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姐把皇帝放心里,皇帝把姐一家踹沟里

“淳姜则,盛泽元年生人,芈戎苍陵郊外牧人之后。幼入禁中,侍奉泽公主左右。烁明元年,公主崩逝,则调入天阙宫,供洒扫之役。至烁明四年,上追悼妹贤,念旧人之勤,特封则为慎妃,赐居承和宫。”

彼时还在辛者库服罪役的兰照,深夜被传召至天阙宫。她的文才和字迹均乃族中魁首,所以十岁那年得幸被先皇后赏识,不顾嫡姐脸面和堂叔的安排,成为公主伴读。可惜比她小三岁的泽公主是个混世魔王,除了记录常事,记公主口谕成诏书外,还让她不得不将擅出宫门写作体察风俗,将拳伤恶霸点作为民请命。

多年过去,兰照也不是那个励志要成为芈戎第一史官的少年郎了。她握着许久不见的宸豪,蘸着洒金墨汁,写下这辈子最后一封诏书。龙椅上的人念一句,她写一句。

“恭省己身为则,德行守纲为慎”,皇帝满意地看过兰照呈上来的诏书,夸了两句行笔风姿不减当年,合上金册随手一扔,“当啷”一声,砸到跪伏的宫人头旁边。

“臣妾谢恩”,淳姜则起身的动作有些奇怪,似乎因疾行而脚上有伤。兰照搀着她,慢悠悠挪到承和宫。深秋夜深露重,兰照端来热水,替她覆着於紫的脚腕;淳姜则挺兴奋的,躺在榻上讲了不少往事。她说,兰照别怕,以后的日子有自己护着,会好的。

好什么呢,这种日子一年两年过下来,就是报应。兰照不敢问的,淳姜则问过了。她那年借着酒劲哭着问皇帝,要恨到什么。翌日起,慎妃软禁承和宫。关了一个月,主仆两个人都想明白了。

今日也是如此,皇帝醉翁之意,实则要找慎妃的麻烦。等起驾的浩荡之声消逝在承和宫外,兰照才敢抬头。慎妃双眼放空,靠在花瓶柱子旁边,对她扯了下嘴角,“抱歉,又连累你了。”

这些年的类似荒唐只多不少,可兰照还是崩溃了,扑过去抱着慎妃哭。以前关起宫门都是自家人的事儿,现在故意拿问药来刺激慎妃,怎能让人不怕。慎妃拍着她的背,调侃道,兰照姐姐怎么还不帮我换身衣裙,其他宫人进来要看笑话的。

兰照擦了把脸,起身去里间翻衣服。“对了,把骑装也翻出来”,慎妃缓缓站起来,熟练地收拾起桌上的残渣,“诶——兰照别抢啊,嗐,反正我还在天阙宫擦过三年地呢,没事的……”

眼见兰照憋着脸又要泄洪水,慎妃赶紧将抹布撇在桌上,接过衣服去换了。兰照手脚麻利,很快便叫其他下人进来端走没有碎掉的那些膳食和盘子。她走进里间,接过梳子重新为慎妃拢发,“我不想你去劳什子禁苑。”

慎妃拍了拍兰照放在自己肩处的手,眼神一动,“谁说就一定会碰上,就算见了,就当走个亲戚罢了,对日后行事也有助力。”

六月末的天气,午后有小风吹着,不算太热。问药学什么都快,不到三四天,已经可以自己拽着缰绳,绕着校场跑圈了。

“应昭很有天赋,再练练,说不定半个月之后的苑狩上,您还能拔得头筹”,韩叶钧作为圣上点名派给问药的马术师父,实在真心称赞,并非故意恭维。问药是有些天赋,策马驰骋的样子,不禁让她想到昔年那位好学生。

每年立国宫宴前,皇帝会率众妃和皇嗣们,在禁苑里以狩猎,马球,筹酒等为乐,称“苑狩”,是芈戎尚未称王时的部落传统。承和宫年年称病,所以问药并不清楚,颇有些向往,“那就多麻烦韩大人多指导我一二。”

韩叶钧正挑着眉和小美人聊天,一转头就笑不出来了,吩咐手下先教凝应昭怎么打马球,自己去去就来。慎妃在校场边上等着,韩叶钧接过缰绳,“走吧”。

这一走就进了杉木林,兰照牵着马跟在后面,慎妃有说有笑,语气轻松,听得韩叶钧冷汗直流。韩叶钧一直知道她还活着,但自己连年戍关,不熟悉苍陵城的内宫情况,也想不到她成了慎妃。

“大势已去,我凭什么相信你?”,韩叶钧用手比着太阳高度,计算西下时辰,“叶家什么下场你也看见了,比宣氏一族更惨。你说呢,兰照?”

兰照眸色一沉,“那是元叶家,又不是我们藏叶氏。我们族人多被流放还有性命在……”藏(zang)叶和元叶原属同根,逐渐形成两个部族,又同时跟着宣成皇帝打天下,势力不相上下,多年来素有争斗。先帝最后一任皇后便出自藏叶氏,所以兰照有幸成为伴读;元叶氏不甘,推举族人成为当今圣上尚在东宫潜邸时的太子妃。

按理说元叶氏有后起之范,但在萧景清登基后,元叶氏被藏叶氏打压得多年根基毁于半载,刑部的刀都砍头砍钝了。藏叶氏更无长久,如日中天时被诬告通敌叛国,欲与北宸国起事;查清后虽无叛国实据,却牵扯出不少贪污受贿之事,皇帝感其昔年功德,砍了几个床底墙缝都埋银子的,其余通通获罪流放。

兰照父亲出身韩家,韩叶钧母亲出身藏叶家,也算连了几襟的堂姐妹。眼见藏叶家出事,韩家明哲保身,一棍子打晕写了三四卷陈情表,欲闯天阙宫的长女,立刻奏请调离韩叶钧去边关;隔了几年,又帮新寡的小女儿擦干眼泪,吹锣打鼓送进宫。所以兰照很烦韩家,连带着对韩承仪也颇有微词。

“这两日你所言,我权当没听过。有无证据并不要紧,圣上一旦起了疑心,你的日子还能好过吗?”,韩叶钧踩灭地上的火堆,独身回了禁苑。

兰照替慎妃戴好围帽,有些担心。慎妃望着韩叶钧离开的背影,握住兰照的手,“她不会说的,因为她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那个嫉恶如仇,‘一马踏平朱门赤,誓将恶骨葬沟渠’的韩叶钧。”

“可我们光说无益,她担心叶家不无道理”,兰照回道,“不满的人多了,我们为什么非要选韩家?”

“禁苑的都指挥使司,可不是没有实权的太子一句话就能轻易调动的,看来有人也快憋不住了”,慎妃踏着秋日的落叶,步伐有些难得的轻快,“冷宫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看来以后我可要好好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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