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咖啡店里坐满了出来喘口气的社畜,宋律来得早,抢占了被绿植遮住的隐蔽空间。
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两声,他知道自己约的人已经到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宋先生是吧?”女生迟疑地站在桌前,等宋律点头应下,才落座。
“你好,李女士。”宋律跟她打招呼,将他伪装过的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名片,很抱歉占用你的午休时间。”
宋律有两套名片,一套用于发展客户的天师名片,以及一套用于线下调查的私家侦探名片。
被称作李女士的年轻女生推了推眼镜,“没关系,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小时谈话给500,和她的日薪差不多,何况这可比写程序轻松多了。
“要吃点什么吗?不用顾虑,我的委托人会报销。”宋律示意对方手机点单。
自己则将录音笔和手提展示给对面,“和你的对话我都会记录下来,放心,除了委托人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李苗点点头,拿了人家的钱就要尊重对方的职业,她很有分寸,只点了黑咖和松饼。
“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人想要调查陈组长……我能知道你的委托人是谁吗?”
宋律只笑了笑,没有回答,“既然你准备好了,那我也开始今天的工作了。”
“资料显示,李女士你与陈岳生是同一批实习生,能请问你对他的印象吗,工作方面、性格方面之类的。”
李苗陷入了回忆,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家公司待了三年了……
“陈组长,实习那会他话很少,但工作总是做得又快又好——你知道的,这种情况只会让上头给他布置更多的任务。”
“刚开始他下班总是第一个离开,主管找他谈过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后面会留半个小时的样子。”
李苗记得很清楚,她那时与陈岳生是相邻工位,比起她初入大公司的局促不安,对方各方面都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就是有些不讲人情世故,部门聚餐很少参与,说是回去陪女朋友。
已经转正的同事请求他帮忙工作也会直接拒绝,因为他要准时下班。
都说00后整顿职场,陈岳生就是那个刺头。
他沉默少言,说得少做得多,从不违背公司规定,但也不会遵守所谓的职场潜规则。
起初同事里私下都在说他是个隐藏的富二代,身上一套衣服起码五位数,手上的表换了几块了,各个都不低于六位数。
但某次聚餐上,主管喝大了大着舌头辱骂道:“陈岳生?他哪里是什么富二代,大山里头出来的,入职资料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被人包养了呗,我最看不起这种没本事只能出卖身体的,男的更让人恶心!”
李苗不相信他是那种人,因为她无意间看到过陈岳生的手机屏幕,是与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的合照。
“是女朋友吗?”当时李苗问。
陈岳生冷硬的五官柔和了不少,手指久久停驻在屏幕上,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相信这么爱女朋友的陈岳生,会是油头粉面主管口中的被包养的那种人。
可惜她人微言轻,又实在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只能保持沉默。
因为陈岳生的我行我素在部门里积怨已久,同事们一改之前误会他是富二代时的态度,各个变得刻薄了起来。
不仅对他的工作各种挑刺,上头发下的任务也会将最麻烦的一部分扔给他。
甚至有男同事光明正大嘲讽,“陈岳生,被富婆包养多少钱一个月啊?你都被富婆包养了,还出来工作什么!”
陈岳生从不理睬这些言论,照旧专心工作,到点过半小时下班。
工作无论多复杂他都能按时按量完成。
主管本来放话要卡他的转正,哪知陈岳生解决了公司积攒已久的程序问题,引起了经理的注意,提前给人转正了。
主管气得接连几天都没好脸色。
不过主管很快就管不到对方了,转正后的陈岳生调去了另外的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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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宋律给了李苗些时间吃东西,而他则敲记录。
目前李苗口中所说,与夏茵口中的似乎略有不同,前者说陈岳生很少加班。
“陈岳生很少加班吗,周末会在公司吗?”
