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黎小心翼翼捧着离理的手，面无表情看着离理青青紫紫的伤口，以及皮肉之下断裂的骨头、内脏。

无数看不到的触手、触须覆盖在伤痕上，又钻入皮肉之下缠绕着断裂的骨头。

相黎再没有一丝一毫跟离理进一步更深入贴合的幸福与欢愉。

祂像是被剥离了所有情绪，只有人形状态勉强维持着人类模样，平静皮囊下的本体褪去和善伪装，仿佛酝酿着即将爆发的暗流。

离理察觉到了相黎的情绪，但她已经痛到快要麻了，又无力又痛，简直比死还痛苦，根本没办法去安慰别人，当然也感受不到触手的存在。

相黎双手捧着离理的手，她现在的手实在是小极了，在相黎两只手上就好像是一个小笼包。

他低着头用额头抵着“小笼包”，闭上眼睛用本体给离理修复身体，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流。

离理本来在忍痛，她看着相黎，心里是很动容的。

但爱情不能止疼，所以……等一下，离理忽然感觉好像没有那么痛了。她的疼痛似乎在减缓，让她有喘息的时间，能够感受到相黎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不对，这不是错觉！

她真的不痛了，不是减缓，而是完全不痛了！

离理的疼痛在某一刹那消失了——她上一秒还在疼痛，下一秒因为疼痛而不稳的呼吸都没有呼出去，就突然不疼了。

离理疑惑坐起来，身体仍旧是小孩子的样子。

她用小胖手到处摸身上的伤口，发现那些伤痕也没了，古怪看向相黎，“我好像好了？”

相黎本是准备慢慢治愈离理的伤，但他实在看不得离理痛。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相黎问。

离理仔细感受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身体恢复之后，脑子就有精力思考了，离理看向相黎身后，又打量相黎，奇怪道：“就你自己来了？其他人没过来？你怎么没变小？”

离理抱着手臂，虽说表情十分严肃，但那要放在她原来那张冷艳的成熟面容上，才能够发挥出应有的效果，现在嘛，肉嘟嘟的婴儿肥小脸蛋，水汪汪大眼睛，哪怕是浅色瞳孔也给不出一点严肃的气质。

相黎乖巧坐下来，眼睛根本没办法从离理眼睛上移开，心被牵扯着，嘴巴一板一眼回答离理的问题：“还有手机鬼，它带我来的，其他人没有进来，这里的规则只有一个小孩。”

离理利用手机鬼取来的刀还在手里握着，听着相黎回答后，让他将外面的事先事无巨细跟她说一遍。

在相黎没什么感情陈述的过程中，离理顶着相黎灼热的目光，整理思路。

她从进入这里之后就明白外面人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她身上有新拿到的装备，而且根据她失踪之前的情况，幕后人根本隐瞒不了太长的时间她失踪的事情。

但她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格，被人怼脸当软柿子捏，离理当然忍不了。

她从第一次苏醒过来之后，就开始写圆西文案，试图召唤手机鬼。

在酒店的时候，在手机鬼附体是文字而非手机的情况下，座机鬼在自己的大本营里，都没能从手机鬼里夺取手机使用权利。

这次的活动又带了手机鬼过来，距离也不算远，离理相信手机鬼只要能够离开封印，就能够定位到她的位置。

离理并不担心手机鬼会被一直锁着，不论武臻他们能不能想起来用手机鬼来定位她这个办法，都会把手机会放出来。

这次一共带了两个鬼，一个是红裙子，一个是手机鬼，而手机鬼又跟兮兮的事件息息相关，无论出于什么考虑，他们都会把手机会放出来帮忙或者询问。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离理已经察觉到这个地方的“规则”在扮演兮兮所说的经历，但因为发觉她无法靠近房门是由于她心里想着离开，她不清楚这里对人思想的监控到什么程度，就刻意不去思考一些东西。

第三次的时候，她惹怒女鬼，拉长进入下一个回合的时间，以免真的进入无法抵抗被灌药的境地。

她在惹怒女鬼时，也没有忘记召唤手机鬼，给女鬼讲述的故事也是为了进一步加深对手机鬼的吸引力。

好在她成功了。

也好在她之前先一步知道手机鬼是被文字影响了能力，正因为这样，离理才能肯定它一定会被吸引。

否则离理不会想到这个，因为大多数的鬼怪对附体物件并没有太大情感，那些被附体过的物体也没有这种吸引力能够吸引它们。

手机鬼的能力说是跟文字有关，离理认为，更像是一种简陋的具象化。

就像它最初模仿圆西文章里的情节那样。

她跟女鬼的对弈里，她赢了。

复盘完后，离理又开始整理从相黎口中得到的新线索。

从监控里能够看到她跟兮兮的交流，说明变化是从她给武臻打电话开始的……不，不对，在更早一点她给武臻发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有问题了。

