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坐着歇息,感受到温琳自他喝了水后就有点不太开心,想了想,他们起的话头是喝水,那必然与水有关。于是,他看着碗中的水,一咬牙把碗里的水全部喝完,才见温琳偷偷弯起了唇,想着温小掌柜真是个见不得浪费水的人。
温琳抛开他昨晚吓人的事,把柜台上的二十文钱放入钱匣子,一抬头就见他表情痛苦地喝水,暗暗道了声自作自受,又没人要你把水全喝完。
祁明把空碗放在柜台上,抬头仔细看了下杂货铺,走到一处货架前,拿起上面放置的七巧图、孔明锁和手捻陀螺,到柜台付钱。
付完钱后,把腰刀挂回腰间,七巧图和手捻陀螺放进兜里,单手转着孔明锁跟温琳道别:“温小掌柜,我走了,以后有事记得找衙差。”就差没明说找他了。
温琳收好钱,不好奇他买那些玩具是给谁的。
送走几波买米买面的客人后,温琳坐着缝制沈满的衣服。突然听见巷子里传来争吵声,过了几息,便看见袁小娘子红着眼睛气冲冲地回店里,刘小娘子慢了几步。
温琳猜想,两人怕是闹别扭了。
中午,刘小娘子来铺子里买米带回家。温琳正在装米,听到外边一声轻哼,抬头便看到袁小娘子和另一个小娘子手挽手走过。温琳看了眼刘小娘子,就见刘小娘子涨红了脸,拿了米,付了钱,选了条和袁小娘子不同的路走了。两家明明是邻居,却选了相反的路回家。
温琳来到布店,李嫂正在闲着,温琳便把李嫂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对面铺子的刘小娘子和首饰铺的袁小娘子怎么了?前天早上还高高兴兴地去我那里买木簪,怎么今天一见就不对劲了?”
李嫂见温琳满脸求知欲,又想她是个嘴严的孩子,便道:“嗐,还不是祁衙差闹的。我们这片的衙差,要么是成亲有孩子的,要么是有相好的,来了个单身汉,小娘子们都眼红啊。那天听你严婶说,你去学院碰到了祁衙差,还向他讨教。这些小娘子也就学去了,这几天,酉正不到,个个都说要早走去接弟弟、接侄子。到前天,只有袁小娘子一个人去找他了。今天听刘小娘子说,那晚袁小娘子跟祁衙差表明心意,被拒了,拉着刘小娘子哭了一晚上,昨天还特意请了一天假。刚才许娘子去买首饰,正好是袁小娘子接待的,顺口安慰了几句。袁小娘子就怨上了刘小娘子,怪她嘴不严,这不,两人就闹翻了。”
温琳听得惊讶不已,没想到,才短短几日,一个祁衙差就弄得两姐妹反目成仇,真是蓝颜祸水啊。
李嫂说完,特意嘱咐了温琳一声:“这个事你一听就过了,不要去管她们两个,不要去问什么。”
“我晓得了。”
温琳回店铺,继续缝衣服,还没咬断线头,就见沈阿婆背着背篓折回来了。她连忙把衣服塞进脚边的背篓里,拿布盖上,看不见鹅黄色的布料后,才去迎沈阿婆。
沈阿婆把背篓放下,一脸为难地跟温琳说:“阿琳,阿婆有个事想麻烦你。今晚你二叔相人,媒婆带着女方要来家里吃饭,也不知道相到什么时候,要是阿满下工早了,能不能去你家等等?如果相人相得成功,阿满一个未许人的小娘子不适合在旁边听。”
“阿婆,您这就见外了,别说小满在我家里等,就是睡在我家,我也高兴得很。”
温琳想起什么来,问道:“二叔相人的话,是不是就没时间去接小满了?”
