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爵位的贵族是比普通官员更保守的一群人，无论他们的爵位是依靠自己的本事拼杀而来，还是依靠祖辈功绩继承而来。

任何一种新的赋予爵位的方式诞生，都会踩到这个世世代代荣华富贵的群体的痛处。

而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官员相对而言会更加倾向于能者居之，但也只是相对的，这种宽容所针对的对象不包含真正对他们有威胁、不可能与他们形成同盟的群体。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女子真正获得过可以传承的、有实际意义的实爵。

灵玉没有和皇帝探讨过这个问题，如果她真的成功了，那么她是否有资格被封侯，因为等她真正成功，那么一个小小的爵位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更何况在血缘关系斩不断的情况下，爵位留给她的兄弟，绝对是个扩大势力的明智之举。

所以她几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她认为，也许让她获得爵位，或者她表现出争取爵位的态度，会是一个好主意。

既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那就让所有人都不满意吧。

这样一来让父亲和母亲的注意力转向她，而不再内部争斗。

她不需要表现得真的对这个爵位势在必得，而是让他们知道，无论是继续内斗，还是短期内其中某一方败下阵来，都不会有什么理想结果就够了。

于是她兴致勃勃找到母亲，目光灼灼：

“如果曲阳侯的爵位传给我，那是不是就代表姨母的功绩没有浪费。父亲从哪里得到的东西，就会还到哪里去，”

母亲很明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预料不到她会这么说，眼中满是疑虑：“我以为你不会在乎一个爵位……”

“抛开性别不谈，我应该是府里最有资继承爵位的，没错吧？而让母亲不忿和忧虑的，就是父亲一直把持着爵位，并且有着换继承人的风险，可他的功绩明明是从崔家得来的，我可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最有这个象征资格；又有实在功绩，可以让曲阳侯府的威名不堕；至于女子身份，当年便是因为姨母不能封爵才让出功绩来，如今让我以女子之身袭爵，方才是正本清源。

“更何况我也不会成婚，等将来这爵位，还是会给您的孙辈，您丝毫不用担心以后的香火，这不是两全其美？”

灵玉说得振振有词，一时间母亲都被说得有些心动。

只是……她希望侯爷早些走，也是不想有人压在她的头上，若是灵玉袭爵，那必然还是会压在她的头上。

而且灵玉虽然不爱管事，但她毕竟是女子，只要她想管，到时候府中内外事务都可以完完全全握在她一个人手里。

不要忘了，她可是个修道者，有哪个修道者，没干过用俗世家族的财产来支撑其修道的事来，而其回报也只是略强于同等官员，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就算是灵玉有她的特殊性，可侯府这样的地位和状况，她也不见得能做什么，尤其是她和府里的关系，和她这个母亲的关系……

“这怕是难成……”母亲并没有明确反对，只是言语中表现出疑虑。

“成与不成，那便是我的事，母亲不反对便好。”灵玉神采奕奕，一身平常一直在穿的男装今日衬得她格外挺拔，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母亲望着她这幅模样，直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人下了降头，可她还是不敢说什么。

灵玉在母亲处吃了茶点，问了几句臻哥儿的情况，紧接着就去了父亲处，见他正在打一套养生的拳法，便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摩。

不得不说，精神提升对身体的改善相当明显，现在的他就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从壮年到老年的过渡期，有力但非常容易疲惫和受伤，甚至灵玉偶尔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丝灵韵。

不一会儿，他就停下来，有丫鬟上前为他擦汗。

等到周围人退到远处，灵玉才开始和他谈论起来。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才是最希望父亲活下来的那个。”

灵玉的话指的是家里，其他人都已经为他的薨逝做好了准备，但他显然是会错了意。

只见他一脸落寞道：“我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

灵玉一时间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倏然就想到前世读书时所知的屈原那个“香草美人”的比喻，臣子那种对于君王的热忱确实像极了爱情。

当然这种庸俗的说法肯定概括不了这个比喻中更深一层的寓意，但从表面上看到的那种“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形状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而具体到父亲与皇帝，又夹杂了太多私人的情感，并非言语所能够形容。

