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李存仙逝

如果此时有人能从高天之上俯视整条渡落山脉,就会发现在万壑千岩间,有一座裸露而崔巍的高山。

它与周围覆盖着密林的群山不同,从山顶自山脚,仿佛被一柄巨大的无形铁耙犁了一遍,所有山石、草木皆粉碎翻倒,土地开裂,尘土漫天。

“轰——”

一声巨响,一道无形的罡风自山顶呼啸而下,势不可挡,所过之处的磐石、古树转瞬间便被碾为齑粉,化作滚滚烟尘,弥漫在空中久久不散。

罡风一路横扫至山脚,威势依旧没有半分的削减,反而愈加强盛,甚至令大地隐隐颤动,发出沉闷的轰鸣。它狂暴地将周围的土地翻覆,即将抵达一片苍翠的密林,却突然被不可见的屏障阻挡了去路。

“叮!”

预料中猛烈的撞击并没有出现,罡风在与屏障接触的瞬间,便消弭无踪了,只留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同春日里有清风拂过铜铃。

这道无形的屏障后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对着罡风而坐。

他穿着灰蓝色的麻布衣衫,身下是一把破旧的竹椅,怀中抱着一个散发浓郁香气的酒坛,正神情放松地望着远山。

他像是因为困倦而小憩,又像是被久远的回忆困住了思绪。

一杆八尺余长的玉笔,金光璀璨地悬于老者身侧,既是护持,也是陪伴。

“人生于天地之间,寄也。寄者固归——”

老者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随即又皱眉骂道:“啧,狗屁。”

尘世中的先贤对于死亡的注释,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慰,反倒在心中淤积了一团无法排解的郁气。

这位老者,正是常年居于衡灵镇的薛牧山。

他从衡灵书肆来到渡落山脉的深处,是为了镇压飞绝峰上不断暴走的罡风。这些罡风无形无质,却威力巨大,千百年来,即便被灵器蜿蜿所压制,无法逾越飞绝峰的范围,却在日积月累中变得更加强盛。

按理来说,有身负灵器蜿蜿的飞绝峰主在,这些罡风无论如何也不会肆虐至此。

但很可惜,飞绝峰主之位如今已然空悬——

李存死了。

……

三日前。

在李存断绝最后一丝气息的瞬间,一声直入云霄的鸟鸣顷刻间便响彻整片渡落山脉。各峰弟子几乎同时听见了这声鸣叫,纷纷愕然转头望向飞绝峰的方向。

而在同一时间,飞绝峰上的罡风开始狂乱地呼啸,它们一改往日的克制与隐秘,以一种强横的姿态降临,在一刹那便绞碎了整座山峰的草木,并不可阻挡地向周围飞速蔓延。

好在一切都有所准备。

薛牧山在飞绝峰下守了三天三夜,在罡风爆发的一瞬,便以重重阵法将其困住。

“叮!叮!叮叮!”

罡风撞击阵法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不论飞绝峰内如何混乱,阵法外依旧是一片平静。

茂密的树林挡住了夏日猛烈的日光,微凉的风穿行于林叶间,裹挟着远处的蝉鸣。所有的景象一如往常,与渡落山已经过去的千百个夏日相比,亦没有任何分别。

可物是人非。

于薛牧山而言,又一个故人离去了,于是世上的景致凭空多了几分陌生。

一挥手,他从空间灵器里拖出来一条竹椅,在周围找了个有树荫的阴凉地,回头看了眼如同困兽般猛烈撞击阵法的罡风,最后身子一歪坐进了椅子。

想了想,薛牧山再一挥手,一坛酒就出现在他手里。

这是李存刚入山时酿的一批酒,喝起来有清爽的甜味,十分奇特,酿酒的材料是张衾音从山外弄来的,如今一算,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那时,李存与张衾音对剑道都还没有太深的理解,也就没有产生无法调节的分歧,两个人时常在一起切磋,招式混乱得没有半分章法。

任谁也猜不到,他们日后会各成一派,成就剑主之名。

不过,这些往事只能在心里想想,对于没有经历过那段故事的人而言,哪怕精彩,提起来都会显得乏味无趣。

薛牧山拍开酒坛上的泥封,揭开盖子闻了闻,浓郁的酒香扑鼻,但没有那股新酿的甜味了。也不知那清甜的味道,是真的出现过,还是自己记错了。

长叹口气,薛牧山又将酒坛盖了回去。

此刻还不是喝酒的时候,他必须全力镇守此处。身后的罡风若是不受控制,恐怕在数息之间便能削平整条渡落山脉。

此事不容轻忽。

又过了两日,有消息传来,先前去往尘世的数十名弟子即将返回,周樟宁便在其中。

于是,数道流光自渡落山各峰而起,往飞绝峰汇聚而来。

第一个到的,是云栖峰主海棠万里。

她穿一身素净的白衣,卸去了所有的金玉首饰,连指甲都干干净净不染一丝颜色。金红的占春剑收在身后,衣袖掩映间,如同一抹耀目的日光。

“师伯。”海棠万里语气平静,向薛牧山行了礼。

“来了。”

“嗯。”

