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日头西斜,她们找了一家离客栈近的食肆,点了三碗汤饼,多的一碗喊小二打了包,打算带回去给石斌当晚餐。

吃到一半,进来几个官差打扮的汉子,腰间挎着官刀,态度也颇为豪横,小二毕恭毕敬地请他们来到二楼靠窗视野最好的位置落座。

六人分坐长条食案的两端,离周濛她们的位置还隔着三条长案的距离,但汉子们劳累一天,身上的汗臭味老远就飘了满屋,不仅如此,谈笑间处处带着脏字。

柳烟斜瞥一眼就看出了官阶,“几个普通的巡城卫而已。”

南北吏治不同,加上北地尚武,小小卫城小吏也比荆州的要粗野多了。

二楼没多少客人,没过一会儿客人就都离席了,只剩周濛和柳烟,汉子们的眼神免不了就往二人身上飘,一个红髯壮汉摸了摸下巴,“好久都没看过这么俊俏的小娘们了,哈哈。”

他声音粗嘎,也存心没有避讳,让周濛和柳烟听的分明。两人都不想招惹是非,低下头准备回客栈。

壮汉拎了一坛酒起身,对面一个高瘦黄面的中年男子按了按手腕,把酒坛一压,“酒就算了,晚上咱还得巡街,别多事。”

壮汉邪笑了起来,“和两个小娘子喝碗交杯酒而已,能多什么事。”

说完,眼神在周濛和柳烟的身上又刮了一遍。

北方天冷,又要骑马,所以她们都穿着骑行服,款式与胡服类似,在北地是常见的女子装束。原本她们外面还披一件锦袄披风,现在吃暖了身子已经解下放在了手边。

骑行服束袖收腰,包裹着两人窈窕的身姿,红髯壮汉走近一细看,又发现不仅小腰纤细,而且肤白貌美。他断定这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但也不像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夫人小姐去哪都会带着成堆的侍女,哪会像这样单独出门吃饭。

既不是良家女子,也不是官家贵妇,长得这般风流美艳,若不是烟尘女子,就是商妇了,身份低贱还抛头露面,这可不是送上门的福利?

汉子眼神火热,越发肆无忌惮,酒坛也不要了,朝着二人走去。

不过又是一个见色起意之徒,柳烟微蹙,这种人她见多了。

还好饭钱已经付过,她和周濛对视一眼,“有麻烦,快走。”

打包的那一碗汤饼也不能要了,两人低着头,将身上披风一裹,想要抢在那汉子靠近前下楼逃走。

可那人身高腿长,几步便夺身在身前,长刀一横拦住去路,不怀好意道,“小娘子别走啊。”

柳烟面色一凛,她到天青阁之前曾经在茶楼唱过曲,因容貌受过太多这种羞辱,也最讨厌被这样对待,眼中戾气一闪,眼神冷冷地落在身前的刀鞘上。

汉子混当她们害怕,更加来劲,笑道,“去,去那边坐下,陪哥几个喝两杯,喝两杯就不为难你。”

他话没说完,柳烟就已经伸手握住了刀鞘,她想夺刀后将人击退然后脱身,可是她几次暗暗发力,那刀鞘却纹丝不动,那一头的刀柄被汉子握在手里,看他的样子都没有使上几分力气。

柳烟心生懊恼,她身上是有几分功夫,也知道自己以灵巧见长,不善于近身格斗,但还没动手就被压制,也是她动手前没有想到的。

汉子大笑起来,眼神顺着刀鞘滑向她的胸前,同时抬手,作势要摸她碰刀的一双白嫩小手,“小娘子不乐意了?哈哈,老子最喜欢勉强不乐意的小娘子,有劲得很,兄弟们说是不是?”

