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特务Y的战时状态

快到卯时了。

问药端来烛台,只当是因自己今夜睡在这里,让慎妃有些不自在。她没听清慎妃在说什么,端来一碗参汤,一勺一勺喂慎妃用下。

睡了一觉,两个人脑子都清醒不少。“殿下昨日打了太子,当真没关系吗?”,问药一边问着,一边摩挲着慎妃的玉牌,玉石表里的纹路总有些眼熟。

“若祝掌事不信,你就把这只簪子拿给他看”,慎妃挑出那支最耀眼的金簪,塞到问药手里,“萧沐笙的事儿你不要过问,他跟我的恩怨算不清了。”

听起来是大仇,说出来却轻飘飘一句。问药偏头,镜中人竟也被金簪比下去;细看来,绞丝摸上去略有些粗糙,可工艺实在堪称大器。

没有兰照姑姑在,谁也不敢轻易进殿伺候。问药很难受地不得不端起架子,装模作样教训两个素日里最不听话的小太监后,回偏殿换了宫人服,带着兰姚偷偷出门了。

辛者库多收罪籍,也有惹怒了主子被送进来“调教”的;问药当年属于最倒霉的一种,萝卜少坑多,给了个馒头就上马车了,身家清白不算重点看护对象,所以那么多掌事里面没几个记得住她。

还好兰雯专门剪了一些碎银子放在荷包里,不然问药还真“找不到”这位祝掌事。一路听过来,这是个怪人,管宫人丧葬之事,素日里只有两个徒弟和几口棺材作伴,不大于人来往。

芈戎人不信轮回,因为灵魂会跨过东黎洲北边的若水,被朝澜节时天上的极光送到越海境,接受双玄树的审判;高洁者会化作双玄树的枝叶,卑劣者会被树根绞杀在泥潭。当然,棺材跟着人分了三六九等,宫墙里主子们的丧葬多由观星署负责,谁又会在意下人的尸体,有个盒子盖着运到城郊,再由祝掌事插三柱香,也算入土为安了。

问药嘱咐兰姚守在小院门外,独身跨进窄门。西边角落里堆了不少白灯笼和纸扎花,有两间平房坐落在北边,正中央晒着几铺盖打湿的木条,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太监坐在铺盖旁,手下利索,将木条个撵个编成篮状。她走过去,探头道,“祝掌事,住在这里吗?”

“是我,你找我……”,抬头时,这太监突然怔住,恍惚间站起身,喊了声慎妃。

问药低着头瞅了眼宫人服,心想大概以前慎妃也是这么乔装溜出门,来此见面的。解释清楚缘由后,祝掌事有些警惕,将玉牌还给问药,说自己又不是花房的,不知道什么元叶藏叶的。

“那这个呢?”,问药小心翼翼掏出金簪,捧在祝掌事面前,“主子说,您看了这个就一定会相信我。”

祝掌事接过金簪,眼神似乎不再浑浊,手里细细感受着纹路,像在辨认一位多年好友。良久,他从房中折返,将一个品相极差的木盒子交给问药。

问药没想到这盒子能小到如此程度,半掌而已,亏她还让兰姚跨了个大食盒出门,看起来也不用费心藏了。“就这个?”,她掂了掂,分量不中,大约两个核桃,收好后又准备把金簪讨回来。

祝掌事不理她了,又坐到院中,拾掇那些木条。

“您行行好,让我怎么回去好歹给主子交代了,成吗?”,问药蹲在他跟前,双手合十作揖,心里揶揄着这贪太监真不怕把自己撑死。祝掌事侧目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告诉慎妃,簪子我收了,人我也会继续看好。”

“这件事以后,我欠她的命,就还了”,他似乎,有些释然。

问药点头,不再追问。有些秘密需要尊重,自己做好差事最要紧。她要走时,祝掌事想了起什么,突然问她是哪年生的。

问药:“爹娘走得早,我隐约记得是,烁明元年。”

兰姚进来催,拉着问药的手就往外走,“主子您跟他说那么多干嘛,而且您不是一年生人吗?”拐了好几道才躲过熟人,问药扶着墙平复气息,揉了把兰姚的脑袋,“今天我们来干嘛?是给我爹娘选个好点的日子做场法事,那我的生辰八字当然也重要了,都托花舍人算过了……”

