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在一旁眨了眨眼:“灵玉知错。陛下您现在也能赏我二十大板,好让我长长记性。”
“呵,若是只给你二十大板,倒真成了‘赏’。朕记得你现在挂职在兵部,但既无实职,又领着俸禄,朕就罚你三个月俸禄,让你长长记性。”皇帝对着一身襦裙,头上还插着几支金钗的灵玉道。
灵玉的表面淡定立刻维持不住,她真的开始有些心疼钱了……但也知道皇帝是要把这件事揭过,不打算追究,她也是一脸肉痛地谢恩。
五公主一旁很是诧异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在意罚俸,她只能如实说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俸禄、赏赐、手里握着的财产都不算少,但花得也多,不说别的,就战场上手下士兵的赏赐和抚恤,她也是要额外贴上一份的,这都还算不上笼络,就是一份人情。
皇帝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只道她以后该长记性,但转而又说心里有话就该说出来,不必过于生分,也不该有所隐瞒,这话让灵玉只能嘴上应诺,心里直摇头。
等皇帝走了,五公主才屏退周围人,拉住灵玉的胳膊,神色紧张道:
“怎么办?我不想嫁了。我好害怕……”
灵玉懵了一下,才疑惑道:“这些事你宫里的嬷嬷应该都会教你,怎么会来问我?”
“我现在觉得你真是太聪明了。”五公主看她的目光满是羡慕,“你那么小就知道嫁人不好,并且一直坚持,眼下便没有这个烦恼。可惜我不懂,之前还一直认认真真选驸马呢,直到准备大婚知道了这么多,才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她带灵玉去看她的婚服,说这些款式、布料、裁剪到刺绣、镶嵌有多少细节,虽然都是专业的绣娘们缝制,但她也深度参与,提了很多自己的喜好,绣娘们在不违礼制并整体协调的前提下满足她的要求。
其实这些都不是很有必要,但这也证明了她之前对婚事的看重。
灵玉非常认真地听着,有针对性地附和或者表达自己的看法,尽管她并不感兴趣。
“我看你对这些都准备地很好,一点没有恐婚的样子。”当五公主在卧房里把嬷嬷给她的特别图册给灵玉看时,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草草翻过,然后这样对五公主说。
“是啊,我都准备好了,都已经定下了,我根本没法子反悔的……之前闹过那么几番,我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瞧不起父皇的那些人选,我就是不想嫁,不想出宫。”五公主流露出忧伤的神色,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实在惹人怜爱。
“可你还是答应了,人选也是你最后认的。”灵玉还有一句话没说,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优待了。
“我懂,但我现在就是心慌。”说着,她就想将灵玉的手摸向她的心口。
灵玉立刻抽回手,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但言语上还是耐心道:“这很寻常,就是要迈过人生下个坎儿,真正成年,要去过不同的生活。这固然让人畏惧,也使人兴奋,你现在前期兴奋劲儿过了,便开始畏惧了。说真的,等到时候真成亲了,洞房花烛了,你就没功夫害怕,只想应对未来的生活。”
五公主似乎有些愠怒:“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没这烦恼,怎能轻飘飘地将我的苦给说过去。”
灵玉见此,立刻牵住她的手,好生安抚:“可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你为自己争取过,让大婚迟来了这么久,让最后的驸马人选合你的心意。你已经为你自己做到了最好,剩下那些让你害怕的,任何人都会面对。那些父母之命盲婚哑嫁,无论男女,除了一种类似于博戏一般的快感,他们只会比你更怕,因为他们完全把握不了自己的命。
“你难道忘了?你可不是真的‘嫁’,你是住进你的公主府去当主人去,只要不逾矩,一切由得你做主。我不会说你没什么好怕的,人之常情难以自制,但事实就是你的身份地位和经历决定了你足够强,你能在宫里稳住自己的地位,到了公主府,不过是环境陌生,但你把握起来不会比宫里更难。
“你可是能真的做主了!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么?”
