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
邱杉口中喃喃,一边手忙脚乱地套衣服。
长期酗酒让他手指有点不听使唤,只简单套个衣服都能抖个不停。
他的衣服被扔在地上,早已皱皱巴巴,穿在身上不仅有酒味,胭脂味,还有汗臭味。
姑娘的闺蜜在帮他穿衣服时,轻微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他没察觉到。
等邱杉急急忙忙走后,姑娘和她的闺蜜才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闺蜜给她倒了杯茶,润润嗓子,“你还是宝刀未老啊,辛苦……”
姑娘扯起嘴角笑了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哪里还有刚刚睡醒颓废的样子。
这一幕,已经不知在这个月内上演了多少回。
起初,他以为自己遇到红颜知己,时常到金风月苑畅饮谈心。
后来,在金风月苑安寝,道从来没有睡得那么踏实过,要是几天没来,心里就挠得慌,想金风月苑的酒,想金风月苑的人,想金风月苑的床榻。
他不知,他下肚的酒里都加了料,又有姑娘与之夜夜酣战,哪一次不是精疲力尽,睡得自然踏实。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头痛,脑袋会比平日的宿醉更混沌,但他误当喝酒喝多的缘故。
这样的迟到不胜枚举,不过右金吾卫的同僚多替他包庇,导致他不思悔改,依旧这般漫不经心。久而久之,甚至已经有些不以为意了。
玄武国自从灭了突厥,休养生息,如今正是最繁荣鼎盛之际。
突厥部族归顺,三万突厥人定居长安,异国的商人、使者、学生也多来朝,往来经商、交流、居住,现如今形成文化交融的局面,诸如佛教、道教、儒教、祆教、景教、摩尼教、□□教等等。
多元共存,导致长安寺观云集,皇室崇佛,仍以佛教最为盛行。
每月初一、十五是佛教的朔望日,信徒会集聚寺庙烧香拜佛,以祈求家庭和睦,事业顺利。
元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庆王爷的母亲,是最虔诚的信徒之一,即便八十高龄,也仍要亲躬礼佛。
老夫人年轻时,曾在怀远坊的大云经寺许过愿,觉得这个寺庙最为灵验,每月都坚持要过来两趟。
怀远坊与西市一道之隔,好处是人声鼎沸、香火不断,坏处是许多佛教寺庙都建在城西。
每到朔望日,城东的权贵望族都乘马车前来礼佛,街道的拥堵程度不可想象,毗邻西市的几大坊交通都要陷入瘫痪。
西市是长安城最为繁忙之地,三教九流、异国之人云集之地,成分复杂,没有点手段还真管理不下来。
每到朔望日,惯例会从其他坊里调遣街使过来帮忙维持治安。
外郭城,越往南,人越少,导致街使也不多,素质更是参齐不齐,所以他们经常就近找城东坊里的街使甚至不良人帮忙。
但坏就坏在,城东各大坊的街使、巡使、武侯、不良人都被培训得秩序井然,只认令牌办事。
明明每个月都来借人,长年累月,早就彼此熟悉了。若在城西,坊与坊之间彼此调遣,看到熟悉的面孔,都是称兄道弟地寒暄,不必出示令牌。偏生城东那些混蛋,要搞得这么生分。
临近晌午,庆王府的马车被堵在延康坊和崇德坊交界。
怀远坊旁边就是延康坊,延康坊再过去一点就是崇德坊,三大坊坊里又都有一座大佛寺,依次是大云经寺、西明寺、崇圣寺,其拥堵程度可见一斑。
邱杉手下的旅帅站在望楼,看着底下大排长龙的拥堵场面,急得心塞。
前去城东借人的街使噔噔噔跑上望楼,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旅帅就问:“怎么样,借到人了吗?”
“求爷爷……告奶奶的……只有少数几个坊……愿意借人……还借得……不情不愿……说我们章程不对……”
没有校尉令牌,一般借不到人。
“那些混蛋,肯定狗眼看人低,平日伺候城东的达官贵族伺候惯了,看不上我们这些低人一等的城西人!”
旅帅大骂,又问旁边的人,“邱大人找到没有?”
底下的人摇头。
去借人的街使出主意说:“大人,要不咱去找其他校尉借令牌用用……”
“不用看,他们肯定会说你们上级哪儿去了,嘴上不说,眼睛也会说,我丢不起这个人!奶奶的,不等了!我亲自去看看怎么回事!”
