思,她随即福身,柔声喊道:“大人。”

时凌严轻瞥她一眼,一语未发,柔了眼底的寒意转而望向郡主,时凌严双手握拳揖礼,“臣拜见郡主。”

水晞如将二人的神情收于眼底,了然于心。伸手抚上时凌严的手背,嫣然一笑,甜腻娇软的声音带着点撒娇意味,回道:“时大人为君上解忧,劳心劳力。是本宫胡闹,没有事先告知你,时大人,不会怪罪本宫吧。”

时凌严不喜女子碰触,除了身后那个没心的。时凌严眉宇微蹙,放下双手,暗眸盯着郡主,沉声道:“不敢,郡主随心即可。”水晞如低首羞赧,头顶传来时凌严冷言冷语,“只是扬州凶险,臣繁务在身,不能时刻看着郡主,郡主此行实在不妥。”

水晞如的脸有一瞬僵硬,时凌严也太直白了些!谁叫他是君上最宠信的权臣,饶是她也不敢反驳,生生憋下这口气。虽然二人都是皇亲国戚,但也只在宴会上远远瞧过几次。每次时凌严出现,那群贵女疯了似的,满心满眼讨论的皆是他。

水晞如瞧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甚感无趣。那时的水晞如喜欢调戏风流公子,有来有往才有趣。等那些公子以为自己真心托付时,便一脚踹开,让他们挫败得如狗般哭求,那模样当真是有趣。

然而,玩多了也腻味。水晞如挑起上扬的眼尾,眸中含春地看着时凌严,现下瞧着冷面冷心的男子,也被她咂摸出些意趣。

时凌严背向苏吟,苏吟不知他面上是何神色。倒是郡主深情的眼神,娇嗲的媚态一览无余。时凌严和郡主光站在一起极是般配,英俊公子娇俏小姐。那群咬着心脏的小虫再次袭来,苏吟的心脏密密麻麻刺痛着,她觉得现下自己在这是多余的。

苏吟悄悄福身,默默退下,还未踏出门槛,听见身后时凌严叱责道:“要用膳了,你要去哪,这般没规矩是我教的吗?”

时凌严是妖怪吗?背后还长了双眼睛不成!苏吟腹诽道,又默默挪回来。品橘和晚桃、摇杏布好饭食后,郡主坐主位,左侧坐着时凌严,苏吟欲坐郡主右侧,于时凌严相对而坐,时凌严冷眸盯向苏吟,苏吟不得已于他身边坐下。

时凌严余光瞥见她瘦了许多,身子纤薄,那双鹿眼衬得更大了,水眸盈盈,睫羽低垂,乖巧柔静的模样惹他心疼,可恨这女子心里没他。时凌严气不打一处来,黑脸沉的滴出墨来。

水晞如瞥向眼神凌厉的时凌严,他与那些易上钩的男子不同,不能急于求成,得慢慢来,若时凌严都能拜倒她裙下,她水晞如便是天下最魅惑的女人。水晞如慢条斯理的吃着,眼神时不时勾着时凌严,时凌严越看越有意思。

苏吟本就没甚胃口,身旁坐着两尊大佛,如履薄冰地吃着饭。而苏吟的小心翼翼在时凌严的眼里是忧思过度,再加上看见他,她便更加食不下咽罢。苏吟这番神情惹得时凌严怒火烧喉,吃了两口便放下玉箸。

一顿饭三人食不知味,各有心思。

边上侍奉的品橘亦是战战兢兢,品橘瞧他们三人这膳用的少,不禁直冒冷汗,今日饭食如此难吃?姨娘便罢了,她这段时日胃口本就不好,主子在家中何时吃这般少了?后厨怎么回事?不会牵连整个时府吧,宫里的人还在呢,第一日被罚,时府岂不让宫里看了笑话去。不过这都是长安菜,连姨娘平日吃的扬州菜都没上。

水晞如见他们二人放了玉箸,鞠夏伺候她漱了口,娇脆道:“时大人,本宫的行装放进了你的房里,时大人可有异议?”

