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坠,暑气未消,一道残阳铺在粼粼水波中,漾出昳丽的浓艳色彩。
耳边是知了的齐声长鸣,高亢嘹亮,令人躁郁。
白若松刚随着侍人走出院子,突兀地就被一道站立在长廊之中人影阻挡了去路。
她原先还在走神,下意识想绕开,可余光察觉到在霞辉中变得愈发黑沉的那件烟青色的素面锦缎,心情一下便似轻跃而起的小鹿,欢腾地在原野上飞奔。
“怀......”
白若松刚张口吐了一个字,忽而意识到自己还在相府,噤声顿了一会,再开口时,便已然是规矩又恭谨的姿态。
“云将军。”她拱手行礼,垂下头颅掩饰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云琼负手而立,淡淡“嗯”了一声,配合地对着白若松旁边的侍人道:“你可以退下了。”
那侍人一怔,迟疑道:“但是,小公子吩咐奴要将主事娘子送出府门......”
云琼:“就说主事娘子是我带走的就行了。”
侍人还是踌躇在原地不肯走,云琼又补充道:“若是出了事,抚国将军府担责。”
那侍人短吁一口气,似是终于安了心,于是福身退下了。
白若松将脑袋微微探起,看着那小侍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后,才放下作揖的手臂,几步就蹦到云琼面前,伸手扯住了他一点窄袖的下摆,眼睛眯起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怀瑾。”
云琼无奈地看着白若松,反手就牵住了她的手掌,二人垂下的袖子堆叠在了一起,很好地将这点自子逾举遮掩了起来。
白若松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情不自禁地就被云琼带着开始往前走。
二人走出数十步以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云琼才开口问道:“有马车接送么?”
似乎是为了迁就白若松,他的脚步迈得很小很缓。白若松仰头去看,只能看见他分明的下颌,和耳根一点点未褪的红色,也不知道究竟是赧然造成的,还是落霞染红的。
白若松摇了摇头,又怕目视前方的云琼没注意到,立刻开口补充道:“我是徒步而来的。”
云琼露出一种“果真如此”的无奈表情,轻轻扫了白若松一眼:“钦元春驾车在外头等候,我先送你回去吧。”
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如今是住在尚书省的集体官舍之中的么?”
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分配单独的官舍,除此之外其余官员所住的都是集体官舍。
白若松又摇头道:“集体官舍人太多了,我自己租了一个宅子,就在西市旁边的崇化区。”
说完,白若松才想起来崇化区与抚国将军府所在的位置恰好是相反的方向。
她踌躇了一会,犹豫道:“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回……”
云琼紧了紧二人相握的手掌,打断了白若松的话,语气坚定道:“我送你。”
白若松感觉掌心被他手指上的茧子蹭得有些痒,抿了抿唇,没有再继续客套下去。
相府门口有门吏在迎来送往,二人分开了相握了一路的手掌,一前一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跨出了门槛。
门口的马车几乎都已经离开了,空荡荡一片,因此靠着车辕打哈欠的钦元春就看起来格外显眼。
她双臂环抱,一手还攥着马鞭,目光涣散,正在无聊地走神中。
但云琼一靠近,她立刻就警醒,双目迸出如鹰隼般锐利的精光,一下扫视过来,看到是云琼,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刚准备上前行礼,余光一拐又看见后边跟着的白若松,讶异道:“白娘子??”
云琼颔首,道:“她住在崇化区,我们送她一程。”
钦元春虽然很奇怪为什么白若松也在相府,但是云琼已经开了口,她只能抱拳道:“喏!”
