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宫人的禀报, 鹿呦惊讶了一下。xiashucom

这段时间，整个燕王府仿佛京城里的一座孤岛。高彻身体不好, 没有主动出去拜访过其他人，其他那些曾经围绕在高彻身边的人，一个都未曾出现过，全都躲他躲得远远的，害怕惹上一身腥。

鹿呦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主动来拜访他。

高彻要是知晓了, 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高彻开心，鹿呦就开心。想到这, 她毫不犹豫跟着宫人走出去迎接客人。

燕王府大堂里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模样还算英俊，但细看之下五官却有些粗糙。女的身着红白两色的锦衣, 模样俏丽, 尤其是一张樱桃嘴，衬得她整个人格外娇俏和天真烂漫。

见到从里边走出来的鹿呦, 荣安侯府二小姐汪妙彤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二殿下呢？”

鹿呦看了眼两人, 发现那名男子的视线一直都放在身旁女子身上，显然两人之中, 是以这位荣安侯二小姐为主。掩去心底的思量, 她朝两人笑道：“二殿下在里屋，二位随我来。”

她说着, 带头领着二人朝后边走去。在前往高彻所在的途中，身后二人的交谈声窜入她耳中。

“妙彤，你来看他做什么？”武平侯府的霍嗣成看着身边爱慕的女子, 刻意放低的声音里带着几丝不赞同。

走在前边的鹿呦不由蹙了下眉。

“你要是不想来，方才干嘛跟着我。”汪妙彤同样压低了嗓音，反驳的同时，声音娇俏，天生带着几分娇嗔意味。

鹿呦微微蹙起的眉头又缓缓松开，心里生出几分欣慰，这位荣安侯府的小姐好像有点喜欢高彻。

也不知道高彻喜不喜欢这位汪小姐。

这位汪小姐虽然没有天人之姿，但样貌也十分精致俏丽，她若与高彻喜结良缘，也不知道生出了孩子容貌能否更上一层楼。

鹿呦的胡思乱想，在看到高彻院子院门的那一刻全都停了下来。她停住脚步，朝身后二人笑道：“到了。二殿下就在里——”

话还没说完，一道香风从她鼻尖擦过。

鹿呦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听见那位声音娇俏的汪小姐忽然发出一声满是震惊的呼喊，“殿下！”

残留在鹿呦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三步并作两步，赶在同样因汪妙彤惊呼而面露担忧的霍嗣成之前，跨进了屋子。

屋里的情形和她想得完全不同。

方才汪妙彤那一声充满诧异与震惊的声音，让她误以为高彻出了什么事。但屋子里，高彻好端端站在桌子旁，双手扶在桌子上。

还不等她朝汪妙彤问出怎么了，就见站在跟前的汪妙彤猛地转过身来，俏脸上满是怒意，气到樱唇颤抖，“你们竟然敢这么怠慢殿下！”

“明知二殿下眼不能视，你们竟然还苛待二殿下，连扶着二殿下的宫人都没有。二殿下竟然只能自己摸索前行！竟然没有一人好好照看二殿下！”

屋子里，站在角落的宫人不由将头埋得更深。

听着汪妙彤连声指责鹿呦，高彻抓着桌子的手慢慢握紧。

“闭嘴！”

“殿下？”汪妙彤愣了一下，不敢置信自己明明是在替高彻不平，竟然被他吼了。

“这里没你的事。”松开桌子，高彻顺着声音迈着步子往前走，那张宛若仙人的脸庞上流露深深的不耐。

因为走得急，高彻被前方的圆凳绊了下。离他最近的汪妙彤急忙往前两步，一把扶住高彻。

然而，她刚搭住高彻的手臂，就被高彻一把用力挥开。

“哎呀。”汪妙彤脚下不稳，身子往后一斜，直挺挺朝地上摔去。

“妙妙！”一直关注着汪妙彤的霍嗣成猛然变色，眼疾手快伸出胳膊，一把搂住汪妙彤。

汪妙彤脸上流露出一丝受伤之色。接住汪妙彤后，霍嗣成怒上心头，“妙彤好心帮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高彻面上冷淡，眼眸乌黑，看上去尤为不近人情，“是我让她来扶的？”

霍嗣成闻言，越发愤怒，他刚想冲高彻发火，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他低头一瞧，正好对上汪妙彤不赞成的眼神。

汪妙彤从霍嗣成怀里出来，站稳身子，眼眸里虽然有些委屈和受伤，但脸上还是带着懂事大方的笑，看上去既天真又善良，“殿下，我知晓你不是故意的。”

站在她身边的霍嗣成见到这一幕，一时间既为汪妙彤的善良感动，又为她对高彻这样一个已成废物的家伙这么好而心生嫉妒。

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幕，让他更是出离了愤怒。

汪妙彤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这是我从爹爹那里拿来的疗伤圣药，对你的伤口有好处。”她说着，拉起高彻的手，想将药放到高彻手里。

“砰！”药瓶摔到地上，撒了一地。

汪妙彤愣了一愣，俏脸上一瞬间显出泫然欲泣之色。

然而冷漠地摔碎了药瓶的高彻，却没有半分愧疚与自责。他径直转过身，从鹿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侧着的半张脸，下颚线精致而流畅，脸上不见丝毫动容。

“鹿呦，送客。”

鹿呦看了眼高彻，又看了眼汪妙彤。方才还泫然欲泣的汪妙彤，此刻又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也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盯着高彻的背影满是同情怜悯，“殿下，我晓得你不想让我见到现在的模样。”

停顿了一下，汪妙彤含羞带怯，声音微弱但又满是坚定，一双眼睛亮晶晶，“殿下，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听出那声音中的怜悯，背对着众人的脸上，高彻剑眉狠狠一蹙。忍着戾气，重复了一遍送客。

