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代休丝毫不在意的拿起那块肉,展示在倭寇的眼前:“こんなに薄くて、あなた達の食べ物の刺身に似ていませんか?私は切工の技術は悪くないです。この体は四千切れもないです。二千切れはまだ十分余裕があります。あなたは目を開けて空気を呼吸します,最後の肉を切るまで。本当に試してみますか?(看,这么薄薄的一片,像不像你们食物生鱼片?我片鱼肉的手艺还不错,你这个身量,片不出四千片,两千片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会睁着眼睛呼吸着空气,到我片出最后一片,你确定你要试试吗?)说着,代休手上不停,在他的伤口边上,又手起刀落的片下一块,倭寇的惨叫响彻云霄,围观的村民都忍不住撇开眼睛,不敢再看,有一个小伙子,直接弯腰作呕。
倭寇惨叫的同时,也不停的叫骂:“あなたのこの悪辣な女の人、私はあなたを殺して、あなたを殺しました。(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会杀了你,杀了你。)”
“この機会がないですね。本当のことを言わないと、腕が残りません!(没这个机会了,你再不说,你这手臂是保不住了!)”代休不顾倭寇的辱骂,双手不停,一片又一片的肉片,掉落在倭寇的脚下,血液四流,代休本来就黑污不堪的前襟又被血液染深了颜色。倭寇惨叫不绝,代休手上不停,倭寇的肩头已露出森森白骨。
一干官兵都忍不住继续观看了,晏商林皱着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阻止,吴智通忍不住开口:“这也太......朱兄,你看这......”朱自在面上不忍,上前准备阻止代休的动作,代休却自己停了下来。
代休将匕首钉在倭寇头上的柱子上,弯腰抓了一把肉片,又单手掐着倭寇的下巴,扭过去,逼着他睁眼看他的肩头,和她手上的肉块:“話しますか?話しますか?言ってください!(你说不说,说不说?说啊!)”
倭寇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吱哩哇啦的乱叫,间或蹦出几个词:“本当のことを言います。見逃してください見逃してください!(我说,我说,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代休听到此言,不复刚才的凶神恶煞,此时双目蓄泪,悲恸异常,沙哑着声音道:“请大人备纸笔记录!”
猝不及防的话语,让三位大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还是晏嗣霖出声:“晏青,拿纸笔!”
同时,代休走到晏嗣霖面前:“请大人再赐伤药!”
晏嗣霖一时没明白,继而很爽快的就拿出了几瓶金疮药。代休捧着药,给倭寇止血包扎。
倭寇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看着代休给他包扎上药,很是不解:“なぜ私の傷を治療しますか?(为什么,又要救我?)”
代休面无表情:“私はあなた達ではありません。私は人を殺しません。あなたを傷つけたのは、人を救うためだけです。(我不是你们倭寇,我不会杀人!我是个医生,我只会救人,我伤你就是为了救人。)”
倭寇迷离的眼神已没了刚才凶狠,在代休处理伤口的同时,开始讲述他们的详细情况。
这波倭寇,没有统一具体的组织。原本混迹在江浙沿海一带,江浙一带是朝廷的粮仓米库,所出米粮均紧供北境边军,故而朝廷一向派驻重兵屯守。这小股倭寇,见江浙一带无利可图,继而南下,沿途侵扰,直到福州府。利用小祉山和小练山一带,小岛众多,海军进攻困难,占岛为王,时不时上岸掳劫一番。这股倭寇背后有一个专门走私的大明商人,因为岸上生意不好做,就下海为寇,搜罗了这股散寇,平时供钱供粮养着,不许他们大肆掳劫明朝商船,单只抢劫外国商船。因为每次抢劫也是浅尝辄止,抢一些留一些,倒也没有真的引来大批官兵围剿。
这次他们的首领滨口辽大瞒着这个商人,私自带人上岸屠村,是因为岛内缺少后继劳力,急需稚龄儿童来充作奴隶后备军。且儿童记忆好影响,时间一长,这些儿童就忘记自己的出处,只能安安分分做他们的奴隶了。但是没想到磨盘村的青壮人不少,他们遇到激烈的反抗,无奈之下,首领只得下令屠村,以求尽快脱困。被抓的倭寇叫大津岳,撤退之时被村民缠斗住,没有跟得上大部队的船队,在准备藏匿时被晏嗣霖抓住了。
再说这个供养倭寇的大明商人,乃是泉州府有名的富户杜随。
“杜随?”朱自在一惊。
杜随是泉州府的首富,祖上行商,做茶盐生意。到了杜随这一代,小有家产。但杜随不是个安于守成之人,自从接手家里生意以来,经营不辍,奋发置业。拼斗了十几年,终于成为南方大茶盐商人,坐上了泉州府首富的位置,并蝉联多年。此人风评不错,赈灾救穷毫不吝惜;纳税募捐,也踊跃积极。皇帝陛下北征多次,国库困难,朝廷发起捐钱免税的政策时,南方几大富商,杜随是唯一一个捐了大笔银钱,却照常纳税的商人。此举深的朝廷赏识,皇帝陛下特此御笔“为商报国”,可以说杜随得了这个之后就成了南方商业的巨头之一,是远近闻名的杜大善人。此外,这杜随的母家和汉王妃乃是同宗,汉王妃的母亲和杜随母亲是二堂的堂姐妹。汉王这几年的声势可比太子殿下要高得多,皇帝陛下易储的消息已多年没有平息和澄清了。
可现在......
