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些瑟缩,“姐,你怎么来了?”
姐?难道他是宇飞?叶繁唇角上扬。上次姐弟俩见面还是2年前,叶宇飞说是班主任要家访,求姐姐来一趟。在她印象中,宇飞还是个小孩子,远没有自己高。现在竟然超过她一个头,跟方曜比起来差不多少,脸长开了,活脱脱一个美少年。
“姐,是桑老师叫你来的吗?”
“嗯。”叶繁点头。
“你别听他胡说,不是我让他找你的。”
“没事,他说奶奶病了,让我帮忙照看一下。”
“他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我找他去。”
只见叶宇飞攥紧拳头、气势汹汹地朝教师办公室方向跑去,任叶繁怎么叫他也不理,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叶子,店里有事,我先送你回去。”方曜刚接了个电话。
叶繁表情凝重,像在思考着什么,没有回应。
方曜轻拍她的肩膀,“叶子”。
“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奶奶。”
“要我开车送你吗?”
“不用了,不顺路。”
“那你回来了打电话给我。”
“好。”
送走了方曜,叶繁打开手机导航,搜索去奶奶家的路线。跟预想的一样,离一中不远,步行约十分钟。初秋的太阳照在身上微微有些热,她脱下浅灰色针织开衫搭在手臂上,慢慢向右走。
走着走着,周围的建筑慢慢熟悉。这条街道并不宽大,两边的房子低矮、墙面斑驳,三三两两的老太太坐在门外的小马扎上摘着菜、聊着家常,路人总是回头对她望了又望。
叶繁在一家蛋糕店里买了些中式面点,又在地摊上挑了几样水果,装进袋子拎起来,矮身走进小巷。
穿过曲折的巷道,她在一间老式平房前停下了脚步,门从里面掩着,叶繁抬手敲了两下,没有回应。她退回来,抬头去看门牌,是这家没错,又上前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很暗,她循着记忆慢慢地走进去,终于看到了那个侧躺在床上的老人。叶繁不想吵醒她,轻轻地把东西放在书桌上,蹑手蹑脚地出了阳台,从黑色帆布包里取出电脑,坐在角落的矮凳上处理信息。
大约过了半小时,老太太醒了,揿开电灯,坐起来推着助行器去做饭。叶繁听到声响,合上电脑,收起耳机,跟了过去。当她伸手扶住奶奶的时候,老人的胳膊一颤,浑浊的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认出她来。
“繁繁,你怎么来了?”
叶繁扶着她到厨房门口的凳子上坐好,“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
“飞飞告诉你的?飞飞这孩子怎么不听话,让他别找你,别耽误你工作。”
“不是。”叶繁把桑老师的话转述了一遍。
老太太说,她在两个多月前摔了一跤,大腿骨骨裂,已在逐渐恢复。
“奶奶,我想给你请个保姆。”
“不行,我习惯一个人住……”
叶繁打断她,“你别这么固执……”
“繁繁,你听我讲,你不应该来看我,更不应该为我和飞飞的事操心。”
“……”
“等飞飞回来,我会跟他讲,不要他每天回来了,他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叶繁点头,“如果你没有人照顾,宇飞是不能安下心来学习的。我是他姐姐,应该尽赡养的义务。”
“谁说你是飞飞的姐姐?”
叶繁不知该怎么说,垂下眼帘,咬紧下唇,进厨房打开冰箱,翻找可以用于做饭的食材。冰箱的东西不多,有一盆米饭和一盘肉沫炖干豆角,都用保鲜膜包得伏伏贴贴的。
她端到奶奶跟前,“奶奶,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奶奶瞄了一眼,“昨天晚上飞飞做的,让我中午热了吃。”
“那我热去了。”叶繁找遍厨房,只有煤气灶和锅碗瓢盆,没有微波炉、电蒸锅之类的炊具。她没有用过煤气灶,看着煤气坛子发怵。
奶奶缓缓推着助行器走了进来。
“你不会用,我来吧!”奶奶往蒸锅里加上水,放上蒸格,再把饭菜摆进去,盖好锅盖,再点着火。她慢慢悠悠地做,叶繁看得胆战心惊。
“繁繁,菜太少了,奶奶再炒个鸡蛋,做个青菜,你看行吗?”
