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代休第二日出了长乐县,向北进发。为了方便出行,代休索性将长发截断,自己刮了头皮,打扮成一个小乞儿出长乐县,直奔连江。

城门口。

晏商林和晏嗣霖并马而立,看着代休的身影远去。

“三哥,需要派人盯着吗?”晏嗣霖问道。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不必了。这个孩子和我们的任务比起来,微不足道。”晏商林说。

“虽然交流不多,但的确是个当锦衣卫的好苗子,对自己真够狠的,一个女孩子,把头发刮的这么干净。可惜只是个女孩。”晏嗣霖叹道。

晏商林看了一眼弟弟:“幸好不是男孩,要真当了锦衣卫,指不定是个什么人物。到时,也不知道是朝廷之幸还是朝廷之灾。”

晏嗣霖点头道:“三哥说的也是。希望她能平安找到妹妹吧。”

“走吧,我们出发去泉州府。杜家,要好好查一查。”晏商林跃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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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的浙江嘉兴府码头,大船小舟数不尽,货物搬运来回穿梭。一个短发小子从货仓里钻出来,跟看着货物外运的船把式告谢:“潮爷,多谢你顺路带我,不然我不知道要走多久才到嘉兴。”

名叫潮爷的船把式一脸黝黑,水上生活,让他的脸又老又黑。他爽朗的笑道:“客气了小娃娃。要不是你在定海示警,别说我这船货物了,就是命都没了!”

“那潮爷,山水有相逢,我这就告辞了!”

“行,小代休,你多加小心。望你早日找到亲人!”潮爷拍拍代休的脑袋嘱咐道。

短发小子代休,跟潮爷挥挥手,就轻巧的踏上跳板离开。从福州府出发,一路追着人贩子可能行走的路线,代休三个月内马不停蹄,背着沙氏一门的骨灰,沿着水路,一路北上。

途中有两次差点追上人贩子,找到了被贩卖的两个小孩,报给了官府后,官府出面将孩子遣返原籍,但是还是让人贩子逃脱了。

最近一次和人贩子交锋,是在定海。代休一直咬着人贩子不放,人贩子也是狡猾,沿途将孩子卖掉,每到一个地方,卖一个或者两个,以此拖住代休的步伐。

因为代休要去求证被卖的是不是不饿。在定海找到被贩卖的孩子后,从孩子和买孩子的人嘴里,代休得知,人贩子手上的孩子被卖的卖,死的死,所剩也没有几个了,保守估计还有三个在人贩子手上。这三个孩子应该都是容貌出众,长大了可能是美人的苗子。

据一位买家的口供,所剩的三名女孩,会被带到北边去,至于是卖给外族还是卖给烟花场所,就不得而知了。

代休得知此事后,立马就启程继续北上,在定海码头求坐顺路船时,偶然间得知有水匪要劫船,就提前通知了船把式,帮助船把式解除了危机。船把式心里感激代休,就带着代休坐船北上直到嘉兴府。

与船把式告别后,代休整理行装直奔衙门。这是三个月来,代休养成的习惯了,到了一处就先去衙门询问当地是否在这几个月内抓获过人贩子,是否解救出被拐卖的孩子等。幸运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不饿的下落。这几个月的奔波和努力,也不全然白费,代休至少知道了人贩子目前固定的前进方向。

嘉兴府衙门口,两座威严的大狮子凛然而立。代休一身男孩子打扮,短发利落有神,上前大大方方的作揖:“这位大人,不知道贵府衙的典史大人在不在?小人有事求见。”

值守的官差小个子,胖身子,慈眉善目这四个字可以配得上他的五官。他一见是个小孩子就问道:“小童有何事?你家大人呢?衙门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哦。”

代休回道:“大人,小人从福州府来的,家妹被人贩子拐卖了,我一路追寻到此。想找典史大人询问贵府衙最近有没有捕获拍花子的,或者解救过拐卖儿童的。至于小人的父母兄弟,都死于倭寇之手了,小人只身寻妹,还望大人通融通融,让我见见典史大人。”