朱自在,晏商林,吴智通深知兹事体大,便中止了审讯,决定将大津岳收押,上报州府长官再做定夺。代休听闻过杜随的名号,却不知其中的弯弯道道。但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够,何况今日验尸拿凶审讯这一系列的举动下来,自己也早成了官府的怀疑对象,便不在纠缠。
这边官府整理现场,代休也打算回去处理家中事宜,不料两名锦衣卫过来,道:“沙姑娘,千户大人有请!”
代休警惕道:“家中大事未处理,不知道千户大人有什么急事?”
“姑娘莫要多话,还是跟我们走一趟为好!”其中一人劝道,“死去的村民,需要官府逐一验尸,方才发还主家,没有活口的人家,官府也会代为收殓。姑娘,还请放心,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代休心中放不下沙氏一门,但是碍于官威,也不得不暂时低头。来到晏商林处,朱自在和吴智通也在。朱自在道:“沙余,你刑讯倭寇,问出消息,本是大功一件,但是你身为渔民之女,为何会验尸,会用刀,会倭国话,这些你必须交代清楚。否则,你所问出的证词,本官不得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代休就知道被找过来没有好事情。心里头不住的吐槽:什么时候了,还不着急先救人。心里头虽然不满,但是面上还是一派恭顺:“回大人话,小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出身。小女八岁时被养父从海里救起来,就没有了以往的记忆,只记得小女原本姓代,单名一个休字。沙余是养父后来帮我改的。至于小女为何会验尸会刀法,会倭国话,请容小女一一禀明。”代休伏地磕头道。
“你且说来,说清楚了!否则,你知道轻重!”吴智通道。
代休起身,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其实小女也不会什么验尸。养父养母常年给人做短工,力气活儿从早到晚,家中大兄在县城里谋生,二哥男孩子顽皮不细致,父母劳作过度,常年有病痛在身。小女得到村中大夫虾酱大爷的指点,时常给父母按压身体,缓解他们身体劳损造成的酸痛。时间久了,对于人身体的不同部位皮肤的厚薄,肌肉的软硬,都有了了解。身上的青紫,是什么造成的,伤的程度如何,小女均有一定的钻研,这点村中的大夫虾酱大爷可以作证,不过虾酱大爷已经被杀,大人可以向其他人求证,虾酱大爷算是小女的半个师傅。”
吴智通吩咐边上候着的小兵:“去,找人了解一下!”
小兵应声而去。
“那刀法怎么说?”朱自在问道。
“朱大人,我在贵府做丫鬟,进府之前,夫人和乔阿嬷都对我做过了解,若我身家不清白,也进不得府门。你说我刚才舞的几下是刀法,那你真的太看得起小女了。小女先前说过,磨盘村很穷,我家更甚,加上人口多,小女从八岁来到沙家,九岁就跟在二哥沙有银身后,开始在野地里自己找吃的。下河捞鱼,上山打猎,海边捉螃蟹。但是在外寻食的人并不只有我一家,打架争夺地盘是常有的事儿,小女和哥哥就是打遍了磨盘村所有的小孩子,才练就了一身打架的功夫,当然,只是一些蛮打蛮上的拳脚罢了。你说我耍的是刀法,那真的是误会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即便这两点勉强说得通,那倭国话呢?你小小年纪,倭国话说的这么顺溜,你如何解释?哦,对了,还有你那手行凌迟之刑的刀法,你怎么说?”一旁的晏嗣霖忍不住驳道。
代休看了一眼晏嗣霖,转而恭敬地给三位大人磕了个头:“我听说过凌迟之刑,却不知道怎么实施。我是渔民的孩子,家中常常不缺鱼这道菜,片鱼大人难道没听说过吗?”
“什,什么,片鱼,你把人当作鱼来......真是......!”代休此话一出,晏嗣霖皱眉指着代休道,三位大人也面露不豫。
“至于倭国话,大人,这点我无话可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听得懂,跟倭寇对上面后,就说得出。可能是我八岁以前的记忆吧。”代休知道在此事上说谎,只会越说越难圆回来,只得说出心里话。
“这么说你有可能是倭寇的孩子,不知何故流落大海,才被沙满缸救起?”晏商林疑惑道。
代休一听晏商林的推测,顿时急了:“大人,小女绝对不是倭寇的孩子,也并非扶桑人。养父将我救起后,我汉话流利,吐字清晰,我也清晰得记得自己原来的姓名,但也只记得这些了。我虽然想不起来自己的来历,但绝对不是倭寇之后,我是大明人,是汉人!”
