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少年那双亮棕色的眸子里清明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努力地朝她伸出手，半个身子探了出来。眼看着距离不够，他撩起另一只手的袖子来，意图拽动绳索借力再往前探。

“等一下。”律子赶忙叫停对方的举动，“这样大概率你也会掉下去。”

“帮我一个忙吧。看到绑着鲸鱼气球的那些绳索了吗？这一侧有五条同样绑在栏杆上的绳结。”紧了紧握住阿尼亚的手，她抬眼认真对前来帮忙的少年说着，“帮我把它们解开吧。”

少年眨了眨眼，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姐姐你可以坚持那么久吗？”

白井律子愣了愣：“......可以。”

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没有一丝犹豫，少年当即便如她所说开始了行动。

“钉崎！”

少年转头在人群中呼唤着自己的同伴。

“帮我把那边的绳结给解开呗？”他朝人群后另外一个身着同样款式校服的棕发少女挥手示意。

确认这一侧所有的绳索都被松开之后，律子低头看向阿尼亚。

女孩此刻已经努力止住了哭泣，瞪大眼睛，用双手攀着自己的手。

“阿尼亚。”她说，“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慌。”

话音落下，所有失去了依附的左侧绳索尽数向下坠落。

那一瞬间，巨大的气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开始往下一楼层的另一侧倾倒！

下落中途，律子抓紧了绳索，借助惯性将阿尼亚紧抱在怀里。女孩已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蜷缩起来，而她目光如炬，紧盯着往另一侧倒去的鲸鱼背鳍。

——[因子改造]，改写自身基因后将四肢肌肉力量强化，数据参考模拟北美灰熊掌击力量的具体克数。

改造肌肉力量后，将骨密度扩张自最大限度，用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力！

短时间类附加于改造自身的重重条件，她能感受到身体内部熟悉而又难捱的疼痛。拽住绳索的瞬间，她矫健地跳起，松手带着女孩越上背鳍并抓住了那一角，以垂直的气球为垫子撞入对面二层的玻璃栏杆。玻璃炸裂的脆响在广阔而空旷的建筑物中爆发！

气球被尖锐的透明残渣划破外皮变得千疮百孔，其中的高压气体瞬间开始往外扩散，而她则将女孩紧抱于怀中。

玻璃碎片划过律子的衣袖、手臂与脸颊。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于脸侧缓缓流下时，她们也已经成功坠落于被砸得一片狼藉的二楼。

窝在不断下陷的气球里，律子低头望向紧闭着眼睛的阿尼亚，小声开了口。

“不会送你回去的。——但你要配合我。相信我。阿尼亚。”

几秒之后，女孩抓紧了她的衣服，点了点头，作为对她的回应。

“首先。不要向任何人袒露你的超能力者身份。”

人群开始逐渐聚集起来，不少闻见响动的人开始往上跑，一时间她们周围一米开外的地方竟没了缝隙。

商场的工作人员也闻声赶来。

而在确定暂时安全后，律子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对面三楼少年所在的位置，与他撞上了视线。

粉发少年还在那里，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刚才那个被唤作钉崎的女孩。两人在看到她安全落地后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然后，他冲她笑着挥了挥手，和同伴一起消失在了往下看热闹的人群里。

......好像忘记问他们名字了。

一想到那副笑容，疼痛都好像减轻不少......

如此后知后觉地想着，她一面松开了对阿尼亚的钳制。女孩睁开眼便转身泪汪汪看向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扑过去伸手想要替她擦去脸颊上的血痕。

“看着唬人而已。能自愈。”这么低声安抚女孩，律子正打算从地面爬起来，转头却看见从人群里走过来的上司。

金发青年严肃着脸，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再一看，岩城一郎也不在他身边了。

律子当即打消了站起身的想法，继续假装半躺在地面。

——完蛋了，说好不引人注目的，刚才情急之下就......现在这状况恐怕打入内部的任务十有**被自己搞砸了。

在被骂之前要不还是先装装伤患，躲一阵是一阵？

内心打定主意，她头一歪打算就地装晕。

感觉到后背被人支撑着抬起，律子微微眯缝眼，看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好巧不巧与他撞上视线。

“......”应、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闭着眼的她努力放轻呼吸，然而却感受到对方手指径直按上了她后背被玻璃扎到的伤口。

“啊好痛好痛痛得要死——！”

忍不住疼，她瞬间睁开眼睛顶着对方的注视求饶：“醒着呢醒着呢，领导！”

“......痛就别说话。”上司回应道，“我先让人把你送上救护车。”

三分钟后，行驶着的白色救护车内，躺在担架上被强行挂上氧气瓶的律子一脸虚弱地安静装死。而阿尼亚乖乖趴在她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而不敢往另一边看。

另一边，她的好上司正端坐在那左右审视着她们。

良久，他开了口：“目标逃逸了。”

律子：“......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不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任务失败我有很大责任——”

“嗯，是啊。”

“......”好嘛，接下来就要说教之后让她收拾收拾回学园都市了？

“但是，做的不错。”