他的同僚也跟着开始起哄,满口都是些粗鄙污秽的话。

柳烟赶紧抽手,可是那双黝黑油滑的粗大手掌急急朝着她胸口抓去,这时,她却见周濛将她的手送了上去。

那汉子一愣,周濛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背,同时掩唇发出一声娇嗔,“想来妹妹我是面目太过丑陋,入不了官爷的贵眼了。”

她年纪小些,方才又一直垂头站在一边,显得畏畏缩缩,而且身姿也没有柳烟成熟丰润,红髯汉子一开始并都没有太留意她,直到听到这一把嫩得出水的嗓音,才转脸去看,她抬起一张素净的小脸,却明艳之极,唇边浮现两只小巧的梨涡,一脸媚笑,笑得他两眼发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居然就被这小姑娘牵着手拉走了,还是往回走,同时,指着柳烟的那柄长刀轻震回落,发出不起眼的金属搓磨的声响。

“阿濛?”柳烟在身后低声唤道。

周濛没回头,她忍着嫌恶,嘴里一连声的娇笑,招呼其他人道,“官爷不是要请我姐妹喝酒吗?可是好酒?小妹我亲手喂哥哥可好?”

又是官爷,又是哥哥,又看到周濛正脸的容貌,将几个巡城卫唬得一愣一愣,回神过来又觉得舒坦极了,放肆地哄笑。

周濛挑了个宽松的位置坐下,主动找来酒坛斟酒,然后一盏一盏地推送过去。

席间吃得火热,她冲柳烟使了个眼色,柳烟见她被摸手、摸腰,还装作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心里纳闷极了,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脸色稍缓,只好也过去陪周濛斟酒,趁人不备在她耳边问道,“你带迷药了吗?”

周濛摇摇头,“不急脱身,我另有打算。”

残阳西斜,最后一道余晖正洒在这家食肆二楼的露台上,从里面散出的酒气浓重还混着男子的腥臭,周濛坐了快半个时辰,全当自己的鼻子废掉了。

她陪着这些人一杯一杯地喝,虽然腰背都被人摸了个遍,但好在冬日穿得够厚,安慰自己并不算真的被占了多大的便宜。

北方大汉酒量都不浅,又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全黑,她终于将席上几人灌了个半醉。

她也喝了半坛酒,但神志清醒,她这百毒不侵的体质还有一个千杯不醉的好处。

这些巡城卫到底是吏,平日里没多少闲钱去伎坊酒楼逍遥快活,所以只要她乖顺殷勤,嘴巴够甜,让这些人喝得痛快,就不会太为难她。

果然,半醉后,他们的心情都十分不错,没有对周濛做更过分的举动,就算有,周濛略一撒娇也就躲了过去。

那个高瘦黄面的男子是最收敛的一个,起先只是看着其他人和周濛调笑,柳烟逐渐看出门道,他八成是这些人的一个小头目,她便专门灌他,凭她天青阁花魁陪酒的本事,那小头目十几倍黄汤下肚也开始舌头打结。

“不能再喝了,”小头目摆摆手,抬头看天色全黑,懊恼地摇头,把身边的人一推,“去,叫小二煮些醒酒汤来。”

“离宵禁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再坐坐不迟,好哥哥急什么,”周濛劝道。

“对对对,不急,娘子再给我满上,”另一人抓住周濛的手,已然不能自已。

“离宵禁还有一个多时辰……”黄面男子扶额喃喃道,突然爆出一声斥吼,“胡闹!”

可是,席间没人清醒,很快就淹没在兄弟们的笑闹声中。

周濛自然都注意到了,她刻意倒了一杯茶,之前从下属的称呼中知道他姓张,“张统领——”

话音刚落,男子以为她又要劝酒,将她一把推开,但被周濛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娇嗔道,“张统领,是茶呢。”

又送到他嘴边,“非要我喂您是不是?”

换了其他人,此时早就冲着她的手摸了上来。不过,这哪里是因为这人难得正经,不过是稍微还有些惜命罢了。

他接过茶杯,一看几个手下兄弟都醉得东倒西歪,他只觉得懊恼,“行了,别喝了,还要巡街呢都忘了吗!”

“哥哥们这么晚了还要巡街?”周濛故作惊讶,顺势问道。

“别提了,最近城防忒紧,人手又不够,妈的累死了。”一个方脸汉子醉醺醺地抱怨道。

“就是,把爷当驴使呢,邺城□□大个地方,让老子从早巡到晚,有毛病么不是。”

“去你妈的,你才是驴。最可气的难道不是不给爷几个涨银饷?”

周濛应和着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见小二送来了醒酒汤,又将汤碗一字排开,用漆勺不紧不慢地往里面舀,“既然城防紧,可我今日入城的时候,见城里还有流民呢,怎么没人管?”

