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回洞府的祁行暮对着面前的画像，温柔轻喃，唤了声：“如醒。”

对面的画像栩栩如生。

正是师如醒青春少年时，回头一笑的画面。

那时候的师如醒没有经历太多波折，眉眼弯弯。

就像他不会难过，永永远远的在浅笑着。

“你这般好的人，总是会有人喜爱你。”祁行暮低声，随后他道，“我很是后悔。”

“当年我应该再聪明些，不让如醒你离我这么远，去了海域。”

那位涂钦元摇想要知道的当年害得师如醒被追杀的元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画像面前，唇畔露出温柔的笑容。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等他再次抬头，只看见一片晦暗之色。

＊

师如醒离开灵衍宗接近百年了。

但是修仙之人，哪怕这些事过去了很久，也仍旧能够记得灵衍宗的地形。

只是有些陌生罢了。

师如醒的强烈预感在他到了灵衍宗后，就已经渐渐平复下来。

他不知道究竟具体发生了何事，就打算慢慢在灵衍宗观察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

而扶憬，会在一旁温声问他曾经在灵衍宗内的生活。

师如醒想了想，便打算带着扶憬故地重游。

他是八岁那年拜入宗门的，灵衍宗的弟子无论天赋好坏，都是先进灵衍宗外门。

而外门进入内门有三个门路。

第一种是能在三十岁之前突破到筑基期的就能够自动提升到内门。

第二种超过三十岁突破到到了筑基期，但后经过考核测试，也可以再升入内门。

第三种，当然是内门如果哪个长老看中你，直接收进内门。

扶憬一旁笑问道：“如醒是哪一种？”

师如醒此刻正落在一处山头上，半山腰处有许多居所。

还有穿统一同门弟子服的人互相切磋。

“神君不如来猜猜看。”师如醒不禁弯着眉眼笑着说。

扶憬沉吟回答：“如醒定当天资卓越。”

“第一种第三种皆有可能。”

师如醒听了，没有立刻回答扶憬他说的答案究竟正不正确。

片刻后，他盯着那些弟子们的目光收回来，摇摇头。

“都不是，”师如醒想到了什么，敛眸低声，“年幼时候的我天资并不出众。”

“我入宗门的那一届弟子天赋不错的有很多，单灵根天才好几位都率先冲入筑基期，进了内门。”

“而我……还不是单冰灵根。”

师如醒回眸，忽然间笑了笑：“或许是命运难得垂青我一次，进入一处秘境探险时，本该濒危死亡的我因祸得福，将我的三灵根提纯净化，甚至变异。”

“这才有了我的变异冰灵根。”

此后，灵衍宗师如醒跨过筑基，进入内门后力压比他率先进入内门的那些天才弟子们。

十八岁入内门，十九岁认识了祁行暮，二十岁同祁行暮断交，二十一岁背离宗门。

短短四年，便是好些故事。

“那我猜错了。”扶憬虽然是这般说，但是玄照神君面色并没有太多改变。

就像自己知道他猜错了一般。仿佛他就是故意的般，引他多说些关于从前的话来。

师如醒定定瞧着他，没有说话。

扶憬风姿卓越，立在一旁，负着手问道：“如醒可是为何这般看我？”

师如醒长睫颤动，收回了目光。

至今他依旧对于扶憬说他们是否是道侣一事不确定。

他对扶憬亲近非常，他也说如果他们真的是道侣，他会想起来。

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该用哪种具体的态度对待他。

若是道侣，他不记得。

若不是道侣，扶憬便是欺骗于他。

到底是朋友之谊，还是道侣之情。

反复纠葛，师如醒并无心中情感经验。

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见神君风度翩翩，甚是俊美。”师如醒回头过来，回了扶憬的问题。

扶憬听着师如醒的这般回答，倒是一愣，随后他道：“多谢如醒赞誉。”

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如醒也是光风霁月，仙人之姿。”扶憬声音低了些，随后意识到什么，笑了笑，“如醒如今，本就是仙人。”

师如醒听着，也不接这话。转移了话题：“我带你去内门看看。”

外门已经看过了。

扶憬说要瞧瞧他在灵衍宗是如何度过的。

扶憬声音沙哑了些，应了下来：“好。”

＊

“涂钦前辈，不介怀我不请自来便好。”盘发的女子抿唇一笑。

涂钦元摇摇摇头，说道：“不介怀，我正想向洛仙小友多打听打听霁玉君的故事。”