苏吟闻言正捻杯饮茶,郡主让她想起一人来,沈墒。沈墒在接风宴水袖送杯的情形历历在目,郡主更为大胆,直接住进男子卧房,实乃天下女子楷模。

不过,时凌严不喜旁人动他之物。除了书房,时凌严允许她进。她也从未进过时凌严的卧房,郡主此行径定惹出时凌严恶言,若拂了郡主的面子可怎么好。虽然她与郡主并无姐妹之缘,也不想帮她,可她还想在时府平稳度过最后的日子。一时间苏吟心下有了计较,就等着时凌严发难。

“好,郡主远来是客,自然是想住哪便住哪。”时凌严面不改色地回道。

苏吟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原来如此,未婚妻始终是不同的,他们夫妻同体,自然不用计较这些。

时凌严余光见到苏吟沉下的脸,冷眸中划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水晞如闻言心中一喜,便又听见时凌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臣宿在苏姨娘房里。不妨碍郡主休息。臣这就退下。”苏吟瞪大美眸,甚至想向郡主求救。

时凌严牵住苏吟起来,揖礼后拉着不情不愿的苏吟离开膳厅。鞠夏小心观察郡主的脸色,郡主先是一愣随后大笑,拊掌道:“有意思有意思。”鞠夏扯出一抹笑,轻轻问道:“郡主,觉得哪儿有意思。”

“扬州美人也美,我这未来夫婿有意思。走吧,今日本宫也乏了。”鞠夏搀扶着郡主起身。

“伸手”鞠夏摊开双手,水晞如往她掌心各放了一只碎玉。

“本宫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来的道理。”水晞如抬着下颌说道。

鞠夏应是,水晞如展颜的笑意中凛若寒霜,上扬的眉眼垂下来,微闪着瞳仁,看来是心里有了她呀,有些棘手,倒是愈发激起她的好胜心,她可从未失手,这次也一样。

时凌严牵着她穿过廊道,苏吟眉眼微蹙,她见四周无人,挣脱他紧握的大手。时凌严停步,瞥眼空了的手,转身与苏吟对视。苏吟沉脸道:“时大人,您开罪郡主,何苦拖我下水?”

时凌严方才饭桌上那口怒气渐渐汇聚眼底,一只手抓住苏吟的手臂,声音略微愠怒道:“苏吟,谁给你的胆子,敢斥责我?”

苏吟被抓痛了,眼眶蓦地红了,泪珠在眸中转动,委屈从心底涌出,似是洪水冲垮水堤,眼泪潸然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时凌严见她流泪不止,周身雪白,就这双眼眸红了,像只小兔子受了委屈无人诉说,时凌严又心疼起来,一时慌了神,抽出绢帕,拭去她脸上的泪。

苏吟卷睫微微颤动,双眸抬起,盯着他动作轻柔,眼神柔软,苏吟不敢再瞧,怕沉溺怕无法自拔。苏吟垂下眼眸,卷睫划过时凌严的手,一阵痒意,撩拨着时凌严的心。

苏吟拿过时凌严手中的绢帕,哑声道:“大人,我自己来。”时凌严闪过不自在的神情,瞬即恢复冷脸。

苏吟再次看向时凌严,柔声道:“大人,郡主是您未来妻子,时府的女主人。现下是你们相看之时,大人应当给彼此相处的机会,妾是大人在扬州的玩物也好,妾室也罢。真正陪伴大人走完一生的,只有大人未来的妻子。”苏吟的声音柔糯,语气坚忍。

她这是把自己推向别的女人,她当真没有一丝醋意,就这么不在乎他。时凌严呼吸一窒,没有了怒气,像是脑后被棍子猛敲一般,一口气堵在胸口,马上喷血而出。

时凌严眸色全沉,盯着苏吟问道:“你自始至终,都不曾想过同我回长安,哪怕只是闪过一丝念想,也没有,是吗?”

苏吟没有丝毫犹豫,颔首称“是”。

时凌严唇角微挑,散发着冰寒笑意,一把掐住苏吟的下颌,贴近她耳边回道:“还没人能从我手中逃走。”说罢甩开苏吟,掠过她身边,往书房走去。

苏吟盯着他的背影,不安之感再次袭来。

苏吟回到庭院,鞠夏捧着裂玉上前,面色沉静道:“苏姨娘,郡主说您落了礼物,吩咐我给您送来。”

苏吟瞧着裂了的鸳鸯,扯出一抹笑,接过碎玉,“劳烦你送来,替我谢谢郡主。”

“应当的,不扰姨娘休息,奴退下了。”

苏吟摊开手心,莲花碎了,可鸳鸯回首仍在相望。你们有何错呢?