李苗摇头,又点头,“起先是这样,后来他好像跟了什么项目,主动要求加班,经常九十点以后才回去。”
因为那时李苗与他不同部门,也就没怎么关注对方,仅从同事的冷言冷语中听到过一些旁枝末节。
“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持续了很久吗?”宋律追问。
李苗有一瞬间的警惕,“你该不会认为陈岳生自杀是因为公司逼得太紧了吧?我们公司从来没有强制要求员工加班……”
没想到她也有一天会在外人面前为公司讲话,李苗心跳得很快,但是对方不解答,她就不打算继续往下说。
公司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也跑不了,为了500块丢了工作就亏大了。
宋律没想到这一点,他短暂地语塞,“不至于,当初陈岳生死时警方就调查过你们公司了,既然你们公司至今安然无恙,说明他的死与公司无关。”
“我的委托人只是想了解,陈岳生是否在公司时就已经出现一定的抑郁倾向。”
李苗卸了防备心,她沉默片刻继续道:“我不太清楚,至少我转去那边时,加班情况已经持续一阵了。”
第二年年后,李苗终于摆脱了经常开颜色玩笑的前主管,转到了陈岳生所在的项目。
当时那是公司的新项目,也是这几年的重点项目,本来像李苗这样的新人是不能进的,据说是陈岳生开口点了她。
这才几个月,李苗仍然是职场新人,而陈岳生已经是小组长了。
李苗特意选在大家都在的时候道谢,陈岳生抬起头,表情平静,“你有那个能力,心思也在工作上。好好努力吧,这个项目成了,所有人能涨薪30%以上。”
说完他又埋头于代码间,一如既往的冷漠。
中午李苗去茶水间打水,同组的女同事安慰她,“别放心上,组长就这样,除了夏茵他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
那是李苗第一次听说组长女朋友的名字,光听着就是个生机美好的名字。
女同事似乎是组长的大学同学。
另一位同事凑过来,“之前公司有传闻说组长被人包养,真有这么回事?”
女同事不屑一笑,“人家正儿八经跟白富美谈恋爱好吧——况且就夏大小姐那个条件被包养也不亏,可惜性别卡太死了,不然我也想。”
男同事语气发酸,“切,人家白富美玩玩而已,家世差这么多……不还是吃软饭的。”
“总好过某些人想吃都吃不到,只能在这阴阳怪气好。”
茶水间谈话不欢而散,李苗外卖到了,她下楼去拿。
李苗不怎么爱吃公司食堂,又觉得工位上吃味道影响同事,经常在安全通道吃。
她坐在台阶上,边吃边远眺着隔壁大楼,忽然有人推门而进。
因为坐在上一层的楼梯拐角处,来人并未发现她,克制着声音在打电话。
“等我回来再说好吗?我不想和你吵架……”
“茵茵,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
李苗听出是组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她这个角度看不到陈岳生的表情,却能听到他言辞中的卑微与恳求。
“好,我现在请假回来。”
陈岳生很快挂了电话离开,李苗都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
等到下午陈岳生果然不在工位,说是请了事假,李苗担忧地望着空荡的位置。
男同事那句“白富美玩玩而已”,在她脑海中闪过。
家世不匹配的爱情,真的没有好结果吗,李苗心在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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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律:“也就是说,你在公司里曾撞见过陈岳生在电话里跟女朋友吵架?还不止一次?”
李苗认真回想,“不能算吵架吧,陈组长语气并不激烈,对面说话我也听不清,应该是有些误会之类的。”
“有段时间这种事常发生,陈组长总离开工位去接电话,回来后脸色不怎么好。那会他就不怎么加班了,每天早早回去。”
“后来他又开始加班,还在公司附近租了房,传闻都在说他跟女朋友分手了。那时候陈组长状态挺差的,不过没影响到工作,相反他工作更拼命了,连经理都看不下去,叫他多休息。”
“直到有一天,组长挺高兴的……”
当时是初夏,五一假结束不久,陈岳生一直请假在老家,只能隔空办公。
回公司那天还给大家带了土特产,他一改之前的郁色,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女同事打趣他,“跟夏茵和好了?”
陈岳生没回答,但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除了那位酸言酸语的男同事,组里所有人都祝贺了陈岳生,包括李苗,她憋了半天,握拳作加油状,“99!”
陈岳生依旧不言不语,但将人家的祝福照单全收。
李苗之所以对那天印象深刻,是因为一周后陈岳生就死了,死于自杀。
一切就像一场梦,白天里大家还一起吃饭聚餐庆祝陈岳生生日,希望项目顺利进行。
陈岳生的女朋友在国外不能陪他过生,不过他本人说两人很快就能重逢,大家又送上了新的祝福。
结果散场后第二日,大家没等到陈岳生,反而等来了警方的调查。
宋律立马坐直,“等下,你是说陈岳生本人亲口所说,他很快就会跟女朋友重逢?原话吗?”
李苗点头,“是的,组长说很快就能跟女朋友见面。我当时以为他女朋友就要回国了。后来才从网上知道他女朋友根本没有从a国回来,组长被彻彻底底地耍了。”
应了男同事那句话,白富美不过是玩玩。
“我不知道你的委托人是谁,又为什么调查陈组长的死。”
走之前李苗轻声说,“总之在我们几个同事看来,陈组长会死,全都是因为他的女朋友夏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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