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取下

空气凝固了。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两道粗重交错的喘息,还有血腥味混着廉价墙灰的呛人气息。地上是翻倒的泡面箱,碎裂的玻璃杯,白色的药袋静静躺在狼藉中央。

江逾明像一尊被雷劈过的石像,僵在原地。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门板,撞墙的右手还举着,食指关节血肉模糊,温热的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滴答答砸在脚边的碎玻璃上,声音清晰得刺耳。

但那点皮肉撕裂的剧痛,此刻却远不如指尖传来的、另一个更恐怖的触感——

那枚银戒。

那枚如同他第二层皮肤、承载着他所有秘密和力量的戒指,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幅度,松松地、滑腻地……套在他被血染红的食指上。

它松动了。

不再是严丝合缝地禁锢在指根,而是像一枚普通的、尺寸略大的装饰环,可以轻易地……褪下来。

这个认知如同最恶毒的冰锥,瞬间贯穿了江逾明的天灵盖!所有的血液仿佛在刹那冻结,又在下个瞬间疯狂倒流,冲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紫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失焦、放大,瞳孔深处映着那圈冰冷的金属,只剩下灭顶的恐惧和一片空茫的灰白。

完了……

彻底完了……

最后的屏障……碎了……

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

宋望舒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枚松动的戒指,也没有去看江逾明血肉模糊的手指。他微微垂眸,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江逾明那张因为巨大惊骇而彻底失去血色的脸。

那目光,冰冷,专注,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像是在欣赏一件终于被剥去所有伪装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猎物。

时间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江逾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像垂死的挣扎。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卫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他看着宋望舒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黑眸,感觉自己正赤身**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无所遁形。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口鼻,将他彻底淹没。反抗?挣扎?在秘密被彻底撕开的这一刻,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像一只被拔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只剩下脆弱的内里,暴露在捕食者的獠牙之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宋望舒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刚刚被江逾明咬伤的手腕。暗红的血丝在冷白的皮肤上蜿蜒,凝结成刺目的痕迹。他纯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镜头,先是在自己手腕的伤口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某种“代价”。然后,那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专注,重新落回到江逾明那根戴着松动银戒的、血肉模糊的食指上。

他的手指动了。

不是去摘戒指。

而是用那只带着他自己血痕的、骨节分明的手,极其缓慢地、目标明确地……抚向江逾明流血的手背。

冰冷的指尖带着未干的血腥气,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触碰到江逾明手背被碎玻璃划开的细小伤口边缘。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恐惧瞬间冲上喉咙!他下意识地想缩手,想尖叫,但身体却被巨大的恐惧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指尖,沾着他自己的血,如同某种邪恶的仪式,沿着他手背的伤口,极其缓慢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一路向上……

抚过肿胀疼痛的指关节……

抚过黏腻温热的鲜血……

最终,稳稳地、精准地……停留在了那枚微微松动的银戒边缘!

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对方指尖的血腥,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江逾明浑身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紫瞳里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来!

宋望舒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冰冷的专注,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摩挲了一下戒指光滑冰凉的边缘。

然后,他微微倾身。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血腥味,拂过江逾明因为惊骇而冰冷僵硬的耳廓。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敲碎了这片死寂,也彻底碾碎了江逾明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

“原来……”

“藏在这里。”

四个字。

轻得像叹息。

却重如万钧雷霆!

轰——!

江逾明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秘密被**裸地揭开!

身份被无情地戳穿!

最后的庇护所被彻底踏平!

巨大的羞耻、恐惧、绝望和被彻底看穿的无力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撑、所有的虚张声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猛地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的嘶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推开身前的宋望舒!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宋望舒都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江逾明像一头彻底被逼疯的困兽,紫瞳赤红,布满血丝,里面只剩下疯狂的毁灭欲!他不再看宋望舒,不再看那枚松动的戒指!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被看穿一切的牢笼!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他猛地转身,用血肉模糊的右手去拧身后门板的把手!手指因为剧痛和颤抖而几次滑脱!鲜血糊满了冰冷的金属!

“滚开!让我出去!!” 他嘶吼着,声音嘶哑绝望,带着浓重的哭腔,疯狂地拧动着门锁!

门锁发出“咔哒、咔哒”的、徒劳的呻吟。

宋望舒稳住身形,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像只无头苍蝇般疯狂撞击着门板、试图逃离的狼狈身影。纯黑的眼底,那场无声的风暴似乎终于平息,只剩下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他没有上前阻止。

没有再次用蛮力禁锢。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欣赏猎物在陷阱中最后的挣扎。

江逾明终于拧开了那该死的门锁!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肩膀狠狠撞开那扇破旧的木门!

吱呀——!

门开了。

门外,是昏暗的、堆满杂物的楼道。

也就在门开的刹那——

一道刺耳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和极度不耐烦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般在狭窄的楼道里响起,瞬间盖过了江逾明绝望的嘶吼:

“操他娘的!302的!大半夜嚎丧呢?!拆房子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他妈吵吵老子报警了!!!”

是对门那个脾气暴躁、常年酗酒的秃头房东!

巨大的咆哮带着酒气和唾沫星子扑面而来!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江逾明所有疯狂的挣扎和嘶吼!