因为今日不是隐秘出行,所以云琼的马车是由两匹马拉着的,较为宽敞的四轮车與。
车與两侧的车窗镶金嵌宝,以淡蓝色绉纱遮挡,车轴装饰有铜制的軎,车横上悬挂金色銮铃,华美异常。
这样的马车,车辕比一般要高些,是需要马凳才能上去。
可这是云琼专用的马车,而以云琼的个子和身手完全不需要马凳,所以车上并没有准备。
白若松瞪着那横在自己胸口的车辕有些傻眼。
云琼抿唇,上前一步手臂在她腰间一捞,脚下踩着内劲,二人腾空而起,纵跃上了车辕。
白若松早在自己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就紧张起来,身体下意识一侧,手臂便牢牢环住了云琼的窄腰。
云琼这么大一个人,腰却这么窄,白若松环抱起来甚至还能摸到自己的手肘。
她有些震惊,这种震惊甚至盖过了腾空的紧张,以至于她的双脚稳稳踩在车辕之上以后,手掌还紧紧贴在云琼的后腰上。
钦元春尴尬地别过脸去。
云琼腰腹紧绷,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轻拍了拍白若松的肩膀,道:“先进去车厢里头吧。”
白若松恍惚着点头,随后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烫到一般松开手臂,帘子都来不及撩开,飞快地冲进了车厢里头。
被胡乱撞开的车帘缓缓落下,车厢里头先是传来了一声撞击的闷响,随后便是女人压抑的呻|吟声。
云琼眉心一跳,飞快撩开车帘,弯腰将半截身子探进车厢,随即便看见在车厢地板上,捂着小腿缩成一团的白若松。
白若松感觉到有人探身进来,慌忙挺起腰板,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水汽,偏偏要装出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假意镇定道:“没,没事,就撞了一下。”
车厢外的钦元春翻了个白眼。
云琼轻轻叹了口气,一步跨进车厢内,对外头的钦元春道:“走吧。”
钦元春翻身上车辕,手中长鞭一甩,两匹并排的油光水滑的骏马喷了个响鼻,车轮咕噜噜转动起来。
云琼放下车帘,竟是蹲下身子,单膝半跪在了白若松面前。
这个姿势像极了现代求婚前的准备工作,把白若松吓得连连后退。她手臂后撑在车厢地板上,像一只螃蟹一样,以奇怪的姿势往后挪了几下,惶恐地盯着云琼。
云琼伸到一半的手一僵,片刻后还是不管不顾地伸了过去,一下就捏住了白若松的脚腕。
“别动。”他声音沉沉,“我看看。”
“我没事,真的。”白若松怕云琼不信,主动掀开自己长袍的下摆,又扒拉起袴裤的裤脚管,“你看,我......”
结果这一扒开,白若松的声音瞬间卡坑。
那莹白的一段小腿上,赫然映着一块乌青。乌青呈横条状,很显然是因为撞到了车厢内的座椅才造成的。
云琼看着那块淤青,只淡淡扫了一眼白若松,白若松立刻心虚地放下裤脚管,遮掩道:“我真的没事,磕磕碰碰很正常。”
云琼伸手将白若松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随后掀开了对面座椅上的垫子,从底下放杂物的地方掏出一个檀木小匣子。小匣子是不上锁的卡扣,一打开,里头居然放满了小瓷瓶。
他皱着眉,一个个打开塞子,用鼻子去嗅闻,最后选定了一个没有花纹的,比其他都要大一些的纯白瓷瓶,倒了一些在手上。
瞬间,一股带着药物和酒精混合的,既清苦又有些刺激的气味充斥在了车厢里头。
云琼双掌相互搓了搓,搓出了一些热度,随后蹲下身来重新撩开白若松的裤脚管,右手手掌紧紧贴了上去。
淤青的地方其实在碰撞那一瞬的疼痛过去以后,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云琼的手掌一贴上,那种钝痛又一阵一阵地涌了上来。
其实这种痛比起之前在青东寨,被铁链子抽得内脏都抽搐着渗血的疼痛好多了。那个时候的白若松都能咬着牙一声不吭,如今却是被摁得哼哼唧唧个不停,脸都有些微微扭曲。
“忍忍,揉开才能好得快。”
云琼嘴里说着无情的话,可下手却明显轻了一些,白若松也忍着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
车厢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官道传来的熙熙攘攘的人声。白若松低头,瞧着云琼因为前倾而露出的后背的一点肌肉线条,突兀开口。
“怀瑾。”她问,“你不惊讶我今日出现在相府赏花宴上吗?”
云琼细细揉捏的手顿了顿片刻,淡淡道:“你想说吗?”
白若松沉默了下来,于是云琼继续道:“我在楼阁上面看见了,你与言相从同一个院子的月洞门内出来。”
说完,他感觉到白若松的小腿肌肉很明显紧绷了起来,又补充道:“放心,那个距离,只有与我有相同内力,并且还站在高处才能看得见。”
白若松当然不会怀疑云琼的功夫,小小地舒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做的那点隐秘的事情被发现而感到尴尬。
小腿上那点淤青已经被揉开了,钝钝的疼痛中涌上一股暖烘烘的舒适感。
她轻叹一口气,终是开口道:“我与言相,其实有些许的血缘关系。”
云琼捏着白若松脚腕的手控制不住地一紧,白若松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抱歉。”云琼赶忙松开手,替白若松拢好裤腿和长袍下摆,道,“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他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并没有什么触动,但白若松却发现这是他第一次会在谈话中顾左右而言他,手指一动,搭在了云琼的手臂上。
“怀瑾。”白若松问,“你在怕什么?”
云琼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变了,明明从前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内心有何种波动,别人都无法轻易地看出来才是。
云琼抓握住那只手,缓缓将侧脸侧了上去,缱绻而又依恋。
他喉结滚动,那双浅淡的眸子紧紧盯着白若松的虎口位置,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告诉我,你与皇女之间的夺权事件有关么,白若松?”
“你怎么会这么想。”白若松伸出另一只手,拂开了云琼耳侧的一点碎发,唇角扯了扯,无奈道,“谁做这个女帝,我都不在乎。”
她说:“别怕,怀瑾,我不是任何一边的,即便那是我的祖母。”
补档2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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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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