沈满做工的食肆下工时间不定,如果她天黑还没回来,沈二叔就会拄着拐杖去接人。
沈阿婆叹了一口气:“看这天气,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希望他们今晚生意好,晚一点下工,能撑到你二叔去接人。”
“那要不,我和秉文去接她?我们也有个伴回来。”
“不行,你们都是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天黑家里也容易藏人,不放心。”
温琳只得说:“阿婆,昨晚秉文被吓到了,哭了一晚上,我今晚可以带他去食肆吃饭,散散心,顺便等小满。”
沈阿婆一听温秉文被吓到了,赶忙问道:“秉文怎么了?被什么吓到了?他有没有失魂症?要不要请神婆来作法?哎呀,早知道昨晚应该让你们歇在家里的。”
温琳看沈阿婆着急不已,宽慰道:“阿婆,您放心,已经没事了,昨晚我陪了他一晚上,今天早上他还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了呢。”
沈阿婆慢慢冷静下来,拉着温琳的手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是苦了你了。”
温琳笑着说:“阿婆,有这个弟弟,我不苦的。”
趁热打铁,温琳又道:“那就说好了,今晚我带着秉文去食肆等小满。”
沈阿婆拗不过她,说出了她的条件:“好啊,今晚你们出去吃,但是晚上下工了还是要等你二叔去接你们。”
温琳知道老人家不放心,满口答应。
五月的天,说变就变,酉时下起了大雨。街上行人少了许多,杂货铺里有五位躲雨的客人。
温琳见状,拿出凳子让几个客人歇脚,去楼上抱了几把雨伞摆在柜台处售卖。有三位有急事的客人买了伞就走,剩下的两位客人对坐在门口聊天。
温琳听了一耳朵,这两位听起来相识,是西城某两户人家的奴仆,出来采买精米和干货等物资,走到巷口刚好下雨,布店和成衣铺子已经挤满了人,她们就躲来了杂货铺,在杂货铺里相遇了。
“唉,这益城,终究是偏了些,干货店里的香菇量少,质量又不行,卖得还贵。”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府衙搬来这,估计干货都没得卖。”
“我主家今晚要吃香菇炖排骨,也不知道我买的香菇合不合他们的意。”
“老姐姐眼光好,挑的香菇差不到哪里去。”
“哎,你主家今晚要吃什么?”
“老夫人想喝木耳红枣汤,遣我去君康堂找相熟的大夫开了三剂。”
“君康堂的红枣好不好?”
“好啊,又大又红又甜,我家老夫人老喜欢吃了。”
“过两个月,我儿媳就要生了,到时候还要请妹妹帮忙去医馆买点。”
“老姐姐客气了。”
两位大娘说起了其他的事。
温琳坐回柜台,继续缝制沈满的衣服。想起沈满昨天说的卖干货的事,她思考了起来,香菇桂圆枸杞等干货从远方运来,价高量少,她这小铺子拿不到也卖不出这些,要想想办法卖些其他的干货,好歹也是一项营收。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慢,下了一个时辰才渐停。
温琳缝好衣服后,到后院看了下,后院的雨水流进暗沟,积水不深。到门前一看,太平街上和五转巷子里积了一个台阶的水,估计会淹没脚踝。
其中一位大娘也凑上来看情况,开口说:“看水的流速,这积水应该会很快消下去。”转头笑问:“小娘子能否容我们二人多呆一会儿。”
温琳笑着回:“能有人陪着我也是极好的。”
另一位大娘从挎篮里掏出一把杏子分给她们:“来,吃点杏子解解渴。”
“谢谢大娘,来我店里还分我杏子吃。”
大娘对温琳感官也好,不买她的东西,还给人在店里躲雨;送她几个果子,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收下道谢。
“也要感谢小娘子,让我们在这里躲雨。”
话落,三人对笑了一阵。
等积水差不多只有脚底厚时,两位大娘告辞离去。
温琳算了下今天的收入,记了账,在钱匣子里留下二十文钱,又拿了些钱放进荷包,其余钱装进钱袋,放在背篓的最底层,最上层盖上油布,拿着两把旧伞,关好门便去接温秉文了。
*
祁明从杂货铺离开后,在下街的一个茶水摊子上找到了霍衙差两人。
霍衙差看见祁明拿了一个鲁班锁过来,严肃道:“你这鲁班锁哪来的?”生怕祁明新来不懂道,乱收孝敬。
祁明一看霍衙差的神情,就知自己被误会了,拱手回道:“霍衙差误会了,这是我出钱买的。”
霍衙差知道祁明的底细,他和另一个人一起来的,无家眷,更无小孩,买个哄小孩的鲁班锁干什么用。
祁明看着霍衙差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无奈道:“昨晚归家有点晚,不小心吓哭了隔壁孩子,这不,买来向孩子赔罪。”
霍衙差彻底放松了,追着问怎么吓哭的,传授了几招哄孩子的技巧。
中午下值,祁明让余涛先吃饭,再回家休息。他则去糕点铺子买了份麻糖。拎着去了益城学院,跟守门人说,要找个人。
守门人问:“郎君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在几班?”