“怎么可能没人管,管着呢。”

“这么说吧,咱家婆娘偷汉子老子都可以不管,但流民咱们谁敢不管?”

“你没发现流民都——”

“老叶!”姓张的头目低喝一声,最后出声的那汉子一吓赶紧闭嘴。

姓张的方才将手边木窗开了一条小缝,冷风一吹,此时已经酒醒了大半,重新整肃起来,大手一挥,“醒酒汤一人一碗,喝完就去茅厕给老子把尿放了,放完赶紧出街,落队的小心我扣你们的饷。”

“头儿,咱的饷银本就克扣得厉害,再扣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滚,”姓张的斜踢一脚将人踢出席去,“有你议论的份?给老子撒尿去。”

几个汉子骂骂咧咧地陆续去了茅房,周濛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也说要如厕便跟了上去。那姓张的口风太紧,有他在问不出话来。

她跟着一开始为难她们的那个红髯汉子,这人性子冲动,等他从茅厕出来,趁着后面的人还没跟上,周濛摸黑在身后娇声一唤,“哥哥留步呀。”

说着将醉的东倒西歪的男子搀在手里,往一旁的暗巷里拐,“好哥哥,夜深天暗,妹子害怕呢。”

“怕什么,你男人在这呢,来扶着你夫君哥哥,扶着嘿嘿,”汉子言行无状,扣着周濛的肩,全然没有防备。

“哥哥在我自然不怕,可城里这么多流民,我还是害怕得很,你们怎么也不把这些人抓一抓?”

“抓什么抓,那些北边来的跟贱畜一样,抓也抓不尽,你只要别往那城西去就成,流民都在那头,其他地方安全得很,没人敢闹事,”汉子得意道。

“城西?果真?妹妹在城北住客栈,那可放心多了,哥哥真厉害。”

“唔,”汉子眯眼,很是受用,“这就叫……”

他回忆着脑海中的那些长官训诫的官话,想起来一个词,赶紧显摆起来,“内紧外松,外紧内松知道不?眼下的邺城城防啊,特别是……反正一点事都不可能出,把心啊放在你这小肚子里……”

说着手伸往周濛的下腹,被她轻巧躲过,那人也没恼,任由她走到他的另一边,周濛声音放低,娇媚轻缓,充满魅惑,“特别是……什么?”

汉子被撩得心痒难耐,散发着油腥和酒气的脸凑了过来,“特别是这城东边儿。”

“城东怎么了?”

“好多的兵……”

半句话没说完,铁塔一般的红髯汉子突然被人搡开,一道瘦长的身影欺身过来,接着周濛就觉得手腕一痛,双手都被人给钳了起来背在身后,上身猛地被推上墙壁,脸被压在极凉极糙的黄土砖石上,隐隐做痛。

“头儿你你……这是怎么了?”红髯汉子还沉浸在周濛的柔情蜜意之中,哪里忍心看她被这么欺负,没想到自己的下腹生生受了一脚。

“头儿——”

踹了红髯汉子一脚,姓张的身形还是稳当,牢牢禁锢着周濛的手腕,一寸寸收得更紧。

“滚。”

那汉子被踹醒了三分,看到眼前周濛被铐的情形,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色大变,他哪里还敢顶撞,一溜烟赶紧跑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身后的人阴鸷地问,“早他妈发现你这婊/子不对劲,给我们灌醉想替谁打探消息?嗯?”

此处是茅厕边的一条暗巷,十分隐蔽,周濛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将那红髯汉子引过来问话,没想到这下作茧自缚了,也不知道柳烟能不能发现她。

她连喊都不敢喊,怕激怒对方得到更过分的羞辱。

“官爷,您弄疼我了,”她娇滴滴地求饶。

“少他妈来这套!”他又一发力,将她往墙上用力一摁,“哪来的细作?”

真特娘的疼啊,细作你妹啊细作,周濛翻个白眼,可开口说的话仍是软乎乎的。

“官爷冤枉啊,我是个过路的商户,和姐姐来北边做点小生意,因为路上被流民抢过所以害怕,哪里是什么细作。”

身后人冷笑,“做生意?哼,幽州来的细作都说自己是做生意的。”

幽州?不就是前北燕故土?

周濛抢口分辩道,“不不不,您听我的口音,我是南方人,是荆州人氏啊,哪有幽州的细作从荆州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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