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谁人肯怜我

“长生源不奉始君吗?”王唤四处张望,没瞧见一座始君观。

“奉着,喏,那座红顶道观就是了。”李予给他指了指云楼间的建筑。

洪荒之难过后,始君观重新规划改制,此后凡间统一修建的都是新形制,那时候长生源早避世了,道观自然没能与时俱进,王唤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

“怎么用手指?没礼貌,快放下来。”王唤拦下他的手,握在掌中捏了捏,薄薄的,没有肉。

“你找他做什么?”李予好奇地问。

“去上柱香,催他老人家赶紧轮回归凡,顺带着求他帮忙办点儿事。”王唤说。

李予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古怪地问:“仙门还奉惟和?”

“这话说的,不奉惟和奉谁?青廖?”王唤偏头看他。

李予眼睫微垂,看不出什么心绪,他忽然抬头,唇角罕见地挂着点儿笑意,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有些傲然地说:“在这片地界上你求他没用,得求我。”

“哎呦,求你有用?那我求求你。”王唤无奈,看着他也笑,“不过这次你恐怕帮不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李予反问道。

“昨日杀的那只怪物叫什么知道吗?”王唤牵着他往始君观走。

“……记不清了。”李予回答。

“那个是荒涂怪。”王唤耐心给他解释,“是洪荒之难时期,两界生灵被混沌之力爆体后,剩余的残渣经过多次异变而生成的怪物。我昨日派容芝去问过你的学生,长生源里的那只荒涂怪是族民异变来的,我怀疑混沌之力还有遗留。”

荒涂怪早年在整个无望之地都很常见,后来只在北陆深渊附近活跃,至百年之前彻底绝迹。

想要制造它的有两种方式:一是利用混沌之力直接进行多次爆体,催化异变,二是让已有的荒涂怪把他吃掉,在体内完成同化。

当然,前者需要的时间短,仅仅几日便可以完成;后者所需时间长,至少要小半个月才能有起色,而且还需要把新的异变体从荒涂怪身上剥离出来才能独立。这种方式费时费力,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既然都有一只荒涂怪了,直接扔进来就好,何必大费周章再弄另一只。

一个连世界壁垒都能弄出来的人,可不仅是天才二字可以概括的,这样的人势必会有些高傲的脾性,他宁愿无所作为,也不会干这种毫无格调的事情。相比之下弄点儿混沌之力拟造怪物,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更有可能实行。

王唤将心比心地认为,不会是后者,但李予不认为是前者。

“混沌之力早被丰禾净化了,那位从哪里能弄到?而且若长生源真的有,没道理我察觉不出来。”李予拧着眉头说。

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李予忽然意识到,如若那位族民在幻境开始的节点之前就已经完成异化,那么他确实没有办法察觉。

事发之前,这位族民莫名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突然的某一日就回来了。这一点,王唤显然也知道。他失踪的这段时间如果仅靠荒涂怪同化,完全不够。

照此说来,王唤的猜测不无道理。

“能从哪里弄到混沌之力的确不好说,不过长生源覆灭之际,荒涂怪尚未绝迹,未必不能从中提取。”王唤望着红顶道观继续说,“话说回来,如果那位真的掌握提取混沌之力的能力,大约不会只把它应用到制造一只荒涂怪上,这未免太小题大做。我想它势必有另外的用途。”他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思绪万千。

这才是真正让王唤忌惮的地方,混沌之力霸道无比,三千仙门皆避之不及。一旦它被用到某些不正当的途径中,无人可以阻止,其危害可想而知。

所谓混沌即无知无识,凡间智慧之识的天敌,此物倒是公平至极。所过之处不论是上古大能,又或是乡野凡俗,一旦被其侵染,轻则头脑放空,返璞归真;重则爆体而亡,化为虚无。

否则当年洪荒之难又怎么会有十几万修士仙陨,甚至众多上古妖族、灵族也为之覆灭。

自打进了长生源,桩桩件件的事没一个正常,反正王唤处理不了,他能做的就是烧几柱高香拜托惟和始君早日轮回,尽早归来主持大局。如若不然,事情一直耽误下去,凡间会如何实在不堪设想。

放眼整个凡界能抵御混沌之力的也不过只有惟和、青廖与丰禾三人,其中二位早已仙陨。另外一位则被封印在北陆深渊里,那位他不出来祸害众生就不错了,谁也没想指望他救世。丰禾元君早已转世投胎,谁也找不到她,能指望的只有惟和始君而已。

以及,若有可能王唤还有些私心,他想拜托惟和把李予身上的邪气一并驱散。李予心性坚定,意志坚韧,这样的人走到哪里成就都不会低,他会是仙门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但这一切全被毁在长生源里。

长生源的这两百多年,在别人嘴皮上一张一碰就过完了,烟一样轻贱。不会有谁在意李予吃了多少苦。只要他还留着这身邪气,就永远都会是仙门人人喊打的邪修,哪怕他曾是个受害者。

谁都赔不了他的过去,也没有人会赔他的过去。

高高在上的仙门只会想尽办法把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扼杀。

仙门不会给李见安未来。

以至于王唤连个承诺也给不出去。

李予不知道王唤在想什么,握着他的那只手不断地收紧,他被攥得发疼也没挣开。

临到门前,王唤抬手推开了道观的大门,李予这才有机会活动麻木的手指。

巍峨、庄严的雕塑出现在眼前,呈现出一位慈悲明神的姿态,只一眼看过去便让人无比安心。

世间少有人见过惟和,他总是很忙碌,来去匆匆。故而他的画像也好,雕塑也罢,都充满了世人的想象。一千座道观,便有一千个不同的惟和。但有一点却出奇得相同,那就是惟和的兵器——长.枪无懈。

这几乎成了惟和始君的代名词,以至于古时候流传过一则笑话,无懈才是真始君。毕竟,连青廖端着无懈时都曾被人叫过一声惟和。

道观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香火气。观中无人,周遭静谧,李予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李予接过雨伞,被王唤领着去了偏殿,他坐在一旁的小蒲团上,腿被王唤攥在手里,水汽迅速蒸腾出来,脚下就干爽了。王唤什么也没说,端着香祈愿去了。

久违的,李予吃到了一口烟火气,干涸的身体挤出几滴清露,王唤在正殿跪得虔诚,没看见李予脸上蓦然钻出来的鬼纹,邪气缓慢地消减,直到香火熄灭了,才固定不动。

他看着王唤的侧影,好一会儿才闭上眼试图听清他的心念。但李予什么也没听到,那些话语都被冤魂的哭声打散了,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哭泣,从来没停过。李予讪讪地收回感知,拘谨地坐在角落,再一次心生退却。

道观的大门又被人打开了,杨容芝与言护携手而来,两人余光瞄了一眼坐在偏殿的李予,安静地走到殿前跪拜。稍后,三人一道起身到偏殿说话。

“还是没有情况吗?”王唤问。

“没有。”那二人摇摇头。

“四处都翻遍了,别说鬼怪了,连只鸟儿都没瞧见。”言护晃着脑袋抖水,水珠都甩到旁人身上。

“言护,你出去抖。”杨容芝退开几步,局促地拨着袖子上的水。

“舒宝和佘迷呢?怎么没来?”王唤又说。

“他们呀,他们也没线索。”言护隐晦地瞧了李予一眼,说,“主人接下来怎么办?”

“估计等雨停了就会有结果了吧。”王唤转头看着窗外,忽然肩头一沉,扭头就见李予倒在他身上睡了。这人总是毫无防备,无论是对谁,这习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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