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十年前的京城长街虽不及如今繁华,但处处也是人声鼎沸。一个灵活的小身影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着,不一会儿就有人叫起来:“我的钱袋!快抓小偷!”

那小身影正是幼时的徐叶,彼时她还是街角的一个小乞丐,名唤小八。

她凭借着自己的矮小灵活很快就窜了出去,将后面的人群远远甩到身后。她一直跑到离长街很远的一个巷子口才停下,在周围张望一会儿确定没人后吹了三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大概七八个小乞丐从四面八方的小巷中涌过来。

这些乞丐中有男有女,有的比那小丫头高,有的比她矮。但他们无一例外都骨瘦如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小孩手里还拿着碗和粗树枝。他们将小八围在中间,小八将手中的钱袋高高举起来摇晃着。

“老大!今天又有收获了!”年纪较小的乞丐在拍手欢呼着,为今日又有钱去买饭而高兴。

“小八,你这样做,会不会出什么事?”年纪较大的乞丐多了一些担忧。

小八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的,那些公子哥又不差钱,我这是劫富济贫。”

说罢她就将钱袋子打开,将里面的钱分给小乞丐们,让他们去买吃的。等小乞丐们散去之后,她也准备转身离开,一个男子从她身后的屋顶上一跃而下,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身穿一身黑衣,腰间挂了一个酒葫芦,头上戴了一顶宽大的斗笠,遮去了大半张脸。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好笑:“小丫头挺有能耐啊,拿着偷来的钱在这当丐帮帮主,竟还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小八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拔腿就跑。但他没跑几步,那男子一个闪身就站在了她的面前,他很明显是会武功的,小八放弃了挣扎,看向他:“你想做什么?要抓我去报官吗?”

那男子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来,露出整张脸,笑着摇了摇头:“我观察了你几日,身手挺敏捷的,有没有兴趣同我学武功?”

迎上小八不解的目光,他又补充道:“我名徐秋,说我是大夏第一杀手也不为过。我时日无多,空有一身功夫浪费了挺可惜。”

小八自然不会随便相信他,徐秋也知道她的怀疑,直接拎着她后颈的衣裳带着她在屋顶上飞檐走壁,最后落在了长街街角的悬赏榜前。徐秋将偷摸着往他身后躲的小八拽到榜前,不羁一笑:“怕什么?有我在,没人抓得走你。”

徐秋一手按着小八的肩膀,另一只手弹了弹悬赏榜最上方的那张纸,上面印着他自己的画像:“一千金买我的项上人头,这悬赏令都挂了大半年了,撕了又贴无数次,我不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他边说边回头看小八,但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他迟疑道:“你......不会不识字吧?”

得到了对面肯定的点头之后,他两眼一黑,沉默片刻后他说:“人多少还是需要读点书的。”

小八没理会他,虽然她不知道那张纸上具体写了些什么,但她知道这个榜上贴的都是被人重金悬赏的人,既然徐秋敢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肯定有把握全身而退。她抬头望向徐秋,问道:“所以呢?难道就因为你收我为徒,我就得拜你为师吗?”

“你总不能一直靠着偷抢为生,你真的觉得官府不会抓你吗?我有很多钱,足够你偷抢上百次,你拜我为师,我把钱都给你。但你得和我离开京城,我会教你武功,几年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也不用担心我在骗你,我骗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毫无意义。”

“如果我不同意呢?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徐秋忽地笑了起来:“你想多了,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不是杀人狂魔。你的命,不值得我来拿。”

小八低下头思考很久后抬头看向徐秋:“三日,三日后我给你答案。”

那日小八一整宿都没睡,她对徐树的提议心动了,但她不能完全信任徐树,也放心不下自己的伙伴。她在破庙的佛像前跪坐了一夜,也没能下定决心。丐帮中的大哥发现她的异样,主动询问了缘由。

在了解始末之后,他说:“小八,我们能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缘分,但我们不可能一直都要在一起的,我们也不可能做一辈子的乞丐。大哥知道你一直都想变得很厉害,现在机会来了,你大可去尝试一番。”

大哥说完留小八一个人慢慢考虑,外面天光大亮时,她决定了要拜徐树为师。

虽说徐树已经承诺了会给她一大笔银子,但小八还是不太放心,白日她又去了长街,打算为靠自己为丐帮留下一点积蓄。在剩下的那两天里,她抢了近十个人的钱袋,她一如既往抢的是明眼可见的有钱人。