适逢此时,晚桃过来,与鞠夏擦肩而过。晚桃福了福身,轻声道:“姨娘,有人找您。”

“这么晚,谁啊?”苏吟疑惑道,怎会有人天黑了来时府寻她。

“她说跟您提温韫诗,您便知了。”

苏吟面上一喜,韫诗怎么来了。“快请。”

晚桃应是,苏吟随着晚桃的背影瞥见月洞门刚离开的鞠夏,心下了然。韫诗的到来暂且冲洗了内宅烦忧。但是韫诗怎会此时前来,她一向克己复礼,闺阁女子只身前来,不像是她会做的事。苏吟忽然想到甚,面上的喜色渐渐平下来,那枚鸳鸯裂玉在手中揉搓。

——

水晞如正泡在浴斛里,温凉的水抚平了燥热的暑气,鞠夏跪于斛边揉着水晞如的肩。鞠夏禀告廊檐下时凌严与苏吟的对话。

“按你这么说,苏吟是个清醒的,此女子和国公爷说的有些出入啊,国公爷都将她说成了狐妖转世,把时凌严的魂都勾走了。”

“说不定是那女子以退为进,使得手段罢了。”

水晞如娇嫩的手臂靠于斛边,悠悠道:“本宫见得还少了?若真是以退为进,此话便不是这样说的。应当先是哭哭啼啼的扑进男人怀里,自怨自怜一番,什么妾只有大人了,大人抛下妾,妾马上去死。也好成全群主与大人。惹得男人怜惜,要了男人的承诺,床上再一使劲。这事儿不就成了。”

“郡主说的是。”

“哪个有手段的像她那般,把自己当朝堂上的言官了?直言上谏多不讨喜。”水晞如盯着的纤纤玉手,“还真不好对付,鸳鸯这事儿竟被她看穿了。既然她不愿意去长安,那对付的其实不是苏吟,而是时凌严。”

“郡主,今晚有人来时府找苏吟。扬州首富温有良之女温韫诗,今年十七,嗜书如命,性子温顺随和,温有良将她以官女子教养的,在扬州有着不错的名声。”

水晞如荡着斛中水花,“还有呢?”

“扬州商会会长沈兴扬之女沈墒,与苏吟交恶。听说曾经心慕于时大人,三番两次陷害她,在时大人帮她平反后,连着时大人也不喜了。”

水晞如捻起斛中花瓣,慢慢揉搓着,轻声道:“给扬州有头有脸的闺阁女子、少年俊才下帖,本宫邀她们,游舫赏月。”

鞠夏应是。

——

苏吟在廊檐下撞上疾步而来的温韫诗,“苏吟!”温韫诗急忙喊道。

苏吟从未见过她失态,由此看来,印证她方才所想。苏吟阻拦她继续说,轻声道:“我知道你想问甚,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温韫诗握紧她的手,眼神轻颤,颔首应好。

苏吟带她来到佛堂,关上门,赶了下人出去,只剩她们二人跪在佛前。苏吟叹气:“你此时来找我,想问甚?”

温韫诗牵住她的手,颤声问道:“我爹,我爹是不是杀人了?”

“你为何这样问?”

温韫诗垂眸,颤颤道:“我去书房取书,案桌上落了封信,是别人寄给他的,他未收好,我打开看了。信上说秦无笙的尸体被苏吟收走,在苏吟私宅全都搜过了,没有画。”温韫诗抬眸看向苏吟,眉宇间染上恐惧和忧愁。

“你告诉我,秦无笙是谁?他为何死?画又是甚?”

苏吟脑中闪现洞里的荒唐下.流,温有良戴着三皇子的面具以及他杀害秦无笙的画面。苏吟深吸一口气,温韫诗若知晓这些,她会如何?温有良应是疼爱这个女儿的,从他言语中感受得到。况且韫诗也长成了温有良最想要的女儿模样,为了做温家女,她付出的够多了,不该再承受她不该承受的了。

苏吟摇首道:“韫诗,我不知道。”

温韫诗性善,严于己宽于人,从不强人所难。苏吟看着眼前恬静温柔的女子,脸上此时痛苦万分,苏吟于心不忍,怜爱地抱住温韫诗,轻声道:“无论你爹做了甚,都与你无关,你不要过于自责,好吗?”