“不用了,不用了,奶奶,我吃过了来的。”
奶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还没到12点,真的吃过了?”
“真的吃过了。”
奶奶噗嗤一笑,“繁繁,你就不会撒谎。”说完,推着助行器去冰箱拿了几个鸡蛋和一把青菜,交到叶繁手里,“帮奶奶打个鸡蛋,再把青菜摘一摘。”
叶繁接过来,找了个大碗和菜篮,熟练地干起来。
奶奶接过打好的鸡蛋,加糖搅散,倒进烧热的油锅,“刺啦”一声,蛋液迅速膨胀,甜香味散发出来,奶奶扬起锅铲,小心地将整个金黄色的蛋饼盛到碎花圆盘里,让叶繁端去桌上,又拍了一整个大蒜炝炒了青菜。
叶繁盛好米饭,摆好碗筷,扶奶奶坐好,自己坐到对面。
奶奶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鸡蛋到叶繁碗里,招呼她趁热吃。
这一餐不算丰盛,叶繁却吃得很好,奶奶的脸笑开了花。
“繁繁,下次你来之前早点告诉我,我多买点菜。”
叶繁咽下饭菜,笑着说好。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叶繁搀着奶奶到床上坐着,自己坐在叶宇飞的小床边上。
“繁繁,下午要上班吗?”
“不上。”
“航航,上大学了吧?”
叶繁点点头,“嗯,大学二年级了。”
“有照片吗?”
“有,”叶繁打开手机,找出尹航的近照,放大了拿给奶奶看。
“漂亮,长得跟你妈妈一模一样。”一说到“妈妈”,奶奶的眼睛暗了下来。
叶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了,久到对妈妈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奶奶,你有我妈妈的照片吗?”
“有,”奶奶从枕头下面取出一本相册,叶繁靠着她坐好。
发黄的相册被那双苍老的手轻轻地翻开,首页的中央夹着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夫妻抱着一个婴儿。奶奶指着那个婴儿说,“这是你。”那对夫妻自然是叶繁的父母。
“从小你就长得像爸爸,”奶奶笑了笑,“双眼皮,睫毛又卷又长,出生时鼻梁塌塌的,长着长着就变成了高鼻梁,真是漂亮啊!只怪当时太穷,不能天天给你穿得漂漂亮亮的。”
叶繁却看着妈妈的样子出了神,算算当时妈妈只有23岁,比自己现在还小得多,正是如花的年纪,美得那么柔和。
奶奶翻动相册,一张张地讲起来,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了什么,里面罕见的有一张全家福。
“那时候航航满周岁,你爸爸在酒店给她过生日,来了很多亲戚朋友。那天你爸爸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吃完饭就叫上我们去拍照,”奶奶指着坐在妈妈旁边的人,“你外婆也在一起,”两个女孩一个坐在妈妈怀里、一个坐在爸爸怀里,大家都笑着,“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还添了丁,我们都很高兴。”
这是最后一页,叶繁呆呆地听着,她已经记不起来那一天,那个被称为“爸爸”的人早已从他的记忆里抹去。
“你外婆还好吧?”
“……”
“繁繁,外婆身体还好吗?”
“呃,好的,挺好的。”叶繁笑笑,“她说要干到80才退休。”
“这些年她不容易,不容易啊!”奶奶叹口气。
四周空气凝固,好一会儿,老太太指着书桌右下的小抽屉,“繁繁,帮我把里面的文件袋拿出来。”
叶繁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交给奶奶。
奶奶打开,抽出一个红色本子递给她,是一本不动产证。叶繁翻开第一页,业主的名字叫“张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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