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元叶沛。”
地上男子推开问药,左右挣扎着侍卫的手,对龙椅上的人怒吼道,“杀人凶手!懦夫!你没有资格喊我的名字!”
“我就是要杀了你最看重的孩子,为我姐姐和二皇子报仇!哈哈哈哈!”
一字一句,如泣血泪,饱含了多少年的恨和辛酸。饶是并不知晓内情的问药,也为之一震。
兰照扶起问药,却被太子点名道,“元叶家的贼子,当年侥幸逃脱,怎么就和承和宫扯上了关系?本王记得兰照姐姐出身藏叶家,曾和元叶沛有过相看之谊,不如兰照仔细认认,别让这贼人再充作旁人,连累了慎妃。”
问药冲她摇头,兰照却跪立于地,双手贴在额头,声音清脆道,“回禀圣上,此人……奴婢已看过,此人确实是元叶沛。”
怎么能承认呢?这和变相当场指认一切是慎妃指使有什么区别?正当问药努力想辙时候,“元叶沛”突然从发间抽出一柄短簪,咆哮着向皇帝跳去,“我杀了你这狗皇帝!”
刹那间的反应是本心,问药刚要飞扑在皇帝身前,右手被慎妃向后一拽,跌倒在地;她大叫不好,太子却临空一脚踢飞贼人,将皇帝护于身后。贼人野心不死,当即转身向慎妃刺去。
“啊——”,贼人手腕撕裂般被扭转,狰狞的脸上满是痛苦,紧接着被禁苑和皇城侍卫压制在地。
血滴落在面前,问药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空手夺簪的慎妃,无半点平日病弱模样。
“臣妾看其中还大有玄机,不如将兰照和这贼人一并收押”,慎妃将掌心血迹随手擦在裙上,看向一头冷汗的韩叶钧,“刑部关个人,还能让人把簪子磨成断刃,带上殿来,幸得太子武功高强,否则我等今日岂不是血溅天阙宫?既然禁苑帮着查案,不如交由禁苑看管。”
太子回道,“慎妃不怕真查出什么,牵连整个承和宫?”
慎妃抬眸,内里讽刺可见,“若此人幕后‘再无’主使,臣妾自行了断,陪兰照一起去了,太子尽可让您那些刑部好友,‘放心’。”
萧沐笙眯眼,皱眉道,“慎妃这话可要说明白,本王何时与刑部有牵扯?”
慎妃不甘示弱,“那凭借一面之词,这贼人就一定和兰照相熟吗?”
“韩叶钧,先将两人押下去,严加看管”,皇帝冷眼看着这场“纷争”,出来打了圆场,“三日后再议,朕自有决断。”
离开天阙宫后,问药难得与慎妃同行,跟在后面有无数的问题。元叶沛是谁,为何会和兰照认识?既然一早认出兰照,为何开始错认自己,言之凿凿?既是心思缜密地规划了这么多,为何今日当众鲁莽行事……
一脑门的浆糊绞得头疼,行至湖边偏处小道,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等等”。问药回头,眼见太子疾步走来。她草草行礼,挡在慎妃身前,一副护犊之态。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正人君子,亏自己以前还曾与这人交心相谈,问药心里直喊后悔。
慎妃微笑着从问药身后绕出来,当头就是一耳光扇在太子脸上,打得他偏过头去,“萧沐笙,你自己做的腌臜事,拉我下水是吗?”
太子不怒反笑,恭敬道,“母妃误会了,儿臣没有。”
慎妃逼近,附在他耳边轻声威胁道,“我知道你想杀的是谁,今天你要感恩,是我放过了你,没有当场讲出实情。你以为随便把元叶沛找来,换掉牢里那个真正下手的人,当真无人知道吗?”
太子眸色骤变,慎妃轻拂过他微微泛红的脸颊,柔声道,“回去看看,那个人还在不在你的私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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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和宫内。
问药安抚好两个侍女后,便提着药箱走进正殿,为慎妃缠好掌心的伤口。今日种种,细想起来却有很多“巧合”,最巧合的是,她似乎被人推着走,无意间“揭发”了贼人,引出第二场纷争。
“元叶泉,当朝先皇后,和二皇子一起死在烁明一年”,慎妃看出问药的心中所惑,开口了当道,“回家祭拜那些被砍了头的长辈,和儿子一起淹死了,听说是藏叶家做的。”
问药一惊,小心问道,“不是说得了陛下恩典,带着牌位回乡安葬时,被山石砸落悬崖吗?”
