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主府，宴霜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谢宝珠，自然朝她走过去，江妩还想跟，却被挟住。

宴姝拽住她，格外和善：“表姐，阿姐是去寻她最好的手帕交，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表姐不是想认识认识人吗？表妹带你去认识啊。”

谢宝珠也将另一边情形尽收眼底，等宴霜走过来，好奇问道：“霜霜姐姐，那是谁啊？”

宴霜随她看去，摇头笑道：“那是我的表妹，她家中出了事，所以来京城奔亲。”

谢宝珠还在看：“唔，是么？难怪看她举手投足好像与咱们京城人不太一样，不过还真好看啊。”

江妩的确好看，若她不做那副伪装模样，做她自己，会更好看。

宴霜不太关心旁人，她压低声音：“你哥哥在么？”

谢宝珠了然笑起来：“哥哥在前院。”

来了就好，帕子可以给他。

谢宝珠看她得了答案就安心下来，再没其他忸怩神色，想到哥哥书房里那些京城男子详录，也算彻底放弃了那个天马行空的期盼：“霜霜姐姐，我问你噢，你欣赏什么样的男子呢？”

那么多信息，她看着眼睛都疼，不能撮合他们，那就帮哥哥分担分担吧。

宴霜不防她问这一句，竟被问住了。

她欣赏什么样的男子？

宴霜眸中情绪淡上许多，没什么兴趣：“我没有什么欣赏的男子。”

事实上，是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谢宝珠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语塞片刻，发出了自灵魂深处而来的疑问：“那哥哥呢？”

宴霜一怔，眼中又凝聚起来什么，鲜活而充满温度，她已经下意识展开眉：“阿浔是不一样的，阿浔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在那个需要，或可以被她欣赏的范畴内。

他已经在她内心深处扎了根，与她的心脏肺腑长实，无法割舍。

谢宝珠彻底没话了，合着在她霜霜姐姐眼里，除了她哥哥，其他男子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

昌平公主算很喜欢宴姝，见到她带了个人在身边，笑吟吟道：“棠棠，这是哪位？本宫好像未曾见过？”

宴姝曲膝一礼，到她身边：“这是臣女的远房表姐，孤苦伶仃，前阵时间才进京，也是今日才第一次出门呢。”

四面八方的视线落了过来，江妩柔柔拜倒：“江氏女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声音倒是不错，悦耳动听，昌平公主起了些兴趣：“你上前来，本宫看看。”

江妩便起来，一步一步走近，礼仪规矩挑不出半点错。

昌平公主看了她一会儿，饶有兴趣地笑起来：“你从哪里来？”

江妩垂眸，谨回道：“臣女自临邑来。”

“临邑啊。”昌平公主想了想，觉得奇怪，“临邑虽远京城，但离江南也不近，怎么本宫见你好像抬不起腿一样，端的一副江南软绵绵的劲儿？”

此话一出，下面看戏的闺秀们俱是偷偷笑起来，昌平公主说话从来不看人脸色，这下宴姝可要……

“回殿下的话，臣女确是自临邑来，只是臣女并非抬不起腿。”江妩款款道来，“这是臣女家乡广受女子喜爱的一种步法，走路时脚尖点地，后足沾地即离，行动时便轻盈起来，如青柳微摆，姿态动人。”

宴姝解围的话咽了回去，她怎么忘了，这个表姐有本事得很。

听她这么说，昌平公主坐正：“是么？你再走一遍给本宫瞧一瞧。”

江妩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走了一圈，果然是步履轻盈如燕，腰肢如柳。

昌平公主连笑了几声，与其他人道：“看看，这般步法竟未传到京城来，可见是咱们都过时了。”

谢宝珠意念学了下江妩的步法，怎么试怎么觉得奇怪。“这样走路真的不会累吗？”她问宴霜，“江姑娘在家也是这么走的么？”

宴霜回想一番，发觉江妩从头到尾好像还真是这么走的，只能解释道：“可能他们临邑已经流行了许多年，习惯了，便不觉得累。”

有了昌平公主的夸赞，等江妩回到席位上时，也有了不少人前来与她了解临邑还有没有别的新奇玩意儿。

“你这个表姐，倒是个妙人。”昌平公主慢悠悠地看向宴姝，“你啊，要被比下去咯。”

宴姝轻笑：“殿下说笑了，都是表姐妹，有什么攀比的？”

昌平公主被逗乐，与她打赌：“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京城就会有人学她走路？”

一山尚容不得二虎，宴姝长久被追捧，如今来了个同样能掀起风潮的人，她安能坐的住？

宴姝只笑：“能得殿下喜欢，自然配被效仿。”

*

昌平公主爱玩乐，宴饮起来丝竹管弦乐舞不停，宴霜与谢宝珠偷偷溜出来也没人发觉。

“哥哥他在里面，霜霜姐姐你进去吧，我看着。”谢宝珠停在外间，朝里间努了努嘴。

宴霜摸了摸袖子，掀开帘子，谢浔果然已经在里面。

谢浔见到她，先夸她：“小双今日很漂亮。”

