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解除合约

三年前,江律深还是 A 大医学院大五的学生,沈序则刚从父亲手里接过家族产业,西装袖口还沾着未褪尽的学生气。

彼时他们已经好了两年,没人知道这段关系的起点,是沈序在 A 大校招会上的一眼 “见色起意”。

沈大公子就是很俗套地在校园里对江律深一见钟情,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索罗着身边狐朋狗友的追人技巧,老老实实猛追江律深半年。

沈序想,或许真的只是因为他追太久了,江律深才不好意思拒绝他的示爱。所以在两人在一起两年后,对方那么轻而易举,毫无征兆地说:

“沈序,我们分开吧。”

也是说得这般轻飘飘。

沈序无数次在梦中悚然听见这句话,都会惊醒,后半夜便无法安神入睡。

如此浑浑噩噩,过了三年。

回想起来,江律深说话一直都很有特色,像个人机一样一板一眼,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认真时每个句子都要加上“沈序”。

情动时,也要在耳畔沙哑地“宝宝”唤个不停。

将称呼当作标点符号使用。

所以,沈序又期待又害怕从江律深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因为在他和江律深最后的一次对话中,他的名字下一句就承接着长达三年的分别。

现在沈序又听到了江律深喊他的名字,他又悲又喜,这个情绪太复杂,于是沈序蛮不讲理地将其演变为气急败坏。

像是报复般的,沈序决定要把江律深绑到身边。

江律深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喜欢就可以。

江律深想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好过?没门。

沈序想得出神,下一秒,江律深的声音掷地有声:“我申请解约合同。”江律深想得简单,两人既然分开了,就不要再藕断丝连。

“你再说一遍?”沈序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江律深的漂亮眸子下一秒就要喷火。

江律深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稳得像在讨论病例:“沈先生,合同管理里没说雇主是你。基于私人关系可能影响工作客观性,我申请解约。”

“私人关系?”沈序简直要气笑了,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所以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呢,死别的前任?还是余情未了?”

他开始口无遮拦,血淋淋地撕开两人不清白的过往。

江律深的瞳孔微微颤动,抓住公文包的手捏紧又放松。他今日不止一次刻意避开两人的关系话题,就是因为他太过理性。

成年人的体面不需要将两人难堪的一面剖析给对方看,

“沈先生,请自重。我今日是来商讨合同的。”

沈序一向任性,先前在一起的日子里还是收敛了脾气。这次他们寥寥说过几次话,沈序的每一句话都在呛他,字字带针。

这才是沈序的真实样子,但他不讨厌。

可这不代表着江律深要默许沈序说话夹枪带炮,而且,任性的小猫也恨得人牙痒痒。

于是,他用沈先生代替沈序,狠心拉远了两人的关系。

果然,沈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张了张嘴想骂,却又不知道从哪个立场骂起——江律深只是在尽工作本分,只是不想念旧情而已。

沈序在原地气呼呼地转了两圈,脑袋发懵,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火机被狠狠甩出去,“咚” 的一声砸在地毯上,沉闷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沈序做了几个深呼吸,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咬住烟蒂,手在沙发上摸索寻找打火机,余光才看到被扔在角落里的银色金属光影。

“啧。”

沈序眉头紧皱,扯下香烟。

突然一双白皙的手闯入视线——还有那个打火机。

江律深看见沈序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倔强地背对着他。

他太了解沈序了,对方已然是怒不可竭。三年过去,沈序的习惯还是没有丢失——在自己面前,沈序永远收着脾气。

江律深看见沈许不顺意的样子,总觉得这个房间还是太暗了,明明落地窗很大,阳光大片倾泄进来,可还是不够,这个房间还可以再亮堂一些。

他不喜欢烟味,但不介意沈序点燃一点火星,为这个房间增添一些光亮。

江律深弯腰拾起这个打火机,底部已经凹了个口。这是他大三那年送给沈序的同一个牌子,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沈序还在用。

自己也是贱骨头,对沈序永远狠不下心来,一边惹沈序生气,一边哄他。

沈序抬起眼,漆黑的眼睛望江律深,里头是江律深读不懂的情绪。

他什么都没说,一把接过打火机。

“咔哒。”

一抹淡白的烟雾升起,吹一口,丝丝缕缕变淡,遮挡住那张昳丽的脸,锐利的五官被磨得模糊柔和。

江律深还是站在一旁,他一直闻不惯烟味。之前沈序特意为他尝试戒烟,也很少在他面前抽。

但今天,都破了例。

“坐吧。”沈序的怒气稍稍平息,他在江律深面前一向好哄。

江律深没坐下,看着吞云吐雾的沈序。等到烟雾消散,他下定决心打破这份短暂的平和。

他抿紧唇,再次开口:“我们的合同终止吧,你换一个私人医生。”

沈序眯眼轻笑,几缕头发吹落在额面上,他吐了口烟,朝着江律深的方向:“我让你坐下。”

“除了私人关系还有别的理由吗?”