他撞门的动作僵在半空,开门的肩膀还抵着门框。紫瞳里翻涌的疯狂和绝望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被现实狠狠抽了一巴掌的、极致的茫然和……冰冷的空洞。

报警?

暴露?

被当成疯子?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瞬间闪过。

身后,宋望舒平静无波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牢牢地钉在他的后背上。

身前,是房东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喷着唾沫星子的脸。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

江逾明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开门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弃在风暴口的破败雕塑。

他逃无可逃。

房东那声裹着酒气和怒火的咆哮,像把生锈的钝刀子,狠狠捅穿了江逾明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撞门的肩膀还抵着冰冷的门框,后背却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门板上。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因为那声怒吼亮了起来,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着一张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空洞的脸。

紫瞳失焦地对着房东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秃头,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刚才那声绝望嘶吼的回音,混着房东的唾骂,还有……身后那无声的、冰冷的注视。

报警?

暴露?

被当成疯子拖走?

这些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刚才那股不顾一切想撕碎宋望舒、逃离这里的疯狂,被这兜头的冰水浇得连火星都不剩。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沉到骨髓里的疲惫和……认命。

操。

逃?

往哪逃?

能逃到哪去?

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抵着门框的肩膀一点点滑落,最终松垮地垂了下来。开门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血肉模糊的食指还在滴着血,那枚松动的银戒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个嘲讽的烙印。

他不再看房东那张唾沫横飞的脸,不再试图拧紧门把手把自己关回去。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后背离开了冰冷的门板,正面迎上了那个站在一片狼藉中央的身影。

宋望舒就站在那里。深灰色的毛衣领口被撕裂,露出里面白色的打底和一小片冷白的皮肤,手腕上被咬出的伤口还渗着血丝。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或狼狈,身姿依旧挺直如标枪。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像是猎人看着终于落入陷阱、放弃了挣扎的猎物。

江逾明迎上那目光。紫瞳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中,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麻木。

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

身份?秘密?力量?尊严?

都他妈见鬼去吧。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地看着宋望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刚才的恐惧和绝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疲惫。他微微抬起那只还在滴血的右手,动作迟缓,像举着千斤重担,将戴着那枚松动戒指的食指,朝着宋望舒的方向,极其轻微地……递了递。

没有言语。

没有哀求。

没有愤怒。

只是一个动作。

一个无声的、彻底的……投降。

宋望舒纯黑的眼底,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极其平静地看着江逾明递过来的、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和那枚微微滑动、沾着血污的银戒。仿佛只是接收一件本该属于他的物品。

他迈开步子,朝着江逾明走了过来。

一步。

两步。

皮鞋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冰冷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再次将江逾明笼罩。

宋望舒在江逾明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江逾明食指那枚戒指上。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腕上还带着新鲜咬痕的手,目标明确——戒指。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程序化的精准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小心?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极其平稳地、轻轻地捏住了戒指光滑冰凉的边缘。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江逾明指根翻开的皮肉和温热的鲜血。

江逾明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剥离的冰冷触感。但他没有躲闪,没有挣扎。紫瞳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那只手,那枚戒指,都与他无关。

宋望舒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沾着江逾明的血,极其缓慢地、平稳地将那枚松动的银戒,从江逾明血肉模糊的食指上……褪了下来。

金属摩擦过肿胀的皮肉和翻开的伤口,带来一阵黏腻的、令人不适的触感和细微的阻力。但宋望舒的动作稳定而持续,没有丝毫停顿。

当戒指彻底离开指根皮肤的瞬间,江逾明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掉了一块,空落落的,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钝痛。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睫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戒指被完整地取了下来。

沾满了江逾明温热的鲜血,在宋望舒冷白的指间,反射着昏黄灯光,像一枚刚从战场上缴获的、带着血腥气的战利品。

宋望舒捏着那枚染血的戒指,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端详了片刻。像是在确认物品的状态。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戒指收拢进掌心,动作流畅,仿佛它本就该待在那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纯黑的目光重新落回江逾明那张写满空洞和认命的脸上。

没有胜利者的宣言。

没有进一步的逼迫。

他只是极其平静地看着他,如同在确认一个既定程序的最终状态。

楼道里,房东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隐约传来。出租屋里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灰尘和破碎的气息。

江逾明依旧站在那里,右手无力地垂着,食指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脚边的玻璃碎片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他像一尊被遗弃在废墟里的、失去了所有光泽的雕像。

宋望舒收回目光,视线扫过江逾明滴血的手指,扫过他苍白失血的脸,最后落在他被撕裂的、沾着灰土和血迹的卫衣上。

他微微蹙了下眉,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受损程度。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去碰那伤口,而是目标明确地捏住了江逾明卫衣的拉链头。

冰冷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江逾明颈下裸露的皮肤。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但下一秒,那点本能的抗拒就被更深的麻木取代。他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任由对方动作。

宋望舒动作利落地,将拉链从顶端一路向下拉开,发出“嗤啦”的轻响。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卫衣敞开来,露出里面同样脏兮兮的白色T恤。

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江逾明敞开的领口,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必要的清洁程序。

他微微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目光重新锁定江逾明那双空洞的紫瞳,用他那清冷无波、不容置疑的声音,清晰地命令道:

“脱衣服。”

“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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