宴霜果然很受用，笑意盈盈：“兰之公子今日也很出众，足以风靡万千贵女。”

谢兰之的风姿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可不是她奉承胡言。

谢浔听了这轻浮话，也只是付之一笑，有些纵容：“小双说什么便是什么。”

宴霜更受用了，这才把手帕探出来，捧到他面前：“给你呀。”

谢浔接过，上面还带着蓬松淡薄的香，若有似无。

“小双换了香？”谢浔也稍微懂一些香，他凝神分辨，恍然，“是待女？”

宴霜用的香都是兰香，不同的是兰的种类，待女清雅透致，令人一嗅便觉得清新宜人。

“是呀，现在天热了嘛，丹烈就有些浓，天冷时闻着觉得炽烈，现在总觉得有些腻，我就换了。”宴霜捧着脸，“不过待女也用不了多久了，阿浔，前几日依依去整理香盒，这才发现去岁的九畹用完了。”

兰香难得，谢浔初时费了不少功夫才搭上门路，拿到手，向来是借宝珠的名义送给她，如今用完，看来他要去找人叙叙旧了。

他记下这桩事，把帕子也收好，面前就被推了杯茶。

宴霜也捧着茶杯，闲话家常：“我家里最近来了位表妹，很有些本事，我觉得我妹妹往后的心情可能会不那么美妙。”

谢浔探出的指尖僵了一瞬，随即自然端起茶杯，吹了吹，不看她：“这两日来的么？”

“是在我脚伤痊愈的前两天。”宴霜回想了下，与他道，“听说是母亲早逝，父亲不久前也走了，宗族只管钱不管人，她走投无路，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与我们家有亲，这才来了。”

宴霜总结道：“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她确确实实是我们家的亲戚，既然来了，那也不能不管。”

事情都是真的，只是隐瞒也占七成。

父亲前不久离世是真，宗族欺辱孤女是真，走投无路也是真，甚至打听到宴家，都是真。

而父亲因何离世、宗族欺辱外还有什么威逼利诱、走投无路是哪般无路，江家亲戚那么多，她又为什么偏偏只挑了在京城的宴家。

这些，都是她的隐瞒。

谢浔啜饮清茶，眼帘半垂，遮住眸色。

原来她竟然已经进了京。

*

两个姑娘上了一辆马车，车檐下的彩铃铛叮当响，渐渐听不到声音。

谢浔关上窗户，出门：“去明月楼。”

掌柜一看到这谢公子，心里就打了个突，这人究竟要做什么？

“一壶吴阳后茶，无须泼卤。”

又是一人一壶对窗而坐，直到灯火沿街亮起，这位公子也同往常一样结账走人。

不过今日好像多了块碎银……不对，这不是银子。

掌柜屏息，碾开塑块，赫然露出锋薄的纸张一角。

*

宴夫人是三天后才知道江妩在昌平公主宴上大出风头的事，那时别家夫人语含艳羡：“宴夫人啊，贵府表姑娘是不是当真有春柳之姿？怎么我家珍儿学了几日，还说什么学不出来？改日宴夫人不若带贵府表姑娘出来见一见人？”

回府后问了一通，问到了宴霜这里，气得话都说不清了：“棠棠是你亲妹妹！你把江妩带去，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宴霜哪知道江妩竟然能有这般本事，不过人的确是她同意带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都像是狡辩。

罢了，被训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宴夫人吵了半天，得到的就只有“母亲勿要动怒”、“母亲保重身体”、“女儿知错”，愈发怒火中烧，也懒得再骂，干脆责令她禁足。

眼不见心不烦，她还要去哄宝贝女儿。

走时又将依依尔尔都骂了一通，院门落了锁，依依才悄声哭着进来：“姑娘，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

宴姝最喜欢他人久驻的目光，更享受自己一举一动能够左右京城贵女的本事，现在出来一个江妩，她能开心才怪，母亲也是知道她的心性，这才如此发怒。

母亲偏心，宴霜早就知道，所以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安慰依依：“好了，莫哭了，不是什么大事，快把眼泪擦擦。”

依依还要哭，被宴霜堵住了嘴：“小厨房的甜汤煨好了吗？你去看看，我晌午没吃多少，早饿了。”

晚膳时江妩依旧是来的最早的，只是连表弟也回来了，表姐却不见踪影。

而表婶，在对表妹关怀备至，直接无视了她。

等到传膳，宴疏才反应过来：“长姐似乎还没来？”

宴夫人给宴姝夹着菜，眼皮也没抬：“你长姐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几日。”

静养？宴疏疑惑：“那请许姑娘看了吗？严重吗？”

宴姝夹了筷子粘糕搁他碗里，语气淡淡：“阿姐没什么大碍，你还不快些吃饭，等会儿课业写不写得完？”

宴疏瞅了瞅她的脸色，闭上了嘴。

江妩咀嚼着菜肴，心里一阵发沉。表姐恐怕是不能出来才对。

为什么不能出来？谁不让她出来？

江妩抬眼，宴夫人已然忽略了方才的不快，与表妹亲昵地说着话。

未曾听说表姐犯了什么错，宴夫人究竟为何要禁她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