“啊哟,这么可怜!福州府的倭患这里也是听闻过的,听说小半年前还被屠了一个村子,该不会就是你们村吧?”另一个值守过来听热闹,就插嘴问道。

代休点点头:“正是我家的村子。”

胖官差啧啧咂嘴:“倭寇够没人性的啊!典史大人现在不在衙门里,去底下嘉善县押解犯人去了,下午才回。小孩儿你先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到未时末再来,到时候我带你去见典史大人。”

代休又作揖谢道:“多谢大人了!小人孤身一人,随便哪个地方都能对付过去的,小人就在这石狮子座脚下等吧。保证不影响衙门进出。”

两个值守觉得代休特可怜,就同意了,胖值守说:“那你挨着阴面等吧,别靠着前面,让大人们看到了,不免要驱赶你。”

于是代休就怀抱着她的行李窝到了石狮子座脚阴面。

秋日的阳光太过温暖,代休窝在背阴的地方,也不觉得冷,一束阳光斜照在她的脚上,破洞的鞋子,露着脚趾,不免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橐橐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迷迷糊糊即将睡去的代休吵醒。代休睁眼探头,只见一群百姓拥簇着一对年轻夫妻,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孩,一两岁的样子,这么吵闹的环境下,孩子竟然不哭闹。一个青壮男子还扯着一个中年妇人不放走在一边,妇人不断的哀叫,希望男子小力一些。

“大人呐,要为草民做主啊!”男人跪倒在衙门前,嚎啕大哭的喊,女人更是伏地大哭。

胖值守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男子哭道:“大人,为草民夫妻做主啊!大人!”

“你光喊有什么用啊!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了?”胖值守急道。

“大人,草民的儿子才三岁大,就被狠心的邻居喂了花生,现在噎死了啊!”男子将手中的孩子递给胖值守看,“草民成婚三年,唯此一子啊!大人!”

男子心痛欲裂,周围群众为之动容,都议论纷纷。代休站在外圈看着,听到男子的话,就踮着脚看那个孩子,看脸色分明才噎着不久,如果现在施救,说不定还有救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代休伸手抱起孩子,现场给来了一套海姆立克急救法。

年轻的妈妈抢着上前要将孩子抱回:“何苦还要折磨我儿!”

代休一边施救一边躲避着她,胖值守劝着要上前扒拉的妇人道:“别激动别激动,别上手!”

“怎么还抢尸首啊!”

“这不是让孩子死都不安定吗?”

群众议论纷纷中,孩子的父亲也起身要抢,胖值守一个顶俩,阻拦着要打人的父亲。

一片嘈杂中,一声幼童的哭啼声像一道禁声符,将哄乱的人群定住了。

“咦,活了?活了!”众人都惊奇道。

小孩在代休手里啼哭不止,一颗圆圆的异物被代休捏在手里。孩子的父母都愣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又活了过来,代休安抚不了孩子,就把孩子递到父母面前,道:“愣着干什么?抱啊!”孩子母亲木木的接过孩子,似乎还没有从孩子复活的震惊中走出来。倒是边上的妇人一把甩开青壮男子大嚷:“各位看着啊,孩子可没有死,我是被冤枉的!”

代休不理会妇人的叫嚣,将手里的异物放到胖值守的手上说:“大人,这是证物,就交给大人了!”

胖值守接过异物也有点不知所措。这时候原先进去报信的值守伴着县丞大人出来了。

县丞大人是个白面书生样子,名叫于钦升,年方20岁,是嘉兴府最年轻的县丞。他走出来一看,孩子活生生的,问怎么回事。胖值守简略跟县丞说了一遍,县丞看了一眼代休,又转过头对那对夫妻道:“你们如今是何打算?”

一般来说,民不告官不究,既然孩子没有死,受害者夫妇不追究的话,这件事就可以这么了了。

“大人,这孩子没有死,民妇是无罪的。强行将我拉扯到衙门来,我还有何名声可言?”妇人抢话道。

于钦升道:“你待如何?”