第三日上午,她打算再抢最后一个就收手时,却有了变故。

那时她仍是像之前一样窝在街角的杂物后暗暗观察着,不久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简单容貌俊俏的少年出现在人群中,他的腰间系了一个鼓鼓的钱袋,遇到往来的挑着担子的商贩还会主动避让。小八在出手之前她是由于犹豫过的,因为此人的行为举止看起来与从前那些人不同。

她想起了以前在茶楼门口行乞时,听到楼里说书先生所说的一个词,叫温润如玉。她觉得,这个少年就是那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但她的犹豫在看见他鼓鼓的钱袋时消失殆尽,她没有时间了。

在少年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时,她冲了出去。但那少年不像其他人见到突然冒出的人那样惊慌,他好似有所预料,站在原地笑着扯下钱袋,在小八要撞进他怀中时直接将钱袋塞进了她的手里。

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这样一出变故打乱了徐叶的行动,她一时忘了逃走。而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中就有被小八抢过钱的人。

在小八反应过来之前,少年攥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向远处跑去。小八看得出来他对这里不甚熟悉,见到巷口就往里钻,她伸手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僻静之处。

“你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面对面弯着腰喘了几口气缓过来后,小八开口问他。

少年理了理刚才跑乱的衣袍,站直身子后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他将徐叶上下打量了一下,淡声道:“你在这一带挺有名气的,抢到的银子应该也够你用很久了,为何还总是出来抢钱?”

小八盯着他没有说话。他又轻笑一声打破尴尬,指了指小八怀里的钱袋对她道:“这些钱就是我给你准备的,但是我想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为何需要那么多银子?”

“你为何想知道?”小八反问他。

“我想我或许可以帮助你。”少年答道。

小八又盯了他半晌,他满脸真诚,手中的钱袋也沉甸甸的,让人莫名信服。小八没有直接解释,对他道:“跟我来。”

她将他带去了平时他们栖身的破庙,有几个身体不好的小乞丐正靠着草堆休憩。为了不打扰他们,徐叶只带他看了一眼就将他拉去了旁边。

“这就是原因。”

少年抿着唇盯着破庙的方向久久未语,他的眼中浮现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重。半晌,他沉沉开口:“那你就没有想过带着他们去找一些差事吗?难道只能靠偷抢维持生计吗?”

小八笑了一声,嗤笑他的天真。

“我们一群人瘦弱病残,去当奴才人家都嫌弃。如今能找到这么一所破庙休息,已经是上天眷顾了。你们这些锦衣玉食之人,哪会懂这些。”

小八将手中的钱袋递到他面前:“你想要的解释已经得到了,这银子你若是要拿走便拿走吧。”

少年眼中有一丝痛惜,他没有接钱袋,伸手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递向徐叶。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你去东街的那家锦绣纺,找到管事的,将玉佩给他看,他会给你们安排差事的。”

锦绣坊是京城有名的一家布庄,若是能在那里找到差事,便不用再风餐露宿了。

小八接过玉佩,仰头问他:“为什么?”

少年比小八高了一头,他伸手刚好摸到她头顶,便轻拍了拍她的头,笑说:“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劫富济贫的女侠,我想当一个拯救女侠的大侠。”

接着他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千万不要把它当了啊,它不值钱的。”

小八郑重地点头:“我会好好收着它的。”

两人分别的时候,少年回头问她:“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我在丐帮排行第八,大家唤我小八,大侠你叫什么啊?”

少年没有回头,背对着她遥遥摆了摆手,高声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小八当日晚上就拿着玉佩带着丐帮的一群人找到锦绣纺的管事时,管事迅速找人给他们收拾出了住处,并说次日就找人教他们手艺,让他们留在布庄帮忙。小八在那里住了一夜,但都没有见到那个少年。

次日她就从锦绣纺离开了,到了与徐树约定的地方,徐树当即带她离开京城直奔云溪村。两人从护城河的桥上经过时,岸边的柳枝随风拂动,柳叶飘飘洒洒地落在他们身上。

徐秋伸手接住一片柳叶,垂眸思索片刻,开口道:“我叫徐秋,一叶知秋,那你便叫徐叶吧。”

徐叶看着徐秋手中的那片柳叶,点了点头。

她想,下次再见到那个少年,她要用自己的新名字与他交换。

可这个下次,一等就是十年。

徐叶将这段往事简单地讲了一遍,她有意隐瞒了师傅的身份。说完之后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已经记不清从前的那个少年的清晰模样了,只觉得眼前人脸上多了些棱角,不似从前那般温和,有了些莫名的压迫感。

李淮听完徐叶所说的这个故事之后久久未语。

关于这个故事,他有另外一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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