旅帅疾步下望楼,带着几个街使穿过长长的车龙,来到人群最前方,发现致使拥堵的竟是几个异国人——波斯人和突厥人打起来了,几个里守劝架不成,反挨了几拳。
“怎么回事?”旅帅厉声喝道。
那几个异国人被愤怒冲昏头脑,一边用各自的鸟语骂着对方,一边仍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个里守捂着脸上前,苦逼地说:“大人,这些外邦人牛高马大,小的们治他们不住!
起因是这些波斯人的骆驼队,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当街拉稀不止,还都跪下来不肯走了……”
果见骆驼身后有几摊绿油油的东西。
“……任凭怎么鞭打都没用。堵得太长时间,那几个突厥人不乐意,嘴碎说了几句,波斯人被下脸,当场暴起!”
从城东到城西来礼佛的人源源不断,城西的人出不去,城东的人进不来。
旅帅看着那几个高鼻深目、语言不通的番鬼佬就一阵头痛,决定先将人分开。
“你,你,你,到街口,先别让城东的马车进来了,劝他们绕道而行,绕远一点,附近几条街都堵了。
还有,这条道堵住的马车要一辆辆先退出去……再找个兽医过来,将这几头牲口迷晕抬走……”
旅帅一边吩咐,一边快速走向扭打在一起的外邦人。
他上过战场,拳头重,非里守能比,况且当年打的就是突厥人。
这些个突厥平民比得过当年的狼卫?老子打的就是突厥人!
旅帅在心里淬了一口,上前三两下就将他们分开,一个个躺在地上,抱着胳膊、大腿痛嚎。
“将这些个混蛋押到大牢里关几日,罪名是当街互殴,扰乱秩序!”
“是!”
等待里守调控又耗了些时辰。
期间有马匹不安地嘶鸣起来,一传十,十传百,连带着庆王府马车的马匹也不安地踢了踢蹄子,导致车厢摇晃。
车夫是个老手,很快安抚好马。
婢女在外面问老夫人,“老夫人,您还安好吗?路有点堵,所以马有点不安……”
老夫人胸口有点闷,但还是说:“我没事……”
等回到庆王府,要比往常迟到一个多时辰,正好错过午膳时间。一路跟随的护卫、家丁、婢女、车夫全都饿得不行。
“老夫人,要下车了,已经到府了……”
婢女擦了擦额头的汗,掀开车帘。
但见老夫人闭着眼睛,斜靠在车厢里,一动不动,已然坐着仙逝了。
“天呐!”
婢女吓得全身发软,惊慌失措地大叫:“老夫人!快来人啊!快来人!快救命!老夫人不行了!快叫太医!”
庆王府陷入兵荒马乱。
老夫人去世的急报下午就通传去了三处,皇宫,尚书省,御史台。
紫宸殿里,元帝听到老夫人去世的消息,一开始还只是说:“八十高寿,无痛无病,是喜丧……”
他与庆王爷是同父异母,兄弟感情还算过得去。
大太监高立德说:“听闻老夫人不是在家中走的,是礼佛返程途中遭遇拥堵,在半路走的,想必是太过劳累了……”
“所以说,人老了不能太折腾,还是得认老啊……”
结果翌日,庆王爷和御史台的弹章都呈到了元帝案前。
庆王爷府上有丧,悲愤交加,不便进宫,奏章是府上管事代笔,弹劾右金吾卫履职不力,致西市街道拥堵,间接害其母过世身亡,要求严惩。
“所以都说了,是喜丧……”
在元帝看来,未免有点太为难人。
下一本,御史台弹劾得更精准些,弹劾右金吾卫校尉邱杉品行不端,事发时不在其岗,玩忽职守。
昨日在西市拥堵的那些马车里,就有休沐的御史台官员及其家属。
他在等待时,忍不住心烦地想到底是谁办的差,怎么办的差,办得也太不像样了。
这一路,他看到的里守也少,感觉这地儿没人管一样。
他回去越琢磨越气闷,遂回御史台查问负责那片区域的武官是谁,责任到谁,还查了邱杉的底案。
这一查,还真有点东西。
他与林城东、秦褚臣、温振经常流连金风月苑一事,刚好被御史台的巡察使记录在案。
多条记录显示,他经常在不合时宜的白天时间出入金风月苑,行迹可疑。
得,这不就证实了沉醉温柔乡,玩忽职守。
那官员遂将以上种种一一写上弹章,为侧重玩忽职守的罪名,还特意强调拥堵时在职人员少,纪律散漫如沙。
元帝却只盯着“温振”、“金风月苑”几个字,自顾自嘲笑大公主,“她自己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还不是和胡世冲一样逛青楼……”
更坚定了他不轻易让李云瑶退婚的想法。
不过……他的视线移到秦褚臣的名字上。
温振和秦褚臣走得这么近,他是没想到的……还有一个北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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