妇人道:“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民妇一路被拉扯到此,人尽皆知,我要他们当众给我赔礼道歉!不然,我就死在这衙门口。”

代休听了皱着眉头,但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决定闭嘴。于钦升也是皱着眉头:“你这妇人好生无礼!这孩子是被救回来了,若是就不回来呢?”

年轻的父亲闻言立马道:“大人,这妇人心肠歹毒,她是故意给小儿喂食花生的。我家和她家比邻而居,进我家的门,必须经过她家的门口,去年我收工回家,不下心工具磕坏了她家的大门,就一直记恨到现在,小人赔了新门还不放过,大人,小儿今日独自在门口玩耍,左邻右舍都看见了的,是她故意剥了花生给喂给小儿的,小儿吃了之后,当场就气竭不知人事。若不是这位小哥施救,就真的没命了!”

于钦升问:“你这意思,是要告了?”

话一落音,妇人就紧张了。妇人说:“孩子又没死,我无罪,我无罪!”

于钦升说:“你明知小儿年幼,还喂食花生,这就是有意;你又和小儿父母有怨,本官不得不猜测你的动机。即便小孩没死,你也犯了故意杀人未遂之罪。主家想告你,我想全天下的衙门都会判你刑罚,最轻的,三个月的牢房还是要请你享受享受的。”

妇人闻言立马就瘫坐在地上,无语反驳。

“你们的意思呢?”于钦升问小儿父母。

夫妻俩个互相看看,又看看怀里泪眼婆娑的孩子,给于钦升磕个头:“我们告!”

于钦升似乎早就猜到他们的打算,说:“进去吧,里面文书等着呢,你们先写个状纸。”

“谢大人,谢大人!”夫妻俩感激不尽。

瘫坐地上的妇人回过神立马大喊:“不不不,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妇人拉住于钦升的衣摆哀求。

“有什么话,等着跟知府大人说吧!”于钦升甩开妇人,不再理会。

人群跟着几位当事人身后,争着去瞧热闹。

“嘉兴府衙门办事还挺有效率的么。”代休心想,也跟在后面去看升堂。

一阵雄浑的威武声后,知府大人出来,一干人等均就位。

知府大人姓陈,名嵩,洪武末年进士,靖难之役中,皇帝陛下“欣赏”他的识时务,也是为了给天下读书人施恩,展现自身的识人善用,陈嵩送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一举提拔为嘉兴府知府。毕竟皇帝陛下一下子屠了方孝孺十族,是活生生剜了天下文人的心。

陈嵩此人倒也不是死读书的文人,从编修到知府,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其本人也是个做实事的,上任至今,勤恳敬业,公平持正,每年的吏部官员考核中,都是佼佼者。偌大的嘉兴府,算是整个浙江治下,最富庶之地了。

陈嵩今年四十不到,方正脸,魁梧身材,光看面相,毫无文人的斯文之气,开口倒是文绉绉的:“堂下何人,有何冤屈,尽数道来!”

原告小夫妻中的丈夫磕头回复:“回禀大人,小人叫齐胜平,家住豆汁巷子,这是拙荆齐方氏。今早小儿独自在门口玩耍,被邻居董邱氏故意喂食花生,致使小儿气竭昏迷,当场人事不知。大人,这妇人歹毒,是存心要小儿的命啊!”

“平白无故怎会杀人?两家是否有仇怨?”陈嵩问道。

齐胜平回道:“大人,两家确实有仇,皆因小人去年无意之间将她家的大门磕坏,她就一直怀恨在心。虽然闹得不愉快,但小人也是赔了新的大门给她家的。怎知此妇人这般不饶人,竟要我儿性命!”

董邱氏大呼冤枉:“大人,我冤枉啊。花生是我喂孩子的不假,可我并无杀人之意啊!我怎知这小孩子吃颗花生就噎着了?若我真有心杀人,我还不一早就逃了?再说这个孩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孩子的母亲忍不住驳道:“你就是故意的,我儿才几岁,你也是个母亲,你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吃花生吗?你还给他吃这么整颗的,你还说不是要杀他!”