“主子,花舍人可没理过我们,见了面也不说话,您哪里找她算的”,兰姚转了眼珠子想了想。怎么没有以前好骗了。问药咳了两下,“花舍人的身份算不了,花汋公主的驸马可是观星署的副正。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叫问爻之术,小姑娘少打听。”

风有些阴冷,兰姚吸了下鼻子,问道,“主子,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这会子环视一瞧,没想到竟走到冷宫附近。问药拍了拍兰姚肩膀,把食盒顺手跨在自己胳膊肘上,派小妮子先回宫复命去了。

装着重要之物的小盒子是拿到手了,去哪找太子呢,总不能直接敲东宫的门;星渚宫倒是能碰碰门路,小公主想找哥哥玩儿很正常。可自己要找个什么由头去呢?问药盯着远处露出屋檐的暗红色枝娅,心里有了主意。

探头左右瞧了瞧,正好没人。问药走近院中间的这棵绛禾花树,默默念了句抱歉,便开始埋头捡地上的花瓣。

“大胆,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

不速之客悄然出现在身后,声音有些耳熟。问药回头,“太子殿下?”

得了,现在也不用捡花瓣做小玩意儿了。

风过,花瓣纷然坠落,斜斜洒在他手中折扇上,衬得那一袭深青更添几分清隽,如芝兰自幽谷生,风骨自成。他轻笑,“我当是哪个怀春宫人来捡花瓣送情郎,原来是凝应昭。”

可惜再好模样的人,一旦心里充满算计,也像被泥土糊住了。问药镇定下来,语气装作轻快道,“我来采些绛禾花送给尧公主。”

太子打量着这一身宫人装,眼眸一动,“撒谎。”

问药掏出袖中所收集之物刚想解释,太子手握折扇打落她手中花瓣,补充道,“尧儿闻不得绛禾花的花粉味道,应昭和她已然是‘朋友’,难道会不知道?”

冤枉啊,臣妾真的不知道。

“既然太子殿下在此,臣妾有宝物奉上”,问药长舒一口气,后背挺直了些,拿出小木盒,“慎妃怕您心神不定,特奉上此灵丹妙药,三日内必药到病除。”

萧沐笙接过,掀开一角瞥了眼,嘴角一瞬抽动,又迅速恢复平静。“你看过?”,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问药。

“奉命行事而已,我只是转交盒子,对盒子里是什么并不感兴趣”,问药又想起那日在殿内自己莫名其妙被当做垫脚石的事,声音有些冰冷。

萧沐笙将木盒藏于袖中,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那日在养心阁,抱歉。但如果不是慎妃给你换了衣服,此事从头到尾便与你不牵扯,你只是碰巧上了阿尧的马而已。”

“那阿尧又何其无辜?居然被她敬爱的哥哥设计……”

“凝应昭慎言”,萧沐笙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有些警告意味,“宫里人多眼杂的,说不定天上地下就藏了个人,现在就趴在你我身边。再者说,慎妃的一面之词,你就那么确信?她之前对你的不满为何突然烟消云散一般,你不奇怪吗?”

问药顿觉失言,其实她也不敢笃定,自己猜想的就是事实。太子之路何其凶险,而渐渐长大的尧公主,对东宫不得不构成威胁。一母同胞又如何,废立是皇帝一个瞬间便可以下的决定。生死各有天命,村里为了争几寸的土地都能打得家破人亡,更何况皇位?她自认为并无立场,也不能有。

“可为什么要把承和宫拖下水?”,问药抬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般,“说句大不敬的,慎妃如同我亲姐姐。她就算要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萧沐笙不愿再起争端,让问药放心,三日后谁都不会有事。问药没有应他,拎着食盒赌气似的走了。

现下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萧沐笙缓缓走进偏殿内,靠在里间床榻旁的石墙上。准确说,是两道石门组成的墙,上面重重绕了好长的一把锁。

水清则无鱼,人太安静时却会听到嘈杂之音。萧沐笙用拇指拨开木盒的盖子,自嘲道,“父亲,我该怎么办。”

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根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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