鹿呦无奈地朝汪妙彤和霍嗣成两人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殿下，我下次还会再来看你的。”汪妙彤朝着高彻背影喊道，满脸不放弃。

一走出门，汪妙彤便转向鹿呦，“我知晓你们这些仆从都各有各的心思，觉得跟着二殿下委屈了。然而你们既然是二殿下的人，便不论如何都该好好照顾二殿下才是。”

鹿呦心里略有些不适。

汪妙彤却没有给鹿呦说话的机会，她继续自说自话，看着鹿呦认认真真叮嘱道：“二殿下性情执拗，他瞎了眼睛，无法接受自己成了瞎子的事实，想要尝试自己行走。你们做仆从的，却不能任由二殿下这般任性。”

略一思忖，汪妙彤看着鹿呦，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点了点头，“你只要好好照顾二殿下，以后我想办法给你找个好去处。”

鹿呦眼角抖动了一下，朝着汪妙彤露出感激涕零之色，“多谢二小姐。”

汪妙彤见状，心满意足，又叮嘱了鹿呦一句后，带着霍嗣成朝外走去。

望着汪妙彤朝荣安侯府马车走去的背影，鹿呦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古怪。

这位汪小姐，虽然能在旁人都对高彻避之不及时，主动来看他，难能可贵。但她的性子好像有些……奇怪。

送汪妙彤和霍嗣成出门之后，鹿呦没有及时回高彻那边。她打算去找锦绣，打听打听汪妙彤的事。

“荣安侯府的二小姐。”锦绣思索了一下，脸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缓缓说道：“我记得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汪小姐的传闻，但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汪小姐善良又富有同情心。在京城贵女间一向有好名声，不少世家夫人都很喜欢她。”

鹿呦犹豫了一下，不禁感叹京城风向和外边当真不一样。她当初还在程家时，这样的贵女可不是最受夫人们喜欢的。

锦绣没有注意到鹿呦的反应，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好像京城里有不少公子喜欢她。”

鹿呦想了想锦绣说的这些，忽然觉得这位汪小姐并不是高彻的良配。对方性子和高彻不合，又有太多追求者，估计会给高彻带来麻烦。

最重要的是，高彻看上去不喜欢她。

算了，高彻到底要找个怎么样的夫人，不关她的事。

这般想着，鹿呦告别锦绣，朝高彻屋子走去。

她刚走到高彻院子外，忽然听到里边传来男人冷嘲热讽，带着怒意的声音。那声音不久之前她还听到过，正是方才陪着汪妙彤一道来看高彻的霍嗣成。

“二殿下！你如今成了这幅模样，缩在这座小小的宅院里，还有什么资格傲慢自大瞧不起人！”

去而复返的霍嗣成盯着高彻，嘴上丝毫不饶人，“如今的你，就是个瞎子，就是个废物！妙妙好心来看你，你竟然还敢这么对她！你一个瞎子一个废物，哪来的脸！”望着高彻那张面无表情，丝毫不见怒意的脸庞，霍嗣成心里头怒火烧得越发旺盛，各种各样难听的话一股脑儿钻出来。他一心想要看到高彻神情变色。

站在院子外的鹿呦脸上早已没了笑意。那一双杏眸里积蓄着冷冷的怒意。她刚想冲进去阻止霍嗣成，却在听到霍嗣成接下来那句话时，脚步不由一顿。

“高彻，如今的你，也就只配和你府里的低贱卑微的下人待在一块儿！比如那个叫鹿呦的宫女！”不知不觉间，霍嗣成眉眼间显得尤为尖酸刻薄，原先还有几分英俊的五官，在此刻显得丑陋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将霍嗣成的话当做耳旁风的高彻，蓦地握紧了垂在两侧的手掌，脸上终于露出不一样的神色。几丝怒气窜上他眉梢，但又被他硬生生压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心里莫名涌起的愤怒化为一声厉喝，“滚出去！”

霍嗣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高彻一句呵斥吓得退缩之后，眼眸里羞恼一闪而过。

他刚想变本加厉羞辱高彻，忽然听到门边传来一个女声。

鹿呦站在院门口，将院子里一切都收入眼中。站在左边的高彻虽然瞎了一双眼睛，大病一场身形瘦削，此刻只穿了件普通的藏青长袍，但还是比站在右边华服锦衣的霍嗣成显得更出众更有气质。

她心中不由感叹着，对于普通人来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对于高彻来说，哪怕他穿着再简陋朴素的衣物，都强过这时间大多数人。

“公子，我方才听前院的仆从提起，汪小姐似乎回来找您了。”鹿呦笑容淳朴真挚，微微低下眼眸，朝着霍嗣成说道。

霍嗣成固然对高彻刚才无视甚至欺负汪妙彤的行为很生气，但他知道汪妙彤绝不会高兴他来羞辱高彻替她出气。

害怕被汪妙彤发现的霍嗣成狠狠瞪了高彻一样，快步朝外走去。

霍嗣成走后，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往日里，高彻和鹿呦之间总是鹿呦主动开口，主动去包容高彻。然而此刻，鹿呦却站在原地，迟疑着没有说话。

霍嗣成刚才的话，还在鹿呦脑中回想。

“高彻，如今的你，也就只配和你府里的低贱卑微的下人待在一块儿！比如那个叫鹿呦的宫女！”

她站在门外，听得很清楚。先前高彻一直没有反应，根本不把霍嗣成骂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唯独听到这一句时，他才神情大变，呵斥霍嗣成，仿佛被人说到痛处一般。

是否，在他心里，他也是如霍嗣成这般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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