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第 219 章

经过一夜的治疗,易宁的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了下来。

柳从鹤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神态疲惫,身上染着浓浓的血腥气,面对杨卿君的询问,只说了句:“如果能挺过一次高烧醒过来,性命就无碍了。”

白若松心知柳从鹤说的大概是挺过细菌感染就没事了,可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最怕的就是感染。

大概是这次的事件的确吓到了杨卿君,他变得有些神经质,易宁所在的房间外头十二个时辰都有不同的人轮流把手,除了大夫和他自己,其余的人都以“安全”为由被挡在了外头,就连白若松也只是站在门口远远望了一眼。

平躺在床榻上的易宁上半张脸被厚厚的绷带缠绕着,露出一点鼻尖和略显瘦削的下颚,薄薄的嘴唇苍白而干裂,看上去与死人无异。

白若松屏息站在门口,感觉万分紧张,琉璃宝珠一般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她脖颈之下覆着的锦被,确认了好几遍略有起伏之后,才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杨卿君就坐在易宁的床铺侧边,取了帕子浸湿,捏着一角,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湿润着她干涸的嘴唇。

他面带疲态,再也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杨卿君,眼下青黑明显,眼白里头全是血丝。

白若松默默退了出去,心下有再多忧虑,也只能把人留给杨卿君照顾。

扪心自问,比起自己这个不成器,还经常会背刺顶撞的徒弟,易宁一定会更希望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留在身边。

红楼是不可能永远被漕运的人这样封闭的,杨卿君在照顾易宁之余,计算了他带来的那些掌柜的盘账速度,决定三日后就离开红楼。

钦元冬和钦元春预计着时间,提前出发去往遂州刺史府,好让杨卿君带人离开以后,官府能够接手红楼的后续处理问题。

在此期间,云琼陪着白若松埋葬了漕运死在孟安珊和艾棠手底下的侍从和护卫。

杨卿君的财力有些令人心惊,即便是最普通的侍从和护卫,定做的棺材也是上好的檀香木,防腐又防蛀,除了价格贵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钟倏和戈飞没有这个待遇,只能草席一卷,潦草地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白若松秉持着一些多余的良善,将二人葬在了一起,立了一个无字碑。

至于孟安珊……杨卿君对其厌恶至极,连入土为安也觉得膈应,吩咐手下丢到江海里头去喂鱼。

白若松没法像杨卿君一样,对孟安珊投注纯粹的恨意,内心煎熬许久以后,亲自将其尸体火化,又细细将大块的骨头磨成粉末后,尽数撒进了大海之中。

“在我的家乡,我是说,在我去往盛雪城之前的家乡,少年人们都盼望着自己死后,可以将骨灰撒进大海之中。”

云琼侧过脸来看着被海风吹得鼻尖通红的白若松,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因为他们觉得,将自己的骨灰撒进大海之中,下辈子就可以获得自由。”白若松欧皇温柔地凝视着海天相接的那条界限,“不过律法好像不太允许就是了。”

大桓当然没有律法规定不能将骨灰撒进大海,于是云琼就明白了她说的大概是“那个世界”的事情。

“希望她下辈子也可以获得自由。”白若松闭上双目,祈祷道。

云琼看着她虔诚祈祷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也许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的。

他拖着破破烂烂的身躯和即将消散的灵魂,把下巴靠在坟包之上,祈祷白若松的灵魂能够获得自由的时候,也许也是这个样子的。

“她会的。”云琼哑声,并且在心中默默补充道——你也会的。

杨卿君对白若松的自作主张十分不满,但高烧不退的易宁实在是分担了他太多的精力,导致他根本没有空去和白若松计较这个。

傻乎乎的阿乐在那日之后,就格外喜欢缠着白若松,导致一波狼崽也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起一天三次地偶遇白若松。

当然,如今白若松也知道了小狼崽子的名字,她唤作阿悦。

根据沈佳佳叙述,阿乐和阿悦并不是亲姐弟。

阿乐是红楼出生的,父亲早就死了,母亲不详,长到三岁还不会说话,靠着一张清丽的脸蛋勉强被不养闲人的红楼留了下来,过得饥一顿饱一顿,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如今身上这件衣服,是崔简当初看他可怜,用自己的旧衣服改了送给他穿的,倒是阴差阳错把白若松引进了红楼。

