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祝英宁耷拉着脑袋,强打精神听夫子讲课。书院的作息堪比高考前夕,晚睡早起,中间还有固定的体育锻炼时间。

他异常郁闷,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自己这伤真的能尽快好吗?

师母听过他的问题,表现出同样的不解,“你居然在上课吗?没休病假?”

祝英宁一头雾水,“能休吗?我不知道。”

师母与帮着捣药的阿清姐对视一眼,尴尬一笑,“那你今天换完药就休息两天吧,后续我会与山长提。这样紧凑的日子,确实不利于伤口恢复。”

祝英宁道谢。

“跟文才相处得还好吗?”

祝英宁想起对方那张时常冷若冰霜的脸和疏离的语气,回道:“勉强。”

“那就好,我还怕他的小厮会为难你。”

“为难过,但我解决了。”祝英宁说,“官家的人感觉都这样,从上到下都有莫名的优越感。”

师母道:“这话在这里说说就成,出去可别再提。”

“是。”

师母又道:“可若无官家子弟推介,这书院也开不长远。这几天相处下来,你的性子我了解了五六,遇事还是稳重些吧,有些人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学生谨遵师母教诲。”

师母慈爱看着他,请他吃糕饼。

“你这伤可得快点好,我还等着尝你的手艺呢。”师母说。

祝英宁笑开,“我争取。”

他待了会儿,动身回去。

这病假一放,祝英宁只觉身上一下子轻松不少,步伐也轻快些,回房间睡过一觉,想着无事,出门晃荡。一路过去,偶然听到呼喝,便顺着声音前行。

有人在竞技场里蹴鞠,先前的声响就是从观众席传出。蹴鞠场地稍远些的地方,立着一排靶子,有人在射箭,祝英宁看了看,没见着熟人,索性混进观众席看蹴鞠。

“哥,你怎么在这?”熟悉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祝英宁定睛一看,是祝英台和梁山伯。

“山长放了我病假,我闲得没事出来转转。”

祝英台哦了一声,让梁山伯守着位置,钻过来把哥哥拉到前排。

“这样不好吧?”祝英宁说。

“刚问过身边的同学了,他们不介意。”

祝英宁朝边上同学笑笑,对方也含笑致意。

祝英台:“因为哥哥之前帮着制服匪徒,保住了书院,大家都很感激你呢。”

“其实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没有马兄那支箭,估计我早就死了。”

梁山伯道:“这事阿清姐与我们说了,但文才兄一直不大愿意跟我们打交道,大家就算想谢也不知道从何谢起。我之前跟他提了一句,他只说小事而已,不用在意。”

“你跟他关系很好吗?”祝英宁问。

祝英台:“山伯人好,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就因为这样,有段时间还一直被马文才的小厮针对。”

“他那个小厮确实有点偏激,但马兄人还不错。”

“哥,你才跟人家住几天呐?就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祝英宁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做人一向客观。”

祝英台一想,她哥哥以前脑子不灵光的时候就很容易相信人,现在脑子变正常了,没想到这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她又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半会儿或许真改不过来,只能多观望观望,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就算犯规,她也要为哥哥出面。

“英台,你在想什么?怎么脸色这么可怕?是觉得冷吗?”梁山伯问。

他这么一说,祝英宁也看向妹妹,同样关切询问。

祝英台摇头,“没事,就是觉得他们踢得不大好。”

“踢成这样不错了,你是没看到男足。算了,不说这个。”

祝英宁重新看回蹴鞠赛,目光偶一偏移,又落回射箭场。先前的陌生学子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颀长且熟悉的身影。

马文才。

祝英宁再看了会儿球,见他们始终不射门,明显感觉血压有点不稳定,遂告知梁祝二人自己得失陪。

祝英台问他要去哪里,他回说随便转转,得到答案的二人又沉浸在赛事上。

因担心会阻挡观众视线,祝英宁离开时半弯着身子,等远去十来步才直起,捶捶腰,往射箭场去。

马兴一眼就看到这个不速之客,摆出不悦表情,但这里是书院公共区域,他不好直接向祝英宁发难,只能时不时投去不大善意的目光。

祝英宁不傻,早就发觉这些不友好的情绪,但他懒得计较,走到树荫下站着。虽说现在已入秋,太阳却不见有半分减势,照多了眼睛疼。

“你是祝英宁?”

祝英宁转头,是个有点脸生的同学,单看配饰,有点家底。

同学朝他拱手,“在下永宁王新羽。”

祝英宁回礼,“王兄你好,你认识我?”

“那天我就在现场,只是我晕血,很快就走了。”

祝英宁似笑非笑地看他。

“我记得你现在是跟马公子同住,他没有为难你吧?”

祝英宁不大理解,现在怎么是个人都爱问他这个问题,马文才在书院里的名声真就这么差吗?

