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面上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自嘲的笑了，沉默了一会儿，说：“胜男，吃完饭一块儿出去走走吧，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凉风习习，柳枝轻摆，夜色下的小青河一片静谧。

两人站在河边，相顾无言。

气氛安静得让姜胜男浑身不得劲儿，忍不住开口：“赵武哥，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赵武没说话，长腿一屈，坐了下来，又朝自己旁边一努嘴儿，示意胜男也坐下。

姜胜男坐下了，直觉两人靠得太近，忍不住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赵武苦笑：“胜男，你这样很伤我自尊的，我有这么让你避之不及吗？”

姜胜男脸一僵，不自在地说：“那个，男女有别……”

“徐凤至就不是男人了？” 赵武突然地反问。

“……”，姜胜男沉默。

赵武也沉默地望着远方，神情似是回忆，似是怀念。

“胜男，我喜欢你，很喜欢。”

赵武突然偏过头，直直地看着姜胜男的眼睛，语气无比坚定。

姜胜男刚才的反应，让赵武那些提前准备的台词和铺垫显得特别可笑，赵武有着军人的决断，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告白。

姜胜男神情呆滞，显然是吃了一惊。

受赵武的叮嘱，家里人并没有跟她透露赵武那天说的话。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儿，认真地说：“ 赵武，我不想伤害你，更不想骗你，对不起，我心里已经有徐凤至了。”

赵武苦笑，捂住左胸，做了一个悲伤的表情：”你已经伤害我了。”

姜胜男有些不知所措，喏喏地说：“对不起。”

“我说有关系，你会收回刚才的话吗？”

姜胜男：“……”

赵武拍了拍她的肩膀，”逗你呢，当不成对象，我还是你哥呢，小时候你罩着我，现在换我罩着你。”

姜胜男不自然地笑笑。

赵武也笑。

姜胜男的异性经验只有徐凤至，还是个不正常的，但凡她懂点儿男女相处的精髓，就知道男人有了“大哥”这层伪装，反而更方便彼此进一步接触。

如赵武预料中一样，回去的时候，姜胜男没了那层别扭，整个人在他面前放松了许多。

引导着说起小时候那些趣事儿，她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随着秋收临近尾声，中秋节也要到了，姜胜男放心不下徐凤至，打算去医院看看，却不成想在村口看到徐凤至坐着王铁两口子的马车回来了。

原来王铁两口子节前去县城看闺女，顺便去探望了徐凤至。

徐凤至强烈要求出院，跟着一块儿回去，王铁两口子见他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咋看都健康得不得了，就跟主治医生去问。

主治医生没什么意见，很痛快就签了字。眼前这年轻人身体恢复地异常迅速，迅速地让他暗暗心惊，心说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这各项指标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王铁两口子刚一走，徐凤至就眉开眼笑地拉了姜胜男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我胖了。”

姜胜男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见没人，才松了一口气，嗔怪道：”在外面呢。”

徐凤至笑：“早看过了，没人。”

姜胜男不赞同，“没人也要注意点儿，被人看见了不知道又要怎么嚼舌根子。”

徐凤至脸色一沉，问：“有人说闲话了？”

姜胜男含糊其词地说：“也没啥，就是咱俩处对象挺突然的，他们好奇呗。”

徐凤至自然不信，不过也没多说些什么。

俩人肩并肩往知青点儿走，快到知青点儿的时候，姜胜男说，我就不往前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徐凤至拉住她的手，：“你是我光明正大的对象，过两天领了证，就是我媳妇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姜胜男沉默了一会儿，缠绕心底的一句话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喜欢林青青了？”

听到林青青的名字，徐凤至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消失不见。

紧握住胜男的手，他说：“胜男，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了。”

姜胜男这才反应过来，这一世不一样了，喃喃地说：“她比我漂亮，比我有女人味儿，比我有文化，你不应该更喜欢她那样的吗？”

徐凤至想起自己以前赌气拿林青青刺激她，这是有心理阴影了。

和上一世的天不怕地不怕不同，这一世胜男爱得小心翼翼，像是受了惊吓伤害的小兽，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往回缩。

即便如此，还是舍不得放手，冒着被伤害的危险一点点靠近他。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呀。

姜胜男往回折返的时候，徐凤至叫住她：“胜男，等我去你家提亲。”