小狼崽子阿悦则是红楼买来的杂役,年纪小身子骨也瘦,却有一把子力气,被安排在后院做一些苦力活。

二人怎么合计到一块去的沈佳佳并不清楚,总之就是两个小可怜蛋相依为命,以姐弟相称了。

至于沈佳佳知道这些事的原因……她色|欲熏心,被杨卿君那张好看的皮囊迷昏了头,从漕运接管红楼开始,就利用自己“西景公子”的身份重新混迹进公子堆里,替杨卿君监视众人。

这也是杨卿君放任红楼的公子们随意走动的同时,又能够快速地从中抓出带着钥匙的小狼崽子的原因。

当然,小狼崽子阿悦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沈佳佳出卖的,白若松也不敢透露,怕她恼羞成怒,半夜去把沈佳佳的喉管给咬断。

白若松就这样过上了养伤喝药应付小孩,再一天三次地去易宁放门口张望的日子。

杨卿君被折磨得不行,一头绸缎似的长发失去了光泽,恹恹地垂在两侧——他不眠不休,连梳妆打扮的心思也没有,近几日一直这样不雅地散着长发。

有一回白若松起夜,在长长的回廊上,看见了负手而立的杨卿君,呆愣愣地望着天空的新月。

月芙实在是心疼得厉害,絮絮叨叨劝阻着杨卿君应该休息一下,他就像听不见一般,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月光水银似地铺就在广袤的大地上,白若松看见他眼眶中落下的水珠倒映着璀璨的银辉,如鲛人泣珠。

尽管杨卿君和易宁在平日展现出了那种水火不容的相看两相厌,但是在此刻,白若松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掩藏在伪装的坚硬外壳之下的,那种浓稠而又强烈的情感。

好在第三日凌晨的时候,易宁的烧终于退了,她熬过了这场鬼门关。

柳从鹤也被折磨得瘦了不少,面颊两侧都肉眼可见地凹陷了下去,吩咐了除非易宁伤口再度恶化快死了,否则谁也不许喊他以后,铁青着脸回去补眠了。

杨卿君却是没有休息的意思,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楼里的一切事物。

那些曾经作为伎子的小公子们,年幼的,与红楼交涉不深的,都被挑选了出来。

杨卿君遣人挑了一箱子银子放在大堂里头,带着点名的簿子将人一一喊上山来,让他们自己选择。

有家可归,亦或是想要自由的都可以得一笔银子自行散去,至于孤苦无依,也没有什么去处的,茫然不定的,也可以选择跟着杨卿君。

大多数小公子都没有什么野心,感觉在漕运做事有所风险——毕竟羽新的伤大家也都看见了,就拿了银子离开了,留下的铁了心要跟着杨卿君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就有崔简和千秋。

崔道娘当场黑了脸,向前一步,礼貌性地同杨卿君行了一个礼,替崔简拒绝了漕运的好意。

杨卿君疲惫不堪,也没有什么心思像从前一样逗弄别人,直接质问道:“你凭什么替他拒绝?”

崔道娘没想到杨卿君会这么问,愣了一瞬后,理所当然道:“男子出嫁从妻,在家从母,母死从姐,我是他的长姐,我自然有资格替他拒绝。”

“那是在别人那里的规矩。”杨卿君语气略带不耐道,“在我这里,男子只从他们自己,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替他们拿主意!”

崔道娘当然明白杨卿君作为漕运的副帮主,习惯自己掌控一切,会看不惯她的传统观念。

她佩服杨卿君,并且也不想和杨卿君产生什么矛盾,缓和了语气道:“杨副帮主,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阿简是在下唯一的亲人了,在下并不希望他去做什么冒险的事情。”

她看着崔简,神情动容:“他如今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了,在下只希望他剩下的日子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在下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保护他。”

白若松知道这是崔道娘的肺腑之言。

她为了自己这个弟弟纠缠易宁,冒着砍头的风险去敲登闻鼓,又一路跟着来到遂州,必定真心珍惜这份血缘关系。

然而很可惜。

她目光看向大堂中央的崔简。

他和崔道娘拥有着相似的面容,可气质却南辕北辙,毫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的时候,身上那种如冰似雪的淡漠感觉令人心惊,仿佛无论什么人,什么东西,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崔道娘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如同流水落花,引不起他的一丝波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9章 第 219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