自从她知道有人专为霁玉君而来时，曲洛仙几乎是带着一种急切又忍耐的心情找到涂钦元摇的。

她如今元婴后期修为，虽然还未到化神，这条灵衍宗长老最低修为线，却也是差不多了。

如今急急忙忙地找到涂钦元摇后，一时间都忘了涂钦元摇是一位渡劫大能，是她的前辈。

涂钦元摇实际上的年龄，比师如醒还要大一百岁。

索性涂钦前辈也没有生气，还朝着她打听师如醒的事。

曲洛仙好多年无处可以诉说霁玉君师如醒的故事，有些止不住地开口了。

后面她反应过来，才觉得有些不妥当。

她的道侣陪伴她多年，也知道曲洛仙如今的心情，向来沉默寡言的他说：“洛仙，没事的。”

曲洛仙手搭在道侣身上，朝着涂钦元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涂钦元摇却对曲洛仙态度格外好，她知道了这位曲洛仙是极少数依旧坚定相信霁玉君的人，心头也有些安慰。

总归还是有人相信霁玉君的。

“洛仙小友，不知霁玉君当年在灵衍宗，可否还有留下什么痕迹？”涂钦元摇忽然间问道。

曲洛仙怔了怔，咬住了唇，有些难过：“当年如醒师兄被追杀以后，所有的痕迹都被清除的一干二净。”

甚至是如今的掌门祁行暮亲自清理的。

或许是越是曾经了解，越是知道哪里有痕迹。

曲洛仙叹息一声：“更多的痕迹，只存在在记忆中了。”

涂钦元摇闻言，目光一沉，笑意都收敛了几分。

师如醒化名方醒真君以后，从未提及他的过去。

救族之恩，涂钦元摇把师如醒当恩人，以及朋友。

她弟弟涂钦元程更是崇拜师如醒。

在灵衍宗打听这么多以后，她只觉得霁玉君从前过得，实在艰难。

“如此，洛仙小友可否再为我说说，霁玉君后来的事？”涂钦元摇问道。

“涂钦前辈不嫌弃我话多就好。”曲洛仙笑了笑。

曲洛仙的道侣瞧了两人眼，忽然间开口：“涂钦前辈，夫人，不如我们到一旁坐坐。”

一直站着聊天不好。

他担心夫人累着。

涂钦元摇见了，先是一愣，她向来追求大道，至今没有心动之人，刚刚曲洛仙道侣说这话她还没反应为何非要坐着呢。

曲洛仙面色微红，瞥了自家道侣一眼。

涂钦元摇理解地笑了笑：“我险些给忘了，我们这便过去坐着说。”

三个人，一人问，一人说，一人安静地听着。

祁行暮掌控宗门，又怎得不知曲洛仙在做什么。

他并不阻止，反而透过面前的水镜，听着曲洛仙的话，顺便闭着眼睛回忆着什么。

师如醒这时候也来到了内门这里。

在看见内门的情形时，师如醒倒是说道：“一丝未变。”

其实对于修真者来说，百年不动格局也是正常的。

但是师如醒飞升速度太快，如今下界，的确多了些物是人非之感。

当然，情绪算不得多么浓郁。

这种感觉就像水滴落入大概，有涟漪，却也无声无息。

“如醒从前住在哪里？”扶憬只是淡然扫了一眼，问道。

师如醒指了指方向，就在接近山顶的位置。

“那儿从前是我的洞府。”师如醒说。

扶憬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低声：“我们去看看。”

师如醒一时间哑然。

扶憬对于这也是越来越习惯了。

而他……

师如醒忽然惊觉，他也是如此。

扶憬带师如醒落在地面上。

师如醒望着曾经的洞府，发现周围连带这里，都没任何人居住的迹象。

微微皱眉，师如醒低声：“这么多年过去了，莫非内门弟子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其实，也并未有什么好看的。”师如醒抿了抿唇，“只是一个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而已，”

收敛疑惑，师如醒见扶憬目光一直盯着他从前的洞府，静默着。

“扶憬？”他轻声。

扶憬垂眸，眸色更深了些。

师如醒通过心灵之间的情绪感应，发现扶憬心情有些不太对。

如果说，之前扶憬的情绪淡淡，算是轻松，如今倒是多了两分浅淡的不喜。

“如醒，你用神识探一探这洞府就知道了。”扶憬也并不隐瞒，只是这般说道。

师如醒眨了眨眼，弯唇：“也好。”

虽说这分出来的神魂不带仙力，神识还是能用，只是不如本体。

师如醒探查洞府时，发现洞府似乎设置了什么屏障结界。

还不等师如醒疑惑，当他看见洞府内的东西时，抬起眼眸，有些怔怔。

洞府内地面上落满了密密麻麻的木头碎屑。

一个身穿血色长袍的男子侧对而坐。

手中握着一个小木头和一把雕刻刀。

随着男子的动作，木头被雕刻而成。

赫然就是师如醒的面容跟形象。

在看清楚穿长袍男子面容的时候，师如醒抿了抿唇，面色像是冷漠。

而这位男子似乎有察觉到什么，猛得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