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进京以后,先是直接面圣,和皇帝交谈了很久,然后就被带到了诏狱中看望依旧还被关着的苍狼神分身。
不出意外,这具分身会被永远囚禁在这里。
然而在天师问话时,这人已经变得神志不清。
“你们怎么审得他?用了什么刑?”天师的眉头深深蹙起,这样一旁跟随的典狱长有些紧张。
“都是些寻常的刑具,不至于疯的,还是……”
“是什么?”
“是影卫的大人们……”
狱长露出了很为难的神色。
这牢房里的确暗无天日,但已经被尽力打扫过,里面的茅草甚至是被晒过的,而牢里的犯人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除了乱糟糟的头发和无人修剪的指甲外,倒也算不上格外狼狈。
没有普通狱卒敢靠近他,而影卫来人也不会做这些。
一旁的溪睿示意狱长打开门,然后两人迈步走进去。
天师面对这靠在墙角目光呆滞的人,伸手去探查他的情况,对方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他动手。
“师父,他……”
“它已经死了。”天师有些失望地收回手。
隔着栏杆往里看的狱卒们都是大骇,但无人敢上前。
“是苍狼神死了。”天师又补充。
“那他现在岂不是就是一个普通人?”溪睿问。
“魂魄残缺,怕是活不长。”天师摇头,有些无奈。
他刚才用灵力仔细探查,在这具身体上看到了太多影卫们的手段,可以断定影卫是为了挖掘这具身体意识深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而有此行径。
更让他有些恼怒的是,对方使用手段的时间并不长,否则这人也不会还维持着正常人的模样。
即是说,影卫很可能是在确认自己即将到来之时,才动的手。
一直以来令修士们感到困惑的是,影卫在历朝历代的帝王这里的名声似乎很不错,他们总是能够得到信任。
天师不知道这背后的原理,但他也从不敢去探究。
而这一次,他倒是加深了收灵玉为徒的想法,唯有如此,他才能够真正入局,一探究竟。
上一次离京时,他依旧想着,自己离完全破解溪丘的秘密可能已经不远,但这一次他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灵玉身上。
“去侯府传话,收徒之日,便定在她生辰。”
“这……这和结义撞上了。”灵玉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溪睿好奇道:“什么结义?”
“我和韩曜还有顾清朗,我们说定了要义结金兰,就在我生辰那天。”灵玉解释,随即又想起,“你不是知道的吗?”
溪睿听完神情无奈:“你这都从北原回来多久了,竟还没有完成,你怎的这般拖延?”
“什么叫拖延,这可是大事,怎么能够不慎重?”灵玉反驳道。
“这能比得上你拜师的事大?”溪睿不在意道,“多谢。”说着从青兰的手中接过茶盏。
灵玉的眼睛看向厅堂外的树上,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扑腾着翅膀打闹着,忽然道:“对。”
“什么?”溪睿错愕。
“如果放在五年前,答案肯定不同,但现在……溪睿师兄,你应该是最能明白的,从小在一起的情分,那是不一样的。”
溪睿有些明白过来,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道:“你是不满……所以要拿乔?”
灵玉眨眨眼,失笑道:“我只说比得上,没说更重要,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又不冲突。”
“可……算了,无关大局。”溪睿似乎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上变得没有表情。
“人总要知轻重,不是吗?”灵玉一脸轻松,像是若无其事道。
溪睿立刻又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
他相信灵玉从未刻意去模仿什么,但总会自然出现一些事,让人觉得,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灵玉此时所面对的局面,很难说和当年的辛夷师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并非什么戏剧化的模仿,而是不同的人在相似的处境下必然面临相似的问题。
他随即便有些释然。
当溪睿回去告知天师这件事时,对方只是道时间须得安排好,包括司天监这边和陛下那里都要沟通,但并没有对灵玉的行为有任何表示。
溪睿失笑摇头,这不重要,甚至于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态度,有时候只要你不在乎,自然不会有人来小题大做。
然而他们并不能代表其他人的想法。
比如皇帝,他抬头望向天边的夕阳,忽然就很能感觉到灵玉心中可能暗含的那一份不舍。
也许她太小就知道了修道之事的缘故,她一直以来于情感上都表现得极为克制,并不与人过分亲近,从来不尽兴,不肆意,但她内心也许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这或许也是她之前坚持要救曲阳侯的原因,并不止是血缘,而是她与这世间难得的羁绊,无论其中是爱还是恨。
弃红尘,究竟是要舍弃红尘的一切,还是要舍弃那种必须要舍弃一切的执念?
