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美术教室的灰尘在夕阳斜照的光柱里疯狂舞蹈。空气死寂,只有江逾明自己粗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喘息在破败的空间里回荡。指关节的伤口在紧攥的手机压迫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神经末梢,却奇异地压下了心里那股灭顶的烦躁和自我厌弃。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只想在这腐烂的角落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手机突然在他汗湿的掌心剧烈震动起来!嗡嗡嗡——!屏幕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教室里像一道惊雷!
江逾明浑身猛地一哆嗦,像被电流击中!紫瞳因为光线刺激和惊吓而骤然收缩!他差点脱手把手机扔出去!
谁?!谁他妈这时候打电话?!
他心脏狂跳,带着惊悸和未消的怒火,低头看向屏幕。
不是电话。
是微信消息提示。
发信人:**S**
那个深蓝色的、冰冷的海。
江逾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紫瞳死死瞪着那个刺眼的“S”,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
操!
宋望舒!
这装逼犯还敢发消息?!是来催命的吗?!是来看他笑话的吗?!还是来宣告他彻底搞砸了论文,准备告老师?!
巨大的羞耻和愤怒再次像岩浆般喷涌!他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洇湿了创可贴,染红了手机边缘。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毁灭般的冲动,狠狠戳向屏幕,想点开对话框,把那个“S”拖进黑名单!或者直接破口大骂!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屏幕。
对话框被点开。
预想中的冰冷质问或者嘲讽没有出现。
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新消息,安静地躺在下午那个压缩文件的下方。
> **S**: [文件] 小组论文初稿(完整版).docx
下面,跟着一行小字:
> **S**: 已提交。署名有你。
嗡——
江逾明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初稿?
完整版?
署名有你?
什么意思?!
他紫瞳里的怒火瞬间凝固,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手指僵在屏幕上,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屏幕边缘,他也毫无知觉。
他死死盯着那个文档图标。蓝色的“W”标志,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被施舍的屈辱、被强行“安排”的愤怒,还有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劫后余生的茫然,狠狠冲撞着他的心脏!
操!
他妈的宋望舒!
他……他一个人全做完了?!
还他妈署了他的名?!
这算什么?!可怜他?!施舍他?!还是……替他擦屁股?!
巨大的憋闷感和一种被彻底看轻、当成废物的感觉让江逾明眼前发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困兽般的低吼,猛地扬起手,想把手机狠狠砸向对面那尊断臂的维纳斯石膏像!
去他妈的论文!去他妈的署名!去他妈的宋望舒!
就在手机即将脱手的瞬间——
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钉在了屏幕上那个文档图标上。
署名有你。
这四个冰冷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
如果没署名呢?王阎王那张死人脸再次清晰地浮现。旷课,缺席小组任务,拖累全组……数罪并罚。他无所谓,但他不想连累顾芳松,更不想再被请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家长”……
扬起的手机,最终带着千钧之力,却没有砸出去。只是被他更狠、更用力地攥回掌心!指关节的伤口彻底崩开,鲜血淋漓,染红了整个手机背面和创可贴,温热的、粘稠的触感传来。
他死死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着那部染血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紫瞳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滔天的怒火,被施舍的屈辱,无处发泄的憋闷,还有一丝……被强行拽回“正轨”的窒息感。
他盯着那个文档图标,像盯着一个潘多拉魔盒。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他重重地、用沾满血的手指戳了下去!
文档打开。
瞬间,工整到近乎冰冷的排版,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文字,严谨的引用格式,清晰的图表……一股属于“宋望舒”的、高效精确、不容置疑的气息扑面而来!
标题:《人工智能在古籍修复中的应用与伦理边界探析》
作者:宋望舒、林小雨、王磊、江逾明。
他的名字,赫然在列。和其他三个名字一样大小,一样字体。刺眼得让他心脏骤缩。
他像被烫到一样,手指胡乱地往下滑,只想快点关掉这让他窒息的东西!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被其中一行加粗的小标题攫住:
> **三、技术应用实例:以脆弱纸质文献(如信件、日记)的AI辅助修复为例**
脆弱纸质文献……
信件……
日记……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江逾明的眼睛!他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闪过母亲那本锁在抽屉最深处、边角已经磨损卷曲的旧日记本!那是她留下的……除了耳钉以外……唯一的东西……
他呼吸猛地一窒!手指僵在屏幕上,再也滑不动。
文档的冷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紫瞳,也照亮了手机背面那一片刺目的、尚未干涸的鲜红。
……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老旧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单调的嗡鸣。
宋望舒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他沉静的侧脸。他刚结束一套竞赛模拟题,正在检查最后一道大题的步骤。草稿纸上字迹工整,逻辑严密。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幽蓝的光。
他目光没有离开草稿纸,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
微信图标上,一个鲜红的“1”。
发信人:**jym**
宋望舒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在纸页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停顿。
他放下笔,拿起手机。解锁。
对话框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条新消息。没有文字,没有表情。只有一个系统自带的、表示“收到”的灰色小勾:**?**
发送时间:凌晨1:47。
头像依旧是漆黑的剪影,朋友圈依旧是空白。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在那条孤零零的“?”上停留了几秒。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
然后,极其简洁地敲下两个字:
> **S**: 不客气。
发送。
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语气词。像机器自动回复。
发完,他锁屏。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扣在桌面上。
幽蓝的光熄灭。
书房里重新只剩下台灯暖黄的光晕和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
宋望舒拿起笔,笔尖重新落回草稿纸,流畅地书写起来。仿佛刚才那条凌晨的“?”和那句冰冷的“不客气”,都只是程序运行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日志记录。
窗外的城市沉入深眠。
废弃教室角落里的血腥味和文档的冷光。
书桌前草稿纸上工整的笔迹和那句“不客气”。
被染红的手机背面,血迹在冰冷的空气中渐渐凝固,变得暗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