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莫名示好

阿米好似公堂审案一般,拍案奋起,用笔杆打掉他试图遮掩的手,指着那五道指痕说道:“你自己看看,府中哪房女子的手有真么大,指甲的挠印有这么宽?!我看你分明就是想来吃白食的!”

似一座小山般的壮汉被一个小姑娘唬得快吓哭了,阿米叉着腰看着他,怒目圆瞪的样子很是凶煞,但再一细看,哪里是凶煞,那眼中毫不遮掩的分明是对自己的赞许。

我可真是西厢小神探!

“将军,你回来啦!”

杳闻宁进了亭子,见到一个大汉抽抽搭搭地,疑惑地看向阿米。

阿米得意地说:“又是一个自己伪造伤口来咱们院里骗钱的,还好阿米眼睛好,又聪明,这才没让坏人得逞!”

壮汉见竟然是闻宁小姐,顿时慌了神,双腿一软跪下求饶道:“家中老母生病,急需用银子,这才初次下策,奴,奴才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也是老实,一看就不长做偷鸡摸狗的事,不然哪能被小姑娘一吓唬便现出了原形。

杳闻宁再瞧了一眼那人脖子上的伤口,挑了一下眉毛,问道:“你与主君屋中的阿铭可相熟?”

壮汉挂了两条鼻涕,表情懵懵的,说道:“对……对啊,我与阿铭是同乡。”

他身上的伤确实是阿铭帮忙弄出来的,闻宁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此话他没有问出口,怕加深了什么莫须有的罪过,只是一个劲的求饶。

哪想杳闻宁顿了片刻,竟然说:“拿银子给他。”

“啊?”一旁的阿米一愣,“他糊弄咱们,咱们还给他钱?”

杳闻宁勾勾手,显然不想多言,阿米的眉毛瞬间耷拉下来,从怀中拿出钱袋放到杳闻宁手上。

杳闻宁说:“五两银子,拿去给你娘治病,剩下的一两给阿铭,他帮你的忙,说起来也出了力,该分给他一些。”

磕头的壮汉还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抬头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他内心既愧疚又感激,心中一热,朝杳闻宁重重磕头下去。

“从今往后,奴才的命都是您的!”

杳闻宁双指抵住他的肩,阻止了他磕头的动作,说道:“生命贵重,非银两购得,你若有心,待到你母亲病愈,再与阿铭来谢我也不迟。”

“是!”壮汉气洪如钟,拜谢了杳闻宁。

“阿米,你送送他吧。”

阿米抱着她的记事本,嘴撅的老高,不情不愿地应了句:“哦。”

杳闻宁叹了口气,从钱袋中拿出二两银子,放到阿米的手心里,说道:“阿米观察细微,明察秋毫,这是给你的奖励。”

阿米看见钱眼睛都亮了,阴郁的神情顷刻间一扫而光,将本子放到桌上,欢欢喜喜地引着那名下人往院外走去了。

见人行远了,尹呼安问道:“为何?”

杳闻宁翻看着阿米自己做的记录簿,慢条斯理地回道:“你说阿铭的事?”

尹呼安点点头:“嗯。”

“男子力气大打人时有掌印并不奇怪,可若那之上还有指甲的抓痕,便是不同了。院中男仆因为要干力气活,通常指甲都不会太长,这相府内留指甲的下人,怕是只有他的身边的书童阿铭可以。”杳闻宁抬眸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尹呼安,又问道,“平日里不见你好奇这些,怎的忽然转了性?”

尹呼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厚地“嘿嘿”了两声:“上次殿下嘱咐说一定要尽心为你办事,所以上心了些……”

杳闻宁此刻注意力全然都被阿米的册子吸引了过去。

阿米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字,例如人,天,是,不……等。她记录事情,一开始还是用句子在写,绞尽脑汁用上她会的那几个字再配上简单的画,但是几人过后,阿米放飞自我,“人”字长出了手臂和脑袋,“桌”字被削去了头,“水”字多写汇成流,以画成句,线为顿,很是生动有趣。

看了几页,杳闻宁不由地低低地发出一声感叹:“哇。”

还没等尹呼安也伸过头去看,阿米便回了来,身后还跟着他们之前口中谈论的阿铭。

阿铭躬身道:“将军,相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杳闻宁挑眉,感到十分意外。

外人见他们父女皆是一体,朝堂上看在丞相的面子上对她颇为维护,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二人只是名义上的血缘至亲,实则根本不熟。

杳闻宁幼时,母亲尚在,她还是名正言顺的杳家嫡女,见到这位父亲的时候也不过是逢年过节,更何况之后母亲早逝,奶娘失踪,她大冬天被推进寒潭中,险些丧了性命,他都不曾出现,更别提在她被诊出无法生育之后。

再次见面,便是林肖将大胜归朝,高封天策上将,杳琛似乎想起了她这个女儿,又带着丰厚的礼物,重新装点了破败的院子。

她再次成为杳家嫡女,被杳琛送给了林肖将。

十年后,新皇登基,她与林肖将解除婚约,被皇帝指婚给太子安,带兵南下,这些对一介女子而言惊世骇俗的事情,杳琛都是看在眼中,没有多说一句。

可今日是怎的了,竟突然叫她去书房单独见面?