她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灵玉什么都不想,拉着柳姐姐就出来逛夜市。
“也许以后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灵玉只是平静的一句话,就让她放下了夜里的安排。
灵玉发现夜市中熟悉的面孔已经变得很少,商家换了一茬茬,但街市还是街市,京城还是京城。
倒是一些勾栏瓦舍,还是熟人多一些。
两人都是一身男装,间歇性也能看到一些女扮男装的姑娘凑热闹,身边跟着一脸为难神色的丫鬟。
路过几家青楼,老鸨热情地打招呼,随即盯着柳姐姐,眼中满是惊艳。
尽管柳姐姐冰冷的眼神和逸散的杀意让她打了个冷,很快就回过神来,冷汗直冒,忙道失礼,但灵玉还是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她:
“早看你们不顺眼了,等我有本事,非得让你们这京城的青楼都关门不可。”
老鸨连忙作揖求饶:“哎呦我的华大将军,您本事还不够大?快饶了我们吧……”
她这一副被官兵逼得活不下去的模样实在让灵玉厌恶。
从前她确实也不曾为难过对方,只是觉得自己又不可能禁绝了这种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却觉得越发碍眼起来。
不过她倒也没打算现在做什么,她说的是以后,于是只道:“从前一直以为你们这种人最是聪明有眼力,眼下却也不过如此。”
老鸨便只觉得灵玉和身边的小姐是觉得被冒犯,加之功绩带来的底气,越发膨胀起来,看着还是青春的姑娘脸蛋儿,本性和那些鲁莽又脾性极大的客人没什么两样,于是更加卑微地讨饶,并且作势要从袖口拿银子。
灵玉自然不接,只冷哼一声走了。
“何必如此?”柳姐姐不解。
“一直看不惯,一直觉得自己做不了什么,所以刻意去回避,但现在却是觉得,也许真的很快了……”
“但你还没有成,如此莽撞,实在不智,你今日的行为肯定会被她们背后的人当成是刻意为之。”
说到这里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李家酒肆。
店家看见两人过来,连忙招呼上。
李掌柜的脸上满是笑容,说着自己女儿的近况,尤其是说到女婿一直没有纳妾时,颇为得意:“我们这普通人家小门小户的丫头,学什么高门大户的娘子去装大度,什么贤名都是虚的,自己过得好才最实在。”
灵玉也是为李小娘子高兴,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总是能相对过得不错。
灵玉在酒肆中小酌几杯,当然是不会醉。
期间碰上有醉汉闹事,灵玉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收拾了。
那醉汉还不依不饶,顶着红肿的脸指着灵玉道:“我姊丈可是新任的大理寺丞,明日就抓你进大牢里去!”
周围早已躲得远远的避免被波及、但仍旧忍不住看热闹的人看着这一幕,有的不禁为这两个年轻人担忧起来,有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神色,还有的直接笑出了声。
“新任的大理寺丞,不就是那位出了名的神探吕梁吕大人?”
“是他,上一任大理寺丞听说是收受贿赂,改判了原本要死的犯人,被吕大人给查了出来,然后就……”
“啧啧,吕大人这本就没什么背景,这升迁的本来就虚,还来了这么一出。”
“哎呀,吕大人还是不错的,你看就算是他的小舅子,也只能和我们这种人坐一桌,可见也是个清官。”
灵玉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问题,等回过神来,才明白眼前这人怎么回事,便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吕大人这一路可是不容易,若是被你这种货色误了前程,我都要替他惋惜……”
说着,便控制着力道,对这人一顿收拾。
而巡夜的官差早就看到这一幕,一直到灵玉打完人,才敢战战兢兢上前,展现一番自己这执法者的存在,但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考虑到灵玉以前的身份,这也算是人家自家人的事……吧?
“哈哈,痛快!”迎着月光,灵玉毫不遮掩地笑着。
“能比战场上杀人还痛快?”柳姐姐淡淡问道,神色比月光还清冷。
“当然,战场杀人哪里来的痛快,都是朝廷的任务罢了。随心所欲惩恶扬善,这才痛快!”灵玉爽快承认。
“似乎比起朝堂,你更适合江湖。”
“江湖?没听说过。真的有吗?”灵玉随意问道。
她知道有,但京城确实不见什么江湖人士。
“朝廷管不到的地方,都是江湖。”
“确实,不组织起来,根本没办法对付我这种人,但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不适合江湖,仅仅只是……会累而已。”
天师没有在苍狼神的事上有更多收获,也就不再计较,而转向了灵玉。
第二日他就上门拜访了曲阳侯,简单寒暄一番,曲阳侯便叫了灵玉过来,他自己借故离开。
这几年不见,灵玉多少对眼前这道人感到陌生,先恭敬行礼,作一些寻常的问候。
天师的模样这几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灵玉与那时已经完全不同,不管是身高、样貌都是成了人的模样,让人见了不敢轻视。
“你这几年倒是过得辛苦,我只听陛下说,便知晓你付出了多少。”天师率先发出一声感慨。
灵玉异常平静,坦诚言道:“就是瞎折腾,说不上辛苦,也谈不上完全是为修道而付出,就是想做些什么,不然会很惶恐,觉得浪费了这一身的实力。”
“若是如你所言……倘若你没有这伴生的玉,没有这天道赋予的命,你又该过怎样的日子?”
“嗯……还是会很向道吧,这可是力量,超越凡人的力量。不过会耐心些,就只在侯府里折腾,读书习武什么的,然后经商吧,多挣些钱,多往道观和寺庙里跑。”
天师点点头:“那你如今可还想拜我为师?”
嗯……就补更了六百字。大概还差一章多到两章的样子,明天就不休息了,争取把灵玉十三岁生辰这点尾巴写完,再加一点新剧情的过渡,应该会有两章,这样也不算是打脸……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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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十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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