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放完了，就要切换到下一首。倪雾昭将手机捞起，关闭程序，打开微信。

【结果不太好。】她只是跟江斯北这么说，【对不起，小叔叔。】

刚才的情景，亲自看监控也好，听船上的工作人员汇报也好，想必他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不用她多说什么。

只是监控有一个缺点——听不到声音。

但她是他亲自养大的女孩。他了解她的过去，知道她的底细，手握着她的未来，明白她看起来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实际非常单纯。所以他有自信她始终在自己的掌控里，她不主动告诉他与宋闯之间的谈话，他也就不多问。

譬如万圣节的事。

他回：【没关系，昭昭，才刚刚开始。好好休息一下吧。】

【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在船上好好地玩几天。不用刻意离宋闯太近，也不用刻意躲得他太远，等到跨年夜再说。好戏还没开始呢。】

【好。】

倪雾昭放下手机，但又在几秒后把它拿起。

因为从对话界面返回的一瞬间，她看见一个小红点。其实平常蛮少人找她的。

是卜媛媛那个妞：【昭宝，你现在在北冰洋上漂着吗？你小叔叔有没有给你平安夜礼物呀？[呲牙]】

尔后是一段视频，光线很明亮。她头戴驯鹿角，面上画着夸张的雀斑妆，对着镜头毫无形象地晃着一只圣诞袜，眉飞色舞道：“我们在准备晚上的平安夜派对！你真是惨毙了，我还打算给你寄个礼物呢，但既然你在北冰洋上漂着就算了，毕竟用直升飞机把东西运过去成本有些高。”

【你喝高了吧……】倪雾昭语塞。

【啊……还没开始喝呢。】卜媛媛在几分钟后回复。

她向来神经大条。如果肯换算一下冰岛与北城的时间，那她一定会惊呼，她的昭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回消息。

反正倪雾昭也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扯皮，坦言告诉自己这位好闺蜜：【船上一点都不无聊，我遇到了一个和我旗鼓相当的狗男人。[旺柴]】

卜媛媛：【楚思明？】

倪雾昭：【？？？？？？】

【呃……】卜媛媛知道她这排问号什么意思，主动跟她说，【叶卓婷回来啦，今晚的平安夜party就有她。船上的事也多多少少传了些过来，我就知道你小叔叔又给你揽活了。不过……你对楚思明是认真的么！他简直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眼镜男，还没你小叔叔有味道！】

【或许你就喜欢他这种卑鄙无耻的？“旗鼓相当的狗男人”？表面做你裙下臣，背地里说你和你小叔叔有一腿，最后就算勾搭不上了也不丢面子！[旺柴]】

【你喜欢这款啊昭宝。】

【……？】

这信息量有点大。

【你怎么知道是他说的？】倪雾昭问。

她以为船上风言风语的作俑者只有白芷一个。

【船上也有我的裙下臣好么。[旺柴]】卜媛媛回。

半晌没得到回复，她自己就心虚了：【好吧好吧，不开玩笑了，其实是我一好兄弟在船上。】

【昭宝你真惨，一个楚思明，一个白芷，在一艘破船上腹背受敌。江斯北那个神经病，怎么舍得让你做这样的事呢？呜呜呜，我的昭宝，你什么时候能不做你小叔叔的工具人？不就是养你嘛，姐包了。】

【又不是钱的事。】

【哦，就把你养大呗。当初去日本捡你的怎么就不是我呢？】

没理她的嘴贫，倪雾昭回：【没关系，这活我以后也不想做了，所以我再找个男人就好。】

所以关于江斯北的这个计划，她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卜媛媛的，至少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哟！出息了昭宝，你终于敢于反抗了！】

卜媛媛顺着她说的去想，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她的昭宝不想再当江斯北的工具人，只要另找个男人做靠山就好。碍于其面子，江斯北不会再指使她勾引这勾引那，收割譬如叶卓婷这样的人脉，却害得她的昭宝声名狼藉……

【……但楚思明真的行？】

这种人舔江斯北都来不及，泡倪雾昭还不直接被阉了，江斯北干什么给他面子。

【不是，是另一个。】倪雾昭说。

【什么另一个？】

【另一个有女朋友的……狗男人啊。】

*

宋闯确实是这么个狗男人。

平安夜凌晨的夜会后，倪雾昭按照江斯北意思，不再在他身上花心思，也不再多看他一眼，更不主动招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对他没一点多余心思。