“没有。”

王新羽凑近点身子,压低声音道:“英宁兄,你不用害怕,要是他真的欺负你,你就大胆说出来,我们会联合起来帮你报仇。”

祝英宁听得只想翻白眼。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的本事你难道没从其他人口中听过吗?我不怕马文才,一点都不!”

全场陡地寂静。

祝英宁感到周围数道视线都往自己投来,他一回头,撞见同样看着这边的马文才。

他不由得挤出一个还算能看的笑容,比了个手势,示意马文才继续忙,不用管自己。又注意到马兴的眼神,直截了当瞪回去,马兴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比自己还凶,一时没反应过来。

平复好心情,祝英宁重新转过去面向王新羽,“王兄,好好学习,别管闲事。你知道你们村口刘大妈怎么死的不?”

“我不住村里。”见祝英宁板下脸,王新羽立刻闭嘴。

祝英宁:“闲事管太多愁死的。”

“再说个跟你自己有关的,是不是每天睡不好,梳头发现头发大把大把掉?”收到对方惊恐的眼神,祝英宁继续说,“是不是以为自己太用功才会这样?不,只是因为你想太多了。”

说完这话,祝英宁不再理他,专心去看马文才射箭。

十发十中,全是红心。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那个,祝兄。”王新羽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不少,“我还是想问,你跟马公子,相处得好吗?”

祝英宁好气又好笑,“不说了吗?还行。”

“真的还行吗?”

“你是得看到我俩勾肩搭背在那儿哥俩好,你才会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吗?”

王新羽忽地松出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一下子握住祝英宁肩膀,“谢谢你,祝兄,我的二十两保住了。”

祝英宁:“???”

他很快意识过来,抓住对方胳膊,“你们设赌局?还拿我当赌注?”

王新羽这才发觉自己因忘乎所以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忙道:“祝兄,你先别生气,我刚才随便乱说的,没什么赌局。”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去找山长。”

“别别别。”王新羽赶紧拦住他,“我说,我说,但你可不能说出去。”

祝英宁点头。

王新羽又道:“这地方不安全,我们去那边。”

祝英宁跟他换到更远些的树下,对方把大概跟他说了。

自他被安排跟马文才同住那天开始,书院好几个公子哥就私设了个赌局,赌祝英宁住不过三天。

这局王新羽赌了五两,赌住不到,结果现在都超过三天了,第一场赌局全军覆没,庄家自己都被这笔突如其来的大额收入砸晕。

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局,赌祝英宁会不会被马文才欺负,基于之前的教训,王新羽反选,还押了二十两。

祝英宁听得两眼一黑,“你有这二十五两干点什么不好?实在嫌钱多可以给我,我帮你花。”

这些公子哥是真的不把钱当钱,二十五两银子,照祝英宁以前看过的记载,都抵得上庄稼人一年的收入了。

结果他们一场听起来就很无聊的赌局,大手一挥就把劳动人民一年收入给挥霍出去,还真不怪农民抨击他们,谁听了不火大。

王新羽直赔笑,“事情我可都告诉你了,你别告诉山长。”

“趁早收手吧,赌狗没有未来。”

被他这么一气,祝英宁只觉头昏脑涨,顿时没半点兴致,随便又聊了两句,动身离开。

事后,因他在射箭场那一吼,这场赌局直接结束,王新羽因为有出千行为,被扣了大半的钱,最后算起来,撑死赚回来十六两。他辗转反侧一整晚,最后还是托小厮下山把钱给捐了。

赌局的事暂时落幕,但祝英宁这儿的还在继续。

他因射箭场上的事,躲了马文才两天,好在他是带假之人,马文才出去的时候,他可以装睡,人回来的时候,他还能装睡。

可假期一结束,照旧还要面对。

这天晚上,他跟祝英台一块喂完鱼回屋,开门的瞬间就见着端坐在桌前看书的马文才。他心中有点纠结,不打招呼显得没礼貌,打了招呼又觉得尴尬。

“堂长来送过家书,你的在桌上。”马文才头也没抬地说。

家书?

祝英宁忙过去坐下,拆信查看,是祝夫人写的信。信里基本上都是叮咛,没提什么要紧事,还让他好好照顾英台,谨言慎行,不要逞能。

他越看,越觉得膝盖跟被针扎了似的,麻麻得疼。

“那个,谢谢。”收起信时,祝英宁说道。

马文才没回答。

又过去些时候,马文才的声音清晰传来。

“你在怕我?”

祝英宁忙道:“没有,说不怕就是不怕,只是有点惭愧。太丢人了。”

“射箭场的场地那天有风,边上蹴鞠赛声响也够大。我想,应当没多少人听清你在说什么。”

“谢谢你的安慰,反正丢人的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祝英宁忍不住叹气,“这才刚开始呢。”

马文才面对眼前这个脑袋垂得跟鹌鹑一般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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