杳闻宁略微蹙眉,问道:“何事?”

“阿铭不知。”

杳闻宁又问:“丞相是方才到的家吗?”

阿铭答道:“是的。”

杳闻宁本来不想去的,她与杳琛实在无话可说,但转念一想,她下朝后没见到杳琛,他似乎是跟着一个小太监往勤政殿的方向走去。

莫不是皇帝与他说了什么事?

思索了片刻,杳闻宁站起身,对阿铭说道:“带路吧。”

杳闻宁跟着阿铭走出西厢,朝书房走去。

阿铭为她推开了书房的门,躬身道:“将军请进。”

杳家人都知道,丞相的书房是相府禁地,连小厮都不能进去打扫。

杳闻宁往里面望了一眼,没有动。

阿铭鞠躬更深,重复道:“将军,请进。”

杳闻宁抬脚,迈过了门槛。

相府禁地与普通书房无异,只是常年不开窗不通风,屋中有一股陈旧又阴暗的气味。

杳琛坐在桌前,抬眼见杳闻宁来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将浆糊仔细涂抹在一张裁好的纸的边缘。

杳闻宁垂手而立,亦没有出声。

杳琛将纸折了几折,而后把涂好浆糊的边缘黏在一起,如此几下,一个信封便做成了。

垂下的眼皮掩住了随他手指而动的眼珠,杳闻宁不动声色地将屋中的陈设和桌上的物什尽收眼底。

杳琛拿起信装进刚做好的信封中,虽然信被折成了不大的一条,杳闻宁却还是能从信纸背面看见笔锋晕染的痕迹,看上去不像是大合使用的四四方方的文字,它从上而下连成一体,好似符文上的笔咒。是图?还是别国的文字?

杳琛将信笺封好,向门外唤了声“阿铭。”

阿铭应声进来,杳琛将信递给他,也没有任何嘱托,阿铭接过信便直接走了出去。

事情做完,杳琛整理起桌面上的碎纸屑,似乎是将眼前的等待的女儿忘了一般。

杳闻宁抬了抬下巴。

叫人来书房,又无视她?

心中嗤笑,

五岁那年,他突然闯进小院,不由分说地塞给她名器玉石,一声不吭地升了她的供应,那时杳琛的表情与现在可谓是如出一辙。莫非他觉得自己是高祖,也能做到一怒百官失色,一笑万民欢腾了吗?

杳闻宁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他的自以为是身上,于是抬脚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杳琛终于开口了。

“你可是心悦那林家小子?”

杳闻宁脚步一顿,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见女儿一言不发,凝视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杳琛站起身,踱步走到茶案旁,为自己斟了杯茶,自顾自地说:“也是,十年朝夕,日久生情。”

“我也觉得那小子不错,只是可惜,多年前中了毒,也不知能活到几时。”他望着杳闻宁准备离开的背影,又道,“陛下打算从贡鹿上下手,记得提醒他切莫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杳闻宁侧眸,阳光透过微启的门照进昏暗的书房,在杳琛的衣摆上投射出一小片高亮,白光乍现,杳琛轮廓的变得朦胧不清,令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而杳琛没有再理睬她探究的眼神,吹了口杯沿上方的热气,独自品起了茶。

门扉闭合。

杳闻宁走出书房,阿铭已经不见了踪影,应是为杳琛送信去了。

她最后再看了眼书房的门,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虽然早就知晓杳琛对付林肖将是给皇帝看的,但斗了这么多年竟是没有一点私怨,这也说不过去。他为何今日突然提起她心悦林肖将这件事?还有方才与皇帝讨论的计策,转头便告诉了她,甚至让她去提醒政敌?

杳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想着,一个人从旁边突然冒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路。

杳新翰抱着双臂,依旧是七个不平八个不愤的样子,说道:“你难道不知父亲的书房不能进吗?”

杳闻宁不想理他,目不斜视地绕了过去,哪想杳新翰不依不饶:“你就不怕我去告状?”

“杳闻宁,若是父亲房中丢了什么东西问起来我第一个把你拱出去。”

杳新翰一路跟着她,像个狗皮膏药,在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终于。杳闻宁受不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哥,若你想关心人,能否选择一个温和些的方式,心意收到了,耳朵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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