“肃静!”陈嵩沉着脸,“小孩是如何救回来的?”

“是一个小乞丐吧!咦,人呢?”齐胜平回道。

于钦升环顾人群,代休标志性的短发一下子就入了他的眼:“还请救人的小兄弟上前作证!”

代休有这么一瞬间愣神,随即胖值守就拉了她进了公堂。

“大人,就是这么小兄弟救得人。”胖值守在介绍完代休就压低了声音对代休道,“跪下!跪下啊!”

代休虽然是个现代人,但是入乡随俗,很是识时务。毕竟不是现代,讲究人人平等,形势比人强的大环境中,只有随波逐流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听懂了胖值守的话后,就跪下了:“草民见过大人。”

“自我介绍一番呀!”胖值守在一旁又低声提醒道。

代休接到提示就继续回道:“小人名叫代休,从福州府一路寻亲到处。因小人的妹妹被拐卖,所以小人想求见此处的典史大人,询问近期嘉兴府是否有被贩卖的儿童被解救,恰巧碰见齐家小儿被食物噎着陷入休克状态,故而采用我老家专治小孩噎着的方法,如此将食物从他的气管里挤出。”代休说着又比划了几下如何施救的。

“本官虽不通医道,但也见到过幼童被食物噎死,救治的时间很紧急,很短。据本官了解,小孩到我府衙前,已是人事不知,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判断小孩可救的。”陈嵩问道。

代休说:“回大人,小人在众人推搡见,瞧见小孩子面色发白,嘴唇血色浅淡,由此可知,此子被噎已有一段时间,但是鼻翼微动,说明尚有呼吸。故而用力挤压胸腹,借其体内残存的空气推动堵塞的气管,将堵住气管的异物弹出,便可得救。”

“从发现孩子被噎着,到孩子被施救,一共多少时间?”陈嵩问道。

于钦升回复:“回大人,据围观民众及其他邻居反应,大概有两盏茶的时间。”

“两盏茶的时间,不短了。齐胜平我我问你,小孩被发现出事,你第一时间做了什么?是否送医?”陈嵩问道。

“这......”齐胜平面露犹疑,“并未送医。”

“为何不送医?反而是先上衙门?”陈嵩问道。

“这,小人发现孩子没知觉了,以为没救了,所以就......”齐胜平解释道。

“正常情况下,发现孩子出事,第一时间不送医,反而先上衙门,齐胜平,你这个爹当的不合适啊!”陈嵩一拍惊堂木,又问道,“董邱氏,你说说,你和齐家到底是什么仇?”

董邱氏伏地哭道:“大人,民妇,民妇真的不是故意喂食花生的。齐方氏说的对,我也是一个母亲,我怎么会下狠心杀小孩呢?可是大人,民妇此时也不是一个母亲,我的孩子去年就被齐胜平害死了。可怜我孩子不到一岁,话还没讲的顺溜就没了,民妇确实不知道三岁的孩子吃不了花生啊!”

“你且仔细说来,齐胜平孩子,你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嵩问道。

董邱氏道:“大人,齐胜平说是因为他磕坏了我家的大门,被我记恨在心,可他没有说的是,他磕坏的大门导致我孩子的丧命。当时是盛夏,齐胜平傍晚下工后回家,经过我家门口,我正好带着孩子在门口纳凉。他喝酒了,喝的醉熏熏的,摸错了门,把我当作他老婆了,上前调戏我,我极力挣扎,将他甩开,他一下子撞在我家大门上,将我家大门撞坏后,又扑过来要搂抱我。我哪里肯依,到处躲闪,大声呼喊,众人闻讯赶来,却是谁也不上前帮忙,都欺负我一个寡妇无依无靠。撞坏的大门摇摇欲坠,一阵风吹过,就砸在了我孩儿的摇篮里,我孩子当场就没声息了。我抱着孩子求医,大夫都说没救了。我也到衙门告过,可是我拿不出证据,周围的邻居一个都不愿意出来作证。光凭我一张嘴,我证明不了什么啊!”

董邱氏一番话,将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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