就是不知道是武臻没有收到消息，还是她这边被单方面隔离了。

“这个女鬼是兮兮说得她身体里的鬼吗？”离理问，“假扮李阿姨那个鬼又是什么？”

她是真没有想到小小一个齐家，能藏这么多鬼。

离理说话间扶着相黎的胳膊，从床上跳下去，蹲在地上查看女鬼附身的东西。

是个纸人。

奇怪了，第一回是能够复原的史莱姆；第二回触感冰凉刺骨；镜子里看是泥塑之类的；第三回触感没有真的冰凉，能像蛇缠绕绞杀猎物，脱离附体之后又是个纸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又或者每个回合里出现的是同一只鬼吗？

离理看着纸人上斑斓的花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兮兮身体里的鬼，”相黎回答道，“假扮的鬼是一个普通的鬼，什么都不知道，附体在衣服上。”

离理闻言点了点头，忽然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跟着手机鬼进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其他人都没能进来，只有你进来了？”

“我，”相黎顿了顿，“我可以暂时不说吗？”

离理有些诧异地看向相黎，确实诧异，在相黎开口之前，她想过相黎会沉默或者是会直接道歉，但她没有想到他没有道歉而是直接说暂时不说。

这让离理徒然生出一种成就感。

养成的成就感。

是的，她的确因为相黎盲目热烈的爱而动容，甚至是喜欢上相黎。

但那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喜欢相黎的外貌以及相黎的爱，而这些能够带来短暂的欢愉，却更是如同高空楼阁一般，让人惶惶不安，怀疑爱的由来。

她决定跟相黎一起努力找一个长久的未来，是真心的。

但用到努力，这样的词语，就说明两个人的问题还是有些大的是需要克服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离理并不像另一半是一个没有自己的泥塑。不说其他，人是不可能没有任何偏向、**、喜怒哀乐的，他始终压抑自己所有的情感跟偏向，以另一个人的喜好为喜好，会疯掉的。

而现在，离理在相黎身上终于看到了希望，他不在盲目顺从，像一团水一样任由她捏造形状。

这是一个小小的进步，也是一个巨大的希望。

离理心里想了很多，时间只过去一瞬，面上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她用一如常的语气道：“嗯，那你要先回答我，这个问题，会影响我们这次脱离危险吗？会在之后给你自己带来麻烦吗？”

离理没有忘记，相黎还在监控阶段呢。

“不会影响，也不会有麻烦。”

相黎肯定道。

然后他补充说道，“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祂的愤怒似乎压制了本体对鬼怪本能的恐惧，部长说这次牵扯很深，目前出现的鬼怪大概都是一些小角色，祂会抓住背后的人或者鬼。

离理不知道相黎突然对工作有了热情，她奇怪道：“你知道出去的办法？”

“现在还不行。”相黎道，“还在追那只鬼。”

女鬼本体被污染了，它会带着祂前往指挥它的人／鬼面前。

离理以为是相黎没有进来之前得到其他人指导，没有怀疑什么。

既然现在不能离开，离理也没有工作的想法，重新躺在床上。这具身体虽然比她之前的素质要好很多，但毕竟是幼童的身体，活动这么长时间，精神一直紧绷着，还受了伤，早就电量不足了。

相黎给离理盖上被子。

“对了。”离理抓住相黎的手，强撑着精神好奇道：“你没见过我小时候吧？怎么能确定我是我呢？”

相黎握着离理的手，触手围绕在离理小小的身体周围，压住被子，像一条条受惊的鸟保持进攻的姿态警惕周围。

“我就是知道。”

离理迷迷瞪瞪陷入沉睡，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她隐约听到相黎模糊的声音——

“……见过……”

＊

几分钟前，沈正收到手机鬼传来的消息说是找到了离理的位置，相黎立刻扔下兮兮。

沈正一直盯着兮兮，在她被扔下的第一时间将其抱住，才避免兮兮摔在地上。

就这点时间，相黎已经到了手机鬼面前，“在哪。”