江律深没说话。

沈序扯松领带,指尖敲着膝盖,笑里藏刀:“可以啊。合同第17条,单方解约需支付三倍年薪违约金,现在付?”

“你付得起?我劝你还是歇了这个念头”他冷冷嗤笑一声。

江律深:……

那句 “你付得起?” 精准戳中了江律深最狼狈的软肋——他当然付不起。抽屉里那沓催款单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母亲昨天还在病床上低声问 “医药费够不够”。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江律深:他现在连 “体面” 都快撑不住了,哪里还有底气谈 “三倍年薪”。

江律深的指节扣得泛青,骨节处几乎要嵌进掌心。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冰凉的镜架没能压下眼底的涩意,只能闭上眼,试图躲开沈序那带着嘲讽却又藏着点探究的目光。

闭着眼的瞬间,记忆像没关紧的闸门,涌得他心口发闷。

最先浮现的是大三那年的冬夜,沈序窝在他怀里看老电影,暖气开得很足,沈序的头发蹭得他下巴发痒,突然抬头问 “律深,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吗”,那时他还能毫不犹豫地答 “会”。

接着画面跳转到分手那天,他站在医学院的梧桐树下,把 “我们分开吧” 说得像念医嘱,沈序愣在原地的样子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然后是上个月,母亲突然查出重病,瞬间打破他平静的生活。一夜之间,江律深中止学业,入不敷出,早出晚归,可还是赌不上医药费的无底洞。

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和眼前沈序带着锋芒的脸重叠在一起。

江律深突然觉得很讽刺:三年前他硬着心肠说了分手。三年后再次重逢,他的境遇比三年前糟糕多了,却要因为医药费,在沈序面前低头妥协,连说 “不” 的资格都没有。

沈序还在等他的答复,客厅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江律深的喉结滚了滚,咽下的不是唾沫,是密密麻麻的无奈。

江律深知道自己不该答应——答应了,就意味着要和沈序重新纠缠,意味着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感情可能会再次失控,意味着他要在 “医生” 和 “前任” 的身份里反复挣扎。

可他又不能不答应,母亲的病等不起,催款单上的日期一天比一天近,他没有别的选择。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枯哑干涩。

江律深在心里想,他们只是雇佣关系。这次他会守着界限分明的线。

沈序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弯弯绕绕,江律深的妥协让他大为喜悦,仿佛看见对方吃瘪他就捡了大便宜。

他喜上眉梢,眉头舒展,眼睛泛着狡黠的光,得了便宜还卖乖:“江律深,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再次得到江律深肯定的答复,沈序捻灭还剩半根的烟,站起身拍拍裤腿,饶过江律深走上楼梯。

江律深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腰细,腿长,比以前更挺拔了,也更耀眼了。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听见沈序的声音传来:“喂,你还不跟上吗?”

沈序没听见后方的声响,转过身,果然那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江律深回过神,跟了上去。

沈序带着他来到了二楼的小房间,似乎是刚刚布置的样子,极简的灰白黑配色,是江律师喜欢的风格。

推开门时,沈序故意没看江律深的反应,只淡淡说:“以后你就在这儿办公,药品和器械都在隔壁房间,需要什么再跟我说。”

沈序得意地看着这间他亲自收拾了半个月的新房间,回过头想偷看对方感动的表情,却无意瞥见那褪色的公文包……

“还有,工资打你卡上了,以后都这个时间。”沈序冷冷吐出这句话,优雅地整理袖口,“既然收到工资了,合同今日就生效。江医生,合作愉快。”

沈序说完伸出手悬在半空,江律深不明所以,以为是握手,手刚递上一半,对方就撤下手,徒留他尴尬地伸手。

偏偏对方又摆出一副疑惑地表情,完全就是故意找茬。

江律深没脾气地解释:“没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江律深自知拿人手短,沈序此次大费周章将他骗回身边,应该也是为了报复自己三年前甩了他。

他是负心汉,是无情郎,高傲的沈序没有理由不恨他。

但沈序是想让他难堪也好,故意刁难他也罢,解决他的燃眉之急是现实。

江律深几乎是带着一半的无奈妥协,另一半的自愿赎罪,选择留下来。

等到沈序解气了,他们两不相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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