这糟心的揣测,让代休心急如焚,一旦认定她是倭寇之后或是扶桑人,那肯定没好果子吃。不说官府要先拘押她调查,单说外面的村民就能把她活撕了。再说,此次倭寇屠村,这帮官老爷也不知道什么态度,万一将她推出去,说她是倭寇奸细,里应外合才导致的屠村,那她可真是万劫不复了。或许朱自在不会如此,但其他官员呢?福州府上下,因为前年的倭寇进攻长乐县,官场已经被清洗一番了,这次难保朝廷不会再次雷霆震怒,再次清理福州府上下官员。到时候,肯定要有一人能吸引大部分的朝廷火力。
她代休会验尸,会扶桑刀术,会倭国话,不正是承担一部分罪责的不二人选吗?沙不饿还在倭寇手上,她可不能就这么进大牢去配合官老爷做调查啊!
三位大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讨论啥,代休心下着急,万一真商量了说要收押她,那岂不完蛋。
“大人,求你明鉴,小女绝对不是坏人。小女的妹妹还在倭寇手上,若小女和倭寇有关系,怎么会放任妹妹独自一人在倭寇手上,不应该早就跟随倭寇出海了吗?小女现在一心只想救小妹回来。我虽是养女,可养恩大于天,沙氏一门就剩下妹妹这点血脉了,小女誓死也要将妹妹救回。求大人成全啊!”代休磕着头,苦苦哀求。
晏嗣霖看着不忍心,就俯首过去,凑在他哥耳边说了几句,晏商林看了一眼晏嗣霖,回身又跟其他两位说话去了。
过了一会儿,朱自在出声:“你虽是本官内府的丫鬟,可本官对你并无多少了解。现今本官给你一个机会,委屈你先跟我们回县里,待明日懂倭国话的文书到位,再做处理。鉴于你身上疑点众多,沙氏一门的尸身,也暂由官府保管,待查清楚后,再发还与你。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代休心道,真是官字两张口,待文书到场,无非是再次审讯倭寇,对照她问出的情况,看是否一致;扣留沙氏一门的尸身,也是为了牵制她,以防她真是奸细出逃。可笑,为了她这么一个弱女子,三位大人还真是煞费苦心了!不过为今之计,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代休只得再次磕头:“小女无异议,但凭大人做主!”晏商林走在朱自在和吴智通的后面,经过代休时,俯下身对代休道:“姑娘,你很有主见,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做你的主。你,很好!”
代休被晏商林的话,惊的眉头直跳。
代休先在锦衣卫的看管下,去看了看沙氏一门的尸身。因为天气炎热,尸身不便久存。几位大人反复商量后,决定将这些尸体先行焚化,以防发生瘟病。焚化地点就设在打谷场。起初剩余的村民是不同意立即焚化的,照国人的规矩,要先停灵,然后请阴阳先生等。但是后来经过劝说,也都同意了焚化。
一时间,打谷场上哭声阵阵,凄凄哀哀,明明是炎热的夏天,众人的心却冷得跟隆冬九月一样。
“怎么在村中央焚化呢?”晏青不解。“这让以后怎么在住活人?”
“经过这次屠村,没有人愿意再住在此处了,此处死人太多,怨气深重,即便是至亲的活人也不敢多做停顿。”晏嗣霖解释道,“选择别处焚化,还要搬运尸身,耗时也太久了。”
晏嗣霖说完一抬眼,却不见了代休,立马就责怪晏青:“叫你看着人的,人呢?”
“咦,刚才还在呢,怎么不见了?”晏青急了,立马去找。
代休跪在沙褚氏身边,给沙家人整理了遗容,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退到一边,任由官差将尸体周围的柴火点燃。代休睁大了双眼,看着火舌舔舐着亲人,此刻却没了一滴眼泪。
“晏青,你看这个人女孩,冷静的让人害怕!你说她真的只有12岁吗?”晏嗣霖走到代休身边。
晏青在一边小声跟主子说:“大人,属下看这个姑娘,如果是个男孩子,倒是一颗当锦衣卫的好苗子呢!”
晏嗣霖扬手就要打,晏青赶紧缩在一边去了。
代休当没有听见晏嗣霖主仆的对话的话,只是盯着火丛。
过了许久,火光更甚,一阵海风卷来,将烟火席卷上空,发出阵阵呼啸。代休突然喃喃自语道:“代休,你的太平日子,结束了!”说完把绑在头上的白布条扯了下来,一把扔进了火丛中。披头散发的对晏嗣霖道:“大人,走吧!”一时间,晏嗣霖觉得,这个女孩,根本不是12岁,而是一个经历了一世沧桑的老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