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二嫂怀孕了,不然父皇还真有可能让大哥回来,出去那么多年,回来干什么呢?搅浑水吗……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文华堂还是一如往昔的样子,只是少年们都已经变了模样。
五公主坐到七皇子身旁,小声絮叨着。
七皇子只是不耐烦地推开她:“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又能怎样?”
五公主一下子像被抽了魂,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确实做不了什么。
“何况,那可是大哥,血肉至亲,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你真是越来越冷血了。”七皇子也在表达着对她的不满。
眼看着马上要继续上课,五公主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什么,她还没胆大到让所有人听她讲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的地步。
先生的教导就像是一阵风从她耳边吹过,留不下任何痕迹。
在她下学后,皇帝久违地过来看望她。
自从她年岁渐长,不像儿时那样伶俐可爱,而是出落得美丽的同时,性情变得有些阴晴不定,多了很多女儿家的情绪。
她已经在灵玉的劝说下尽量不去吵闹,不去破坏,但女孩儿越来越大,产生的各种情绪是掩饰不了的。
对此,皇帝是没有心情应付的,他也有些后悔起来,他应该让一个可靠的妃子来抚养两个孩子,而不是抱着戒心与成见,让两个孩子在没有娘亲的环境下成长。
七皇子还好,和皇贵妃亲近,而五公主,却是和谁都不亲近,只依赖乳母,可乳母也不是主,代替不了母亲,没办法身体力行地传授她作为一个女子的生活成长经验。
这是女儿家成长所必不可少的教养,且不是乳母嬷嬷之类的仆人能够替代的。
他能察觉到女儿对皇贵妃的排斥,自然不会把他送到皇贵妃那里,他倾向于找一个比较老成持重、有养育公主经验的妃子来教养她。
“你意下如何?”皇帝抚摸着她的脑袋,语气尽量轻柔地问。
五公主对此猝不及防,但在询问了诸多皇帝对此的想法,确认这不是给她找个“娘”,某种意义上,是找个“老师”之后,她也还是同意了。
她知道父皇的决定其实没有她不同意的份儿。
“父皇,我听我哥说,大哥今年想来朝觐,父皇没有让他来,这是为什么?”五公主昂着头,一派天真懵懂地问。
刚刚露出欣慰笑容的皇帝心下又是一沉:“你大哥来京路途遥远,实在不便,他的身体也吃不消,且这上京花费颇多,他是个节俭惯了的,上疏朝觐也只是惯例,不代表他真的有想来。朕若是真允了,他怕是要慌乱了。”
“那三哥呢,三哥也要走吗?兄弟姐妹们好像都喜欢三哥,都不想他离开京城呢?”
大部分时候,兵马司都不是一个安静的衙门,总是有人进进出出,吵吵闹闹,直到冬日雪落,万籁俱寂,才能够稍微消停一些。
但眼下秋高气爽,又正是忙碌的时候。
“幸亏秋觐荣王不会来,不然我们这工作量又得多出不少来。”灵玉抱怨着因为秋觐导致的京城人流量陡增,管理难度直线上升,还都是一群在地方当惯了大爷的。
哪怕他们都明白“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这个道理,可日常行事习惯也不是轻易能改的,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地方官”的傲慢来。
但京城的所谓“市民”可不惯着谁,谁家又没个后台,平日里见官也见多了,宰相都没你架子大,由此又会凭空生出许多事端来,又都是小事,基本属于兵马司的管理的范畴。
“都出去巡视了,留我一个人……不行,我也要出去。”灵玉面对永远干不完的案头活儿,看了看方书吏和秦书吏,果断扔给这二人。
“咳咳,华大人不是该在这里坐镇么?不让有事儿怎么找得到人?”方平假模假样地劝了一句。
“他们都自个儿有主意,自己解决了,哪里轮得到我?真轮得到我的事儿,我又未必解决得了,还是得往上找。”
灵玉拾掇拾掇自己,问那一队人空着可以跟她出去巡逻。
可正当这时,却有一个小吏从门外匆匆而入。
“指挥大人,有人找。”这小吏的脸色还颇为复杂怪异,似乎是有什么事。
灵玉赶忙放下去巡视的安排,然后问:“什么人?什么事?”
“可能……得人带进来才知道。”
于是灵玉就在自己的座椅上,皱着眉头,准备好了迎接麻烦。
结果……
“灵玉姐姐,你一定要帮我!”