手机鬼并不知道相黎会有污染，它没有被相黎污染，也没有感受到不适，并不害怕相黎。它附体在调查局准备的手机里的文字上，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幅画面：

【粉色的公主床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可爱小女孩被女鬼绑住，上气不接下气道：“哈哈哈别逗我笑，你说什么笑话呢？喝了就嘎，尸.体还能长高呢？这是你的经验吗？”】

声音是外放的，在场人前一秒还在躲避相黎海水一般淹没房间各处的触角，后一秒就听到带着颤音的阴阳怪气。

众人：“……”

听起来好像处境不是特别危险的样子，不愧是传言里能够驯服非人怪物的女人。

屈副部慢一步也赶了过来他直接接手所有的指挥，先对相黎道：“相黎，你的状态能够支撑你去负责离理同志的安全吗？”

相黎：“可以。”

“手机鬼，能确定离理的位置吗？”

一道道命令发过去，手机鬼原本是没有能力撕开其他鬼怪的领域，进入已经封闭的领域里的，但是有相黎开道。

打开领域后，一鬼一非人并没有立刻找到离理的位置，如果离理在场，就会发现他们落在了她之前经历的第一个回合。

“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

手机鬼不知道为什么，它感觉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强大，表达能力都顺畅了很多。

相黎也感受到离理的气息，但他不能就这么穿透领域，他担心会伤到离理。

他只能不断加强手机鬼的能力，但他过去只会无意识污染鬼怪，从没有尝试过要加强鬼怪。

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不压制恐惧，给手机鬼以恐惧让其加强。

“我听到了。”手机鬼忽然道。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它听到小小的声音，感受到有文字吸引着它，【圆西是一位善良坚强的小女孩，她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朋友。】

声音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但是文字是连贯的。

【她的朋友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就会出现帮助她。有一天，西西被鬼抓住了，她的朋友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她，于是——】

有什么东西在它身前亮起来。

【西西说，给我一把刀，我可以杀死鬼。】

手机鬼骤然融入面前光团中消失在原地，成为离理杀鬼的那把刀的刀刃。

……

离理苏醒时，相黎的姿态跟她闭眼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我还以为，醒来之后就会进入下一轮回里呢。”离理坐起来。

“理理想去看原版吗？”相黎问。

“什么？”

“原型，”相黎道，“这里很奇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地，所以有原型。理理想看的话，我可以让理理看到原型。”

那不就是兮兮的经历吗？

说起来还不知道兮兮到底为什么会说牛奶的事情，不知道她到底哪句话是被操控的，哪些话是自己想说的。

“你知道原型是什么吗？”离理好奇道。

“不知道。”

相黎理直气壮的。

“猜不出来吗？”离理问。

从相黎的描述来看，相黎应该是从兮兮房间里进来的才对，这个房子布置这么明显，相黎还知道这个领域里有一个小孩，怎么可能会猜不出原型呢？

“不知道啊，”相黎清澈的眼睛看向离理，“但是理理想知道，我可以让理理看到。”

相黎通过上次约会的经历已经不是过去一无所有的相黎了，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可以给离理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离理不知道相黎把所有的小心思都用在谈恋爱上，但她确实看出来相黎是一点思考都不想用在推理上。

“也好。”离理没有拒绝，“从旁观者的角度，或许能发现更多东西。”

而且或许能看到一些关于幕后人的信息。

“要怎么看到呢？”离理问道。

“抓住我的手。”

相黎对离理伸出手。

相黎的手修长，本就比离理原来的手要大许多，现在伸出来，感觉比离理小臂长。

还怪有趣的，离理将手放上去。

在离理握上去的时候，离理感觉有一股轻柔的海风扑面而来，她握着相黎的手闭上双眼，海风穿过耳畔，她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咚”

离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在那个小房间里，或者说是在真正的兮兮卧室里。

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受不到身体大部分的部位，但是她能够感受到握着相黎的那只手，也能感受到相黎的手。

从视角来看，她大约是在天花板的位置，下面敲门声还在继续，终于吵醒了已经睡着的兮兮。

她睁开眼睛，双眼还处于懵懵的状态。

“兮兮，是妈妈呀，给妈妈开门。”