温韫诗默然流泪,颤声道:“苏吟,我看到信的那霎,我浑身冷颤,忽然感觉天上的太阳是假的。我好像撕开了一道口子,日光不见了,里面黑漆漆一片。

我在想,我富足平静的生活,是不是父亲遮挡了他人的日光,尽数晒在了我温家土地上。而那些人在黑暗无光里生存,会有多惨呢?最可怕的是,苏吟,我想不出来,那会有多惨。我想看看可我又害怕,怕我自己无法承受。”

苏吟跟着落泪,一边是好姐妹一边是千千万万个秦无笙。温韫诗拭去苏吟的泪水,她看出了苏吟的挣扎。

“我不逼你,你想说便说,你若不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会再问。”

温韫诗走了,苏吟跪在佛祖面前闭目诵经,可脑内一时闪现秦无笙惨死的死状,一时是温韫诗的和煦笑容。她捏紧了手中的鸳鸯,白玉尖锐之处划伤了苏吟,血珠蹦出。苏吟内心极大痛楚笼盖了掌心之痛。

苏吟睁眼,一滴泪掉落,她不知道,如何做出抉择。

苏吟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书房,书房的烛光还亮着。守门的时一,感知有人靠近,打着灯笼照了照。

时一看清了来人,握拳躬身道:“苏姨娘,您是找主子吗?”

苏吟面色苍白,还未开口,时一便道:“稍等,姨娘,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一会,时一出来迎苏吟进去。

时一关上门,书房里烛光闪烁。时凌严本来气还未消,听见苏吟主动寻他,不争气的气瞬间消失。他黑着脸见苏吟进来,她站在门那,低着头不说话。

时凌严坐在案桌前看公文,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心想的是她怎的还不过来,不是来道歉的吗?

过了片刻,时凌严感觉不对劲,他起身走近苏吟。一眼瞥见她指缝里渗的血,他拉起苏吟的手,蕴着怒意沉声道:“你出息了,至于弄伤自己么?”

他拉着低首不语的苏吟于茶案旁坐下,拿出绢帕替她擦血,可她的小手紧握鸳鸯不放,血还往下滴着。时凌严强硬掰开她的手掌,掌心血糊一片,有些惊心,白玉鸳鸯都成了血鸳鸯。

“你不说,我如何知晓你的担忧?”时凌严拿走掌心的血玉,让时一送来药粉,往苏吟掌心撒了药粉,用绢帕裹住伤口。

苏吟终于抬首,哑着声音道:“韫诗来问我温有良的事,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我不忍心打破她现下平静的日子,可秦无笙的仇,我不能不报,即便瞒住她这时,将来东窗事发,她会恨我吗?”

时凌严盯着她憔悴的面孔,双目猩红,泪痕满面,这是把自己折磨的够呛。她除了折磨自己和他,对别人倒是宽容得很。

“她恨你甚?她这般信任你。反观你,却并不信任她。温有良是自食其果,真到了东窗事发那天,也是温有良罪有应得,恨你作甚?恨你便能阻止温有良吗?

她迟早要面对的,真正到了无法挽回的那刻,温韫诗也不会怪你,她只会责怪自己!届时面对颓然的一切,你还能劝慰她?你我皆知,温韫诗不是寻常女子,她有思想有抱负,她缺的是磨砺。若她能想明白,往正道上走,说不定能替温家挽回些什么。”

苏吟怔怔地看着时凌严,了然道:“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时凌严挑唇笑道:“事关温韫诗,你认错认得挺快。”

苏吟面上一红,垂下美眸,闷着声音道:“谢谢大人。明日我便约她。”

“你不要出面,让楚絮柔帮忙。”时凌严提醒道。

是了,若她约温韫诗,温有良不就知晓了。他定会阻止自己与温韫诗相见。

时凌严看她呆呆的样子,心生爱怜,一把抱起苏吟往外走,“该休息了,我累了。”

修改了修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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