灵玉欲言又止，思考片刻，才道：“父亲有没有设想过一种可能，便是你将这爵位传于我，那么下一代的曲阳侯，依旧是对陛下、对皇帝最有用的臣子。”

她这一番话顿时把父亲干沉默了。

放在几年前，甚至几个月前，这样的话足以让他愤怒，足以让他脑海里不断闪回当年的崔辛夷是如何抢走了他在西北预期获得的所有，包括他与陛下的情谊和经历，理应由他立下的战功和获得的名声，甚至于夫人内心深处的尊敬……

而到了现在，他想的是：

夫人说的兴许是对的，她想要在不伤害我躯体的前提下，彻底杀死我。

他闭上眼，缓缓道：“那年你从我手中夺走家法，我便已经是死人了。”

灵玉想笑，但她是个好人，所以她道：“父亲不必如此，您这些天如何对府里其他人，我都看着。就算您之前死了，现在也被我救活了。我便只是要您百年之后的爵位而已，将来还是会还给您的孙辈，不会有任何损失，相反，您还能继续过上很多年有尊严的日子，让府里其他人依旧敬着您，何乐而不为？”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这对于他绝对是件好事。

“够了！”令她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在这时候压抑不住怒火。

他愤怒地盯着她，手上不敢有任何动作：“你想杀了我便直说！不必如此虚伪！”

灵玉这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可能有些轻佻，才激怒了对方，不过她不打算改，笑容轻快：

“父亲，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有一天您心甘情愿地让我继承爵位。当然到那时，我不见得还看得上。”

在灵玉折腾过这么一番后，府里安静了下来，除了信哥儿不知为何像是不开眼一样，还在和父亲闹，其他人都老实了，包括那两个进门的嫂子，都不敢受她的礼。

以柳姨娘的性格，这实在是不应该，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实在管不住。

而后是久违地，世卿来找她，说她从现在开始会正式离家，不再继续住在侯府。

灵玉有些意外，她知道世卿肯定会离开，但不知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溪丘吗？”灵玉问。

两人都在世卿的院里，这里安静，几乎没什么下人伺候。

“我会去，但不会和你一起。”柳世卿还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仿佛清澈而深不见底的幽潭，经过时光的流转，显得越发幽邃而神秘。

灵玉点点头，忽然问道：“你弄清楚你们影卫的来历了么？”

她又紧接着补充：“不必告诉我，只说你自己知不知道。”

世卿迟疑着点头，又摇头：“应当是和那位有关，是她的一个后手，但我不确定。影卫里只有首领，才能够掌握唯一真相。”

“你会成为首领吗？”

“我会。”

就在灵玉维持着自己亢奋的状态，等待着生辰到来之时，意外的，天师先一步进了京。

这一次，他还是和溪睿一起来的。

“师父，她可能……完全超出了当年的预估。”

摇摇晃晃进京的马车中，天师依旧坐在中间，溪睿坐在他左手边。

“为师已经承诺了收徒，此事没有反悔的余地。”天师表现得淡定从容。

他已经从朝廷的来信和各方消息中大致知道了灵玉现在的状态，心中未尝没有疑虑，但更多的还是欣慰，这是一个比他预想中好得多的状态。

就算灵玉没能通过心关提升境界，她的实力也一样可以继续提升，这样的天赋，只能说是天命赋予的。

在天师的眼里，这是天命为灵玉打破枷锁束缚的佐证。

当然这也意味着，修道界的其他势力，会更加警惕，哪怕他们不像苍狼神这样，因为是走的神道，所以一旦其所依赖的人族部落遭遇毁灭性打击，实力就会大幅下降，他们如溪丘一般是纯粹的修道者势力，但依旧会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大雍究竟会不会动用世俗朝廷的力量。

正常情况下，他们的担心完全多余，因为他们所控制的地方根本不像北原这样，对大雍来说既有威胁又具备打下来的收益，那穷乡僻壤的，大雍是真的看不上。

只是现在的情况显然并不正常，大雍真正看到了实现那番愿景的曙光。

今天嘴欠吃了辣条，到现在肚子都还不舒服，有时候人就是会如此喜欢作死。。。

继续立flag，明天努力偿还欠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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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