慎妃没有理会问药,接着说道,“没孩子时候抢走萧沐笙放在自己身边,连尚为太子良娣的珂姐姐一面都不见,对凝妃和整个承和宫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撺掇当时的太子认先帝的藏叶皇后为娘。所以我们都不太喜欢她,如今想来她的下场,也算自作自受。元叶沛是她的幼弟,是兰照同辈里最小的一个。曾几何时,叶氏两个部族还未闹到不可开交,鹤竹之姿的元叶沛是元叶家送给藏叶家的礼物,和兰照好几个表姐都相过亲。”
问药若有所思,“所以他先闹的那场乌龙,表面装傻是要引我上钩,实际让人误以为他在故意帮承和宫摘干净,从而将火引到承和宫身上?然而兰照姑姑不得不认,因为陛下看起来早已认出了他……”
“醉翁之意不在我,在尧公主。谁人不知陛下最爱,一旦动怒,我们哪还有辩解之机?所以他当场行刺杀之举也是在坐实我们,大有毁了自己这颗棋子,换来日周全之意!”
“咣当”一声,手中药罐跌落在床,问药长长吐出一口闷气,幕后之人何其阴险,一环套一环,每一步都在草里埋下了陷阱。“殿下,我,我今日实在莽撞行事,也害了兰照姑姑”,问药焦心道,“她还被关在禁苑里,我这就去找韩大人。”
慎妃按住问药的肩膀,轻笑了下,“你也说了陛下动怒,可他没有。找韩叶钧没用的,三日而已,兰照在她手里反而安全。我不便出门,明日你拿着这块玉牌,去辛者库找祝掌事。他交给你的盒子,找个机会,送到萧沐笙手里。”
问药低头一看,竟是那块自己偷过的玉牌,凹刻着“泽”字。今日种种惊险,此刻才得安宁,问药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伏在慎妃膝边,听她慢慢讲话。“殿下,看起来不太一样”,问药把靠在脚塌边,把头凑过去,嗅着慎妃袖边的味道,令人安心的,独特的,这世上这有她一个人能闻到的,连兰照都说未曾见的舒心味道。
“你当我真只会满宫抢东西”,慎妃推了推,无果后索性不理问药,任凭未脱宫装的小妮子又贴上床,凑到自己身边,“回偏殿去,别在这儿睡,我可没允许啊。”
“下次,下次我要挡在你前面,我看你受伤,我难过”,问药有些昏昏欲睡,眨巴着眼睛喃喃道,视线逐渐模糊,“我从来都只是想帮你,可他对我太好了,我就,就……”
夕阳西下,窗台飞来一只隼,斜睁着黑眸,偏着脑袋盯在慎妃身上。慎妃并不怵,随手捡起榻上的团扇砸了过去。
一个烂赌成性的人,还能想起来亲人吗?萧沐笙你真敢下注,竟然用妻儿性命去威胁元叶沛。慎妃靠在团枕上,折腾了大半天也乏了,睡了过去。
白茫茫一片大雾,她疾驰而来,抓住哥哥的手上了马,在朦胧月光中出了苍陵城。城外沿着东走半里,看到祝家棺材铺的白灯笼以后再向北跨过两条溪流,舟渡口就在前面。哥哥下了马,身上掉下满地的眼珠子;她捡起眼珠子想要安回去,手里却只剩两个骰子。空着眼眶的哥哥流着血泪,看不见被人贩子绑走的自己。
暗娼馆的人贩子死了,脑袋滚在自己肚子上,圆不隆冬的。她的眼罩被萧景清的佩剑挑开,双手被挖出来带回宫里,和天阙宫的扫帚绑在一起。脚丫子卡在门缝,门外有个人回来了。眼珠子不敢往上翘,嘴巴却哀求着;“我们逃吧”,“好”。
白茫茫一片大雾,她疾驰而来,却被皇帝斩断了脚。皇帝一只手就可以掐死自己,无法喘息,心脏要爆炸一般在胸腔里不满地轰鸣。
“殿下!殿下醒醒!”
慎妃来不及流泪,因为皇帝的脸逐渐变成了问药,足够吓人。问药端来烛台,轻轻安抚着做了噩梦的慎妃,却被她一把反握住手腕,“问药,你想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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