当一个小萝卜头满脸泪痕地站在她面前时,“无语”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怎么,是谁欺负你了?打架输了?去找韩曜啊,我这官身,可不能帮你动手。还是诗文之类的比不过,那该去找顾清朗。”灵玉还是耐着性子问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一旁的两个书吏大概都怕自己憋不住笑,也多少有点儿避讳的意思,于是都离开去了吏员们的公房。
“不是。”梅予辰只是委屈摇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喉头哽咽着,很难说出话来。
灵玉叹气,起身引导着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让他先喝水顺气,然后慢慢讲话。
“是我哥,他说等他继承家业了,就把我赶出家门!”梅予辰委屈巴巴地扯着灵玉的衣袖,一副让她为她做主的模样。
灵玉内心叹气。
老实说,这种别人家的家事,她干涉不了,也没有兴趣,就他们曲阳侯府为这件事的折腾,就已经让她没了太多耐心。
但无论如何,“把自己的兄弟赶出家门”这种话不该出自一位兄长之口,就算是少年人的气话也不该。
梅予辰比她还小,又发育得晚,小脸是白白嫩嫩的婴儿肥,完全是个幼童的样子。
且问了问他具体的,比如他兄长有各种欺辱他的行径,他在家中遭受了何等不公平的待遇,他却又说不出他的兄长如何不好来。
而梅家侍从应该是被拦在外面,不被允许进来,也不能帮他把话说清楚。
此外,这毕竟是别人家事,她也并不想问得太细。
“那你有没有想过该如何?”灵玉只大概有了个底,便直接问道。
“我想我继承家业,把他赶出家门!”梅予辰这小孩儿理直气壮道。
“没出息!”灵玉批评道。
同时她开始了对这个孩子的引导:“我爹是曲阳侯,你知道的吧?而我的祖父,是上一代的靖安侯,我大伯是这一代的靖安侯。你觉得我爹是被靖安侯府赶出去的吗?
“不,是他立下了战功,以自己的功绩封侯,风风光光地离开家门!”
灵玉好好地给他讲述了一番身为家中非嫡长子的孩子该如何应对“没有继承权”这一危机。
说是没有继承权肯定夸张,就算是富裕的普通农户也能给几个儿子都盖房子呢,但大头无疑属于长子。
到了勋贵人家,重要的就是爵位,而到普通官宦人家,则是荫官的资格,当然能自己走上科举路是最好的,而家中的财产、父辈的人脉关系也都会随着爵位或官位而被一并继承。
所以无论是什么人家,嫡长子都是被当成继承者培养,从很小的时候就会有相应的意识,即他有权继承家族基业,他也有责任维护家业。
而其他的孩子,可能也能靠着父辈的荫蔽吃穿不愁,也可能会拮据一些,但无论如何都会面临要分家的处境,一般在父辈死后是肯定会被被赶出家门,需要自谋出路。
“科举不是你唯一的出路,但绝对是你最好的出路。”灵玉苦口婆心地教诲着。
但梅予辰还是抱着她的胳膊,泪水还在眼中打转:“可我不会……”
“那你就要努力学!不管走不走科举,书都是要读的,你的书读得如何了?我来考校考校你!”灵玉板起脸来严肃道。
梅予辰看着她的表情,嘴角一撇,立刻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诶,别哭别哭,我不考你了还不行么,不考了不考了……”
灵玉并不怎么会安慰人,等梅予辰不哭了以后,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说些真正能安慰人的,而不是教育的话。
可能让一个孩子读书上进,并且告诉他读书上进是唯一的路,否则一生都不会过得好,未免给了他太大压力,对于尚且年幼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来说,压力很难让他们上进,反而更容易摧毁他们的安全感,让他们更加难有面对外界压力的勇气。
“你哥确实不完全在吓唬你,你将来长大成人,总是要自谋出路的。但只要你爹娘在,他没有这个权力,你也不必担心,你爹娘肯定不会不管你。
“无论你科举成不成,做其他的成不成,以你家里的情况,你这辈子是不用愁的,不会过那种朝不保夕睡觉都不安稳的日子,只是能不能有出息,能不能活出个人样出来,那就看你自己了……”
梅予辰若有所思地点头,但还是问:“那我为什么不能像我哥那样,生来就拥有一切?就因为我比他出生得晚?”
“……没错,出生就决定了很多,就像你生在富裕的人家,从小一堆人伺候,还能读书识字,而有些人一生下来就连饭都吃不饱……”
大概十二点还有一更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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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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