她也懒得倒时差了，反正白天船上不怎么热闹，说不定还会增加与那些阴阳怪气大小姐的见面次数，她干脆昼伏夜出。

并且这几天她是翘课从学院里出来的，有时还要花时间画作业。

这学期期末有场礼服设计走秀，报名表上有她大名在，估计现在其他参加者都开始制作衣服了，她却只能在这艘船上反复地推敲设计图。

但这么低调不意味着和宋闯毫无交集。

不过就在平安夜这晚，她进bar里，懒得看白芷那边，直接向另一桌走，跟侍者说：“今天不要咖啡了，谢谢。”

那一桌还是那些公子哥。见她来，几人都不动，因为知道楚思明会主动给她让位：“倪小姐刚吃过晚饭吗？要不要一起玩？”

“玩什么？”

“一个很简单的游戏，逛三园。”楚思明说，“倪小姐有没有听说过？”

倪雾昭知道，但还是听他介绍完：“开头的人先说一个园，譬如‘动物园’，后面的人就依次说一种动物，重复或说不出来的人罚酒。不过什么园都可以，不用非要是这三个。”

“好。”倪雾昭点头。

她坐沙发角，宋闯坐主位，也就在她右侧。

游戏开始了，是顺时针来，宋闯也就又成了她上家。

还真是冤家路窄。

一开始两人互不搭理，她也玩得游刃有余。直到某个天杀的开头说了个“游戏园”。

她：？

说起游戏，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溜，各种主机或游戏机游戏她都没听过几个。

第一轮到她时，她慢吞吞说了个“连连看”，就见有人勾起唇角。

她有些无奈，却没什么办法。那些人才反应过来这话题有点欺负她。

她绞尽脑汁，什么“大富翁”、“斗地主”……每回到她这儿都要卡几秒。要换做是其他人，估计早就被起哄着罚酒了。

最后连宋闯都公然地微笑看着她。

“……”

他妈的。

此时此刻，就算江斯北没有让她缠他的意思，她也想和这个狗男人杠到底了。

到了第五轮，她实在说不出个一二三。

楚思明明显想提醒她，却又不好做得太明显。看他表情比她本人还焦灼，脸都红了，竟还有几分滑稽和好笑。

倪雾昭蹙着眉，直到右侧的男人说：“你没上过微机课？”

她看向他。

宋闯也平静地看着她。

高中时有微机会考。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学校每个班都要被定期带到机房去上课，但没人会认真听。老师却又很严厉，时不时下来巡检一圈，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收手机，于是大家唯一的乐趣只能从电脑上找。

“……扫雷。”她硬着头皮说。

“哈哈哈，倪小姐，和你玩游戏真有意思。”另一边的几个男人笑起来。

宋闯也跟着笑。

可这明明是他提醒她的。

倪雾昭礼貌地以笑掩饰尴尬，可以理解大家的心情，却唯独忍无可忍宋闯，于是右脚挪过茶几角，鞋尖狠狠地戳在他白色潮鞋上。

茶几太矮了，让人完全察觉不到这个小动作并不可能，所以她坦然看着他说：“不好意思啊，宋先生。”

“没事。”宋闯淡淡说，“你可能就是腿不太老实。”

欠收拾。

这会儿轮到另一边的人说，大家都没太注意这边声音不大的几句话。

只有楚思明心思挂在倪雾昭身上，还替她向那个看起来很不近人情的人赔笑脸：“不好意思啊，宋先生，倪小姐腿太长了，是不是坐得不太舒服？”他看向她。

“……有点吧。”倪雾昭假模假样地坐直些。

“到你了，闯哥。”

“……嗯？”

宋闯看着叫他的那个人，默了片刻，不等大家起哄，拿起面前的那杯酒喝了：“我走神了，下一轮吧。”

“噗……”一众人看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揶揄道，“你们三个刚才说什么呢？光顾着陪美女聊天，游戏都不玩了？”