祁明回忆了下昨晚听到的名字,丙闻?还是秉炆?
守门人见祁明纠结,怀疑问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说是找人,却连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祁明说了个同音的名字,补充道:“他住在东街先生巷,我和他家是邻居,帮他家人来送点东西。”
守门人道了句:“等着。”进门去饭堂找人去了。
这个时辰,温秉文还在饭堂吃饭,旁边同学叫了他一声:“秉文,外面那人是不是叫你。”
温秉文快速扒完饭,囫囵咽下去,便竖起了耳朵听,大概率是找他的。他站起来抚平衣服,疾步走出饭堂。
守门人跟温秉文说明情况,温秉文一听,姓氏和地址都对得上,就跟守门的大叔出去了。
到门口一看,正是见过几面的那位大哥哥。
温秉文看着守门大叔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才放心地走到祁明跟前,行了个礼道:“请问大哥哥找我何事?”
祁明放柔了声音,道:“你阿姐托我带了些东西给你。”说着便把准备好的玩具和糖递给温秉文。
温秉文狐疑地看着他,玩具一看就是自家铺子的东西,因为他家里有一模一样的;他这几天新长出了乳牙,阿姐不给他吃糖。
祁明看见温秉文怀疑的目光,又不接东西,轻咳了一声,只能道:“那个,昨晚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要吓哭你的。”
温秉文一听,昨晚哭了被他听见了,顿觉羞人,小声地说了句:“没事。”就接过东西跑进了学院。
祁明见温秉文拿着东西回去,心里一松,脚步轻快地去寻吃饭的地。
下午,温秉文练完字后,夫子一看,只点评了一句:“心浮气躁,字不成型。”便挥手放他走了。
温秉文出门后,一眼就看到了温琳在学院对面的柳树底下和一位大娘聊天,他快跑过去,大喊一声:“阿姐,我来了。”
温琳看着温秉文跑来,笑着和大娘道别,等温秉文跑到跟前,让温秉文叫人:“秉文,这是宋大娘,她家孩子也在学院读书。”
温秉文乖乖叫了声大娘,接着问道:“宋大娘,你家孩子在几班呀?我看我认不认识?”
宋大娘状若沮丧道:“哎,也不知道我家水生在几班,孩子大了,回来也不跟我们说说。”
温琳一瞧,忙拉着温秉文告辞:“大娘,我接到孩子了,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见。”
走出一段路,温琳回头一看,大娘还等在柳树下,也没多想什么。
温琳找了个借口,道:“阿弟,今天下雨,井水浑浊了,不方便做饭,我们去找你小满姐姐,在她店里吃,好不好?”
温秉文一听,要去找小满姐姐,有点不开心,每次见小满姐姐,总会被气,撅着嘴道:“好吧,听阿姐的。”
温琳一看温秉文这个样子,不经意地说起了沈满的好话,越说多,便看见温秉文的嘴撅得越高。只得换一种方式,说起了小时候沈满带着他们去玩的事情,才见温秉文嘴角慢慢变平。
转到太平街面上时。看见霍衙差带着一班衙差,穿着常服,赤着脚,拿着竹扫帚清扫街面上的泥土和落叶,后面还有人拎水冲洗。
温秉文看到其中的一个人影时,想到了什么,把中午的情况和温琳说了一遍。
温琳看着温秉文包里的玩具和糖,笑着道:“他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温琳和温秉文到陈记食肆一看,店门微开,有几张桌椅板凳裂开在地,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水,店小二正在舀水。
温琳惊了,一个时辰不大不小的雨,竟还能把食肆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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