姜胜男重重点点头，快步走开了。

边走边甩去脑袋里的不真实感，这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她和徐凤至之间的发展速度像做梦一样，重重掐了手背一把。

疼！ 这就是真的，压下心中的不安，姜胜男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中秋节的前一天中午，姜胜男正在灶房做饭，姜胜利脸色煞白，气势汹汹冲进来，二话不说，拎起一米多长的大擀面杖就往外跑，嘴里骂骂咧咧：”狗日的徐凤至，老子揍死你。”

等姜胜男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

姜胜男也顾不上做饭了，拔腿就从后面追，王云和姜大山听见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跟了出去。

追到知青点儿的时候，姜胜利一棍子不管不顾正朝徐凤至背上敲去。

姜胜男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伸胳膊去挡，一阵剧痛传来，姜胜男瞬间额头冒起一层冷汗，脸也白了起来。

姜胜利人在气头上，虽然多少有分寸，但也下手极狠辣。

姜胜男看着肿起老高的手臂，感觉自己的骨头估计断裂了，钻心地疼，忍不住冲弟弟吼：“姜胜利，你发什么疯！”

姜胜利眼珠子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只手心疼地扶住姐姐的胳膊，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徐凤至骂：“徐凤至，你他妈就是一畜生！”

徐凤至自己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就要冲上来，查看姜胜男的伤势，被姜胜利一把推开。

“徐凤至，你装什么孙子，我姐那点儿对不起你，你特么这么玩儿她，你配做个人吗？我姐掏心掏肺一片真心，倒成了你和别人打赌下注的工具！”

“你说什么，打什么赌？” 姜胜男声音颤抖地反手抓住弟弟。

“ 村里都传遍了，这混蛋追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你，他是和人打赌多久能搞定你！”

姜胜男只觉一把刀子捅进心窝里，在里面剜了一圈儿，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儿，她仿佛听见血流哗哗的声音，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几晃，她扶住了弟弟，让自己站稳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她声音很平静，平静地就像在说，早啊，吃了吗。

她说：“ 徐凤至，你赢了。”

“胜男，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解释。”姜胜男打断徐凤至的话，“我高攀，我自不量力，我认了。”

说完，扭头就往外走。

徐凤至往外追，被赶来的赵武一伸胳膊拦住。

徐凤至眯起眼，想起这人就是喜欢胜男那小子，不过他现在没空跟他纠缠，冷冷地说：“让开！”

赵武纹丝不动：“不让！”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这种人渣配不上胜男。”

徐凤至面色阴沉：“你不过是想趁火打劫，找什么借口。”

赵武冷笑一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趁你病，要你命，难道还要跟你这种人扯什么狗屁仁义道德，你知道道德俩字儿怎么写的吗？”

徐凤至有钱有地位有头脑还有颜值，走到那里都备受追捧礼遇，多少年没被人这么激怒过了，二十多岁的身体，气血上涌，挥拳就打了出去。

赵武要得就是这个效果，省得说他一当兵的，欺负人。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徐凤至人狠心辣，往死里打。

赵武这几年的兵也不是白当的，心里恨他，下手也不轻。

徐凤至一文弱书生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没一会儿，鼻青脸肿，身上四处挂彩。

李南等人反应过来，一堆人上去拉架，才算把两个人拉开。

……。

村卫生站，卫生员看着徐凤至，嘴直抽抽，这位命里犯煞吧，不到一个月，跑来三四回了，一次比一次惨。

李南看着徐凤至撩开的衣服底下那些淤青，暗暗抽气，那个叫赵武的下手忒狠了吧。

想到这些事儿都是因为自己和他那个无聊的打赌引起的，李南又有些不敢看徐凤至，他特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话真不是他传出去的。

徐凤至一声不吭，任凭卫生员给他破皮的地方上药，额头的冷汗却是疼得一层一层往外冒。

卫生员有点儿于心不忍，满眼同情的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徐凤至没说话，他今天是自己故意给赵武机会下手的，身体的疼痛能帮他麻痹心理上的疼痛，他没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比以前更混蛋，竟然把胜男拿来打赌。

又想到刚才胜男为了护着自己，赤手空拳拿胳膊去挡，心里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

“姜胜男的胳膊严重吗？”徐凤至问。

“这骨头的事儿，咱这那能看得出来呀，她家里人带她去县医院拍片子去了，看那架势，估摸着至少是个骨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