……

这是一回事。

还有次日的圣诞节自助晚餐。

这会儿江斯北难得地露面了。

他一出席，自然坐主位，宋闯于是坐副位，身边带着白芷。第一桌上还有另外几位先生和夫人，于是倪雾昭坐第二桌，身边难得少了不少事儿精，她一边用手机和卜媛媛跨洋聊天，一边吃饭，吃得很是开心。

几个女人似乎因为她坐不了主桌而幸灾乐祸。事实却是，如果她真坐到江斯北身边，那一桌男男女女基本都是准夫妻或夫妻关系，船上的某条流言会让她处境更加尴尬。

卜媛媛跟她说：【昭宝，叶姐跟我打听你喜欢什么包。她想送你个Chanel19系列，但我跟她添油加醋，说你因为楚思明的事儿在船上可惨了，暗示几句，她就改主意送你个爱马仕凯莉了，牛逼不？我看了看款，至少多个5W，你要不要给我补个差价？】

【淦，可是我喜欢香奈儿。】

【？】

【她还旁敲侧击，问要不要跟船上那些女的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让她们适可而止。】

【不必了。】

【？】

【小叔叔或许会不高兴。】倪雾昭只能这么说。

【那他可真是有病。】

倪雾昭也不能跟她说江斯北的计划，只能回：【不聊这个了，凯莉就凯莉吧。不过别跟我有的那几个撞色了。】

【小丧良心的，你……到底谁对你好啊？】

【还有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叫“凯莉就凯莉”！你不要我就拦截了啊！他妈的！你有几个啊？都什么色？发过来给爷瞅瞅！……】

在侍者的提示下，倪雾昭从位置上起身，去选餐区挑选刚烤制完成的餐后甜点。

她又因为包的事跟卜媛媛吵到飞起，站在心仪的奶油芝士布朗尼旁，却没顾着挑，一手把着托盘，一手狂按手机，跟她进行类似【食屎吧你】和成排便便表情的无营养对话。

在此期间，她身旁经过好几拨人。

再抬眼的时候，奶油芝士布朗尼只剩下三块。

虽然很喜欢，但她只想要两块，足够了。

但手伸向夹子的时候，另一只手抢先将它拿走。

她没在意，直到那人取走了一块，两块……以及最后一块布朗尼。

她有些不可思议，目光沿其西服袖口向上。

果不其然，她早该料到是那个该死的人了，而她正和卜媛媛吵架吵到气头上，质问他：“你有意思？”

宋闯像不认识她似地看她一眼，而后垂眸放下夹子：“什么？”

倪雾昭被气笑了：“既然对我没兴趣，你老招惹我干什么？”

宋闯也笑了：“你想多了？我女朋友爱吃这个。”

最后气咻咻地回到吃饭地方，她托着脸看宋闯，看他把那装了三块布朗尼的盘子放在他自己面前，白芷跟他说了什么，他也不给她吃，自己吃掉了。

她又气又好笑，把怒气都发泄在卜媛媛身上：【淦，狗男人抢我布朗尼！！！】

【什么什么？是从嘴里抢的吗？[色]】

卜媛媛也一秒钟休战，关心起事态进展。

【不。】倪雾昭想了想，把大体情况和她说了说。

【淦，是宋闯？[色]】卜媛媛比她还激动。

【这是什么恶心表情？】

【我就知道你眼光不至于那么low，宋闯不得和你小叔叔一个level，老难吊了，你好刁啊昭宝。[旺柴]】

【而且想想就很爽啊，狗女人害你，你就勾引她爱而不得的狗男人。他现在应该在和你玩欲擒故纵吧？】

【好恶心。】

他是带着什么自信在和她欲擒故纵？

知道江斯北的计划吗？还是觉得她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要活？

她将手机摔包里，抱着手，恶狠狠地看了邻桌的宋闯一眼。

结果那狗男人正好也在看她，反而显得她像个神经病。

她于是抿了抿唇，不得已一秒钟恢复表情管理，装作无事发生。

不得不承认，这招数对她确实有效。

她发誓，她一定把他给勾到手。

……

晚上的时候，有侍者垵响她门铃。

她头上还戴着干发帽，不明所以地开门，侍者彬彬有礼地端着一盘布朗尼，和自助餐上做的一模一样，还配了杯红酒，说：“这是隔壁宋先生给您订的夜宵，祝您有个美好的圣诞夜，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