薛牧山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不复往日的艳丽妩媚,反而浑身透着一股冷冽冰寒的气质,心神一凝。

“你……”

“师伯,师父让我来取灵器。”海棠万里说着,取出了一只雕刻精美的玉盒捧在手里。

薛牧山叹口气,心道果然是这样。

李存身死后,其躯体之中的灵器蜿蜿必须被取出,传给下一任飞绝峰主,用以掌控漫山的无序罡风。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是突破罡风的重重阻隔到达山顶,期间要耗费的灵力,就不是灵域境修士能够轻松扛住的。

“你来取?倒不是不行,只是以你灵域境的修为,恐怕会有损伤。你师父想取,他怎么不来?”薛牧山皱眉反问道。他直觉这事不太对,张衾音可不是那种支使徒弟冒险的人,他要是想做,自己就来了,哪怕如今境界跌落,也绝不会逃避。

海棠万里见借口被拆穿,也不慌,辩解道:“上一代飞绝峰主仙逝后,灵器便是云栖峰主取的,当初可以,那我也行。”

“你跟你师祖怎么比?”薛牧山一句话脱口而出,他见对方脸色一变,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往回圆,“你师祖当年修为之深,灵居界都没几个人能摸清。泛山仙子的名号可不是虚的,别说你了,你师父鼎盛之时也比不了啊。你何必跟她比呢?”

“可是……”海棠万里咬牙,却说不出话。她当然知道自己与师祖比不了,可她不取,谁来取?渡落山如今死的死,残的残,年轻一辈多数才到灵宝境,更不堪用。

又或者,并非是如今的弟子不争气,而是上一代人实在难以追赶,一旦他们不在了,便如同群星陨落,夜空要失去大半的光芒。

可即便无法追赶前人,归属于云栖峰的责任,自己也必须扛起来。否则,要怎么担云栖峰主之名呢?

沉默间,一股庞大的灵力自海棠万里的身躯涌现,向四周蔓延,威力之盛,几乎让薛牧山当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你你!”薛牧山颤抖着指着海棠万里,长着嘴半天没有合上。

她居然在悄无声息间突破了灵域境!哪怕只是高出了那么一点儿,也是实打实的灵霄境!

可海棠万里是什么时候突破的?数年以来,薛牧山一直留意山中的情况,从没有见到灵霄境的异象显现,他一直以为期间没人突破,却在今天大吃了一惊。

“师伯,我虽然没有毫发无伤的把握,却也是最合适的人选,让我去吧。”海棠万里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却有汗水从额间滴落。

这看起来很像是被烈日炙烤流下的汗水,但薛牧山看的很清楚,以她目前的状况想要发挥灵霄境的实力,还是很勉强。

薛牧山当即想要开口拒绝,却被人抢了先。

一个肤色苍白的年轻女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海棠万里的身边。

这人个子不高,样貌普通,比海棠万里整整矮了一个头,同样穿一身雪白的素服,但衣服远没有她的脸色素净,她那张脸苍白到了骇人的地步,几乎如同纸张,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千万年没晒过太阳的雪人。

“……陵隅峰主?”海棠万里吃惊,她认识眼前的人,却没想到对方能够如此无声无息地靠近。明明自己已经外放了灵力,却没有感知到她丝毫的踪迹。

“嘘。”

关上月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笑容,“啪”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一边给海棠万里扇风,一边指着飞绝峰说:“还是我去吧,你刚突破不久,没必要勉强自己。何况,取尸体上的骨头也不是什么好活,没必要争来争去,你——歇着吧。”

说完,“啪”一声合上折扇,她向薛牧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向飞绝峰顶凌空而去。在雄浑的灵气护持下,关上月完全无视了迎面而来的罡风,姿态轻松地消失于烟尘之间,仿佛能够切割世间万物的罡风在她面前,产生不了一丝的威胁。

“她……”海棠万里看着关上月的背影,一阵愕然。

此时,太衡峰主杜日南到了,他也穿着一身麻衣,但神色匆匆,显然是有事耽搁了,此时才匆忙赶到。

杜日南看看消失在罡风中的关上月,又看看无措的海棠万里,稍微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出声道:“让关峰主去也好。最重要的是灵器蜿蜿能够顺利取出,交给下一任飞绝峰主压制罡风,这才是大事。否则,就算有阵法限制,也不能长久。”

连续几日的阵法压制,给薛牧山带来不小的压力。杜日南虽然不懂阵法,但心里很清楚这是怎样庞大的消耗,因此不免担忧。

“我知道,可是……”海棠万里依旧有些放不下。

“没事的没事的。”杜日南摆手道,他模样看着粗糙,心却很细,转瞬间就明白海棠万里顾虑的关键,因此宽慰道,“你是因为上一次,灵器蜿蜿是由泛山仙子取的,所以你想担这一份责对不对?其实你想错了。”

“想错了?”海棠万里不解。

“上一次是泛山仙子,可再上一次,你知道是谁取的灵器吗?”

“难道……”

海棠万里望向飞绝峰的方向,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是啊,再上一次,就是关峰主取的。这事她熟着呢,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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