五公主听得频频点头。某种程度上,她其实都明白,就只是要有人说出来,而且她知道灵玉一定会按照她隐隐所预料地那般说出有理有据的安慰话来。
接着灵玉在皇宫里住了好几天,陪着五公主说话,做各种事务上的准备和心理建设,帮她渡过这段稍微有些难熬的日子。
原本五公主想一直留她到大婚日,可灵玉总有自己的事。
天师可能快到京城,而她自己十三岁的生辰也即将到来。
这是一场属于她的、不啻于五公主出嫁的人生考验。
在去溪丘之前,她必须处理好所有相关的事,对周围人也需要有所安排,才能够放心地去追寻更高的东西。
她不至于自大到认为没了她的安排其他人就过不好,但她总想让事情变得更好一些。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得去和舅父说清楚,让他不要想当然地去对周围人暗示什么,或者就算没有这个意思,也应当解除误会,进而避免身边的这些伙伴被连累,也避免原本正常的友谊变得尴尬。
想到这里,原本坐马车从皇宫回府、已经现在门口的灵玉便打算回去换一身行头,就立刻出门往镇北侯府去。
令她意外的是,她刚到自己的院里,母亲派来的崔嬷嬷和柳姨娘派来的一个丫鬟便齐齐起身向她行礼。
灵玉见这架势,心知自己今天大概是出门不成了。往好处想可以写个拜帖让人送到舅父那里去,显得不那么唐突,但也确实是浪费功夫。
“是信哥儿……”
“是臻哥儿……”
两人都欲先开口,又相互对视一眼,隐隐有不善之意,崔嬷嬷多年积累的气势自然充足,而那丫鬟也丝毫不退缩。
灵玉连忙摆手:“一个个来。”
她听着两人的讲述,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就是父亲现在精神变好,觉得自己还能活很久,就又生起了好好管教几个儿子的心思。
今日虽然来的只有两位,但其实其他院里的兄长们也都被拉出来教训,尤其是那个一直在考取功名不肯成家的,已经被扣上了不孝的帽子,而已经有身孕的嫂子,也被父亲硬拉着母亲说教了一通,当真是让人无语。
当然,臻哥儿和信哥儿两个是被教得最严厉的,一个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爵位继承者,一个是目前来看可能最有出息的儿子,怎么看这侯府未来都要依靠这兄弟两个撑着,因此父亲对他们的期待也是极高。
臻哥儿此时正是坐不住的调皮年纪,父亲便让信哥儿去管着他,拿出兄长的派头来,与此同时,父亲又在拿京城里那些比较有名的、被公认有科举前景的宦官子弟与他对比——譬如顾清朗,这让他感到异常的压力,于是在管教弟弟的过程中,难免带上了情绪。
而臻哥儿本就顽皮,母亲也是多少有点儿惯他,肯定是不容易服管的,先只是对抗,后来就上升到言语——譬如“我才是有资格继承爵位的那一个”。
信哥儿可能也很难说清楚他到底是什么心情,他很懂,真的很懂,他完全清楚父亲曾经有意让他继承爵位,只是终究绕不开母亲和灵玉二人,而他自己一直自视甚高,也根本不屑于去争,他认为他想要的一切都能够靠自己去争取。
这当然是一种很健康和正确的心态,但也不能抹除其属性,即它有着很强的“少年意气”成分,其坚韧程度并不像他自己所想的那般无坚不摧。
当他看着实际是同胞兄弟但与自己和姨娘都不算亲近的弟弟,种种复杂的心绪上涌,忽然间就有一个念头占据脑海:他是兄长,又有父亲的嘱咐,他有权教训弟弟。
于是他就动了手。
至此,在众人眼里,臻哥儿的行为到底怎样、是否过分已经不重要,关键就又成了两人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和地位。
“所以臻哥儿到底做了什么?”灵玉很好奇。
这决定了事情究竟是兄长面对熊孩子实在忍不住,严重到换了任何人都血压升高,还是有了那么点儿长幼有序所赋予的权力就开始试图去实践、然后惨遭反抗的事。
“臻哥儿他……他将要交给先生的课业上画了一整页的王八。”
灵玉沉默,抽抽嘴角:“这交给先生的课业,是他自己的,不是信哥儿的吧?”
崔嬷嬷连忙急道:“这自然不是,臻哥儿一直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就是顽皮了些。”
“那这件事该是先生管他,打他的板子,怎么轮到了信哥儿?”
“是先生找了侯爷告状,侯爷训斥了他,他不服气,便让信哥儿继续讲道理。”一旁的丫鬟插嘴道。
“所以你们来找我是……”
“侯爷现在对两位哥儿都要行家法,夫人正劝着,有些劝不动,巧得是您今儿回来,真是时候,夫人和姨娘都不愿意两个哥儿挨打。”
灵玉腹诽:我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她有些不解地问:“我虽不觉这打板子是什么好法子,但父教子,有何不妥,如何需要我来出面阻止?”
崔嬷嬷与那丫鬟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但一时间却不是很好开口,都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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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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