“......诶？”

“你救下了一个潜在的证人。”他说，“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是不该被谴责。”

*

*

事发时降谷零目睹了全程。

眼看着趴在鲸鱼头顶上的女孩即将坠落时，白井律子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跃出了栏杆。

——只有在遇到突发的危机时，人才会在那一瞬间展现出最为原始的模样。

而那一瞬间的行动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人群开始逐渐躁动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头顶的险状，不少人拿出了手机来录像甚至报警。而跟在他身边的岩城一郎脸色也越来越差。

长久以来的职业嗅觉令他注意到，随着危机的逐渐发酵，对方开始变得踹踹不安。

大概是害怕事情闹大被认出，这两名嫌疑人在紧急关头竟选择了趁着人群集聚的功夫逃跑。他能做的便是通知在外部待命的风见继续跟踪那两人，同时调动另外的下属假扮商场工作人员和急救人员前来提供救援，优先保证事发现场的影像或是音频不被泄露出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地面的救援工作还未完全展开，白井律子便带着那个女孩借助气球横空落在了二层平台上。

快步到达被围观人群自发划开的那片区域中心，茶发的女性歪倒在已经彻底放空了内部气体的蓝白色塑料之中。

她原本梳理得整洁而精致的编发彻底松散开，与衣物一同凌乱地散落。那些没有被布料所遮盖住皮肤有着被玻璃划伤的道道血痕，其中好些碎片深深扎进了她的血肉里，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大片的青紫色。

——被她保护着的女孩毫发无伤。

那一刻他感想复杂。

说实话，白井律子的种种过度自我的表现和行为都没办法让人把眼前这个一身伤还护着他人的家伙联系起来。

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自找麻烦，参与学园都市这摊浑水......说实话，多少有些无法理解。

紧接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在看到对方因为伤口疼痛而开始鬼哭狼嚎时有了些许释然。

还有意识，人也很精神。

确定了对方没有因为冲击和失血而昏厥过去后，他这才招呼下属将她和救下的女孩一同送上救护车。

而现在，看着白井律子因为自己的话语而突然瞪大眼睛看过来，像是完全没预料了自己会这么说一样，呆呆的表情竟平添几分滑稽。

“怎么了。”他说，“我看你有话想说。”

“......没想到领导你还会夸人的。”她嘟囔着，“那我这算是戴罪立功对吧？”

“别太得意，不是在夸你。白井小姐。”降谷零给了她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话语辛辣，“现在还有问题要解决。关于这个孩子——不出意外，嫌疑人应该是放弃她了。”

“也就是说......”律子瞬间了然，“他们还有替补人选？阿尼亚只是其中一个。”

“就是不知道她知道多少教内的状况了。如果有直接的情报，那么嫌疑人就可以被定罪。”

降谷零看了一眼趴在律子身边怯生生低着头的小女孩：“但说实话，年龄太小。能不能叙述清楚，能不能作证可能都是未知数。”

如此思索着，他看着名为阿尼亚的孩子，内心已经开始做起了规划来。

“不管怎么说，先查清楚她的来历。”

——这样也能调查处她究竟是否拥有超能力，是生于东京，亦或是学园都市。他想。

他不知道女孩当时究竟是受了何等刺激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举动，但能吓坏幼童的因素太多，需要一个一个排除。

最为大胆的设想，如果女孩真的有读心术，那么在她周围的人大概率都没有秘密。——包括他和白井律子。

以这种设想为前提，想办法留下这个孩子也许能获得更多有效的信息......

他下意识观察起女孩的反应。

小女孩没有看他，而是将小脸转向白井律子哪一边，小身板蜷起像是熟睡那般。

他不知道的是，另一边白井律子看着阿尼亚一副害怕得再度出现鸡蛋花眼睛的表情暗自流下了冷汗。

*

*

——又怎么了？

看着阿尼亚突然又一副害怕的表情，她下意识越过她瞥了一眼自己的上司。

大概是使用读心术听到什么了？她想。

“领导，查清楚来历之后要做什么？”白井律子明知故问，“最特殊的情况，如果阿尼亚来自学园都市，按照我这边的指令，警察厅是没办法扣押的哦。”

——要是警察厅有这个权利倒好了。眼下，就算是他能留下阿尼亚，只要信标还在体内死亡就如影随形。

——学园都市方面要是知道消息，随便派个能力者过来根据定位就能杀了。

如此思索着，白井律子突然感觉到身侧有个什么小东西在一直剧烈抖动着。

定睛一看，阿尼亚已经彻底崩掉，涕泗横流。

......啊。忘了她还在听着。

“当然。我不打算违反与合作方的规定。”上司又摆出一副例行公事的笑脸来，“但凡事都可以争取一下。当然，前提是这孩子真的来自学园都市。如果只是没有监护人也算......”

下一秒，女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抓紧了她的衣袖。

紧接着她突然扑上律子的手臂，猝不及防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妈妈！”

降谷零：“......”

白井律子：“......”

......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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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现场认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