离理看到兮兮猛然清醒，露出个惊喜的表情，掀开被子直接跳下床，鞋子都没有穿跑过去开门。

但是在她打开门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像是顾忌什么，没有立刻打开门。

“兮兮，为什么不给妈妈开门？是不是爸爸说了什么？”

“兮兮兮兮，跟妈妈开门啊。”

兮兮犹豫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打开了房门，“妈妈……”

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声音跟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

女人站在走廊黑暗里，不知道为什么打开房门后照射出来的光，并没有照亮她。

一道门槛，割开了光与暗。

离理想要看门前女人的形象，刚想着，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她发现自己的视线从兮兮头顶略过看到了门外。

门外是女人比离理简单的女鬼更像兮兮的妈妈李澜，她正面对着兮兮，端着一杯牛奶。

“兮兮，妈妈来给你送牛奶，喝了牛奶睡觉就不会做噩梦了。”

女人温柔道。

“兮兮没有做噩梦。”兮兮声音都在发抖，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让女人进来。

“会睡得更好，好孩子，你会听妈妈的话是不是？”女人温柔道。

兮兮抿着唇，就想要关上门，“我刚刚已经睡着了，兮兮不需要牛奶也可以睡好！”

女人立刻变了神色，嘴角朝下，阴郁疯狂，“兮兮是一个不听妈妈话的坏孩子吗？”

离理注意到兮兮身体在发抖。

“妈妈是坏妈妈！妈妈吵醒兮兮睡觉！”兮兮猛地关上了房门，还将门反锁上了。

这是离理没有想到的。

她以为这一回合里兮兮已经让女人进屋了，但这也符合兮兮机敏的性格。

不过从两人的对话里能看出来，齐勇应该已经发现了女人的问题，并且警告过兮兮。

同时离理可以确定之前见到的齐原，他是一无所知的。

为什么齐勇去警告年龄更小的兮兮，却对已经成年的齐原一字不提呢？

接下来跟离理经历过的不同，不是瞬间转移到下一个回合，门外的声音没有停止。

兮兮始终站在房门前，握着门把手，身体止不住发抖。距离太近，离理能够清楚听到压低声音的抽泣。

离理沉默看着兮兮，握着相黎的手不自觉用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第二道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房间——

“兮兮已经睡了，明天再过来给她送牛奶吧。”

是个男人的声音。

兮兮听到声音后猛地抬起头，离理移动视角到兮兮面前，看到她眼睛里升起来的希望。

等到男人说完，希望被难以置信取代。

离理就知道这道声音来自于谁了，兮兮的父亲，她以为的保护神。

声音渐渐消失，眼前的景色像掉进水中的画，各种色彩在水里散开碰撞融合。

离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第二个回合的场景出现了——女人站在床边，温柔俯视着床上紧闭双眼的兮兮。

“兮兮，兮兮，乖孩子，妈妈给你带了牛奶，来尝尝吧，喝了牛奶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兮兮的呼吸急促，双眼闭得非常用力，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对方在装睡。

“兮兮，好孩子，你为什么在发抖？”女人悲悯道，“是不是做了噩梦？快起来喝了牛奶，就不会在有噩梦了。”

离理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她为什么一再重复强调“噩梦”？“噩梦”是指什么？

第一回合里，兮兮是睡着后被敲门声吵醒，她被吵醒之前的状态，不像是在做噩梦的样子。

现在装睡更不可能是在做噩梦。

“噩梦”是指女人自己？是说她来骚.扰人家小孩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那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这其实是一句威胁？说喝了牛奶就不会再有噩梦，其实是说只有喝了牛奶，才不会在纠缠她？

挺抽象的。

虽然鬼怪的确无法对人类造成什么伤害，但是眼前这个能够扮演一个人类的鬼怪，想要给一个人类小女孩灌东西，使用的手段居然是恐.吓。

抛开这些荒谬的表面，它想要兮兮自己主动喝下去的目的是什么？是这个东西必须要人主动喝下去才起效？是有什么限制必须要当事人自己主动喝下去？还是说，必须要人自愿喝下去？

前两个可能只要求动作，最后一个可能还要求思想。

但无论是哪一种，完全可以换一种兮兮喜欢的饮品让她一无所觉喝下去吧？

等等，从这个角度的话，难不成还得是要在人知道不能喝的情况下，主动去喝吗？

离理思考的时间里，无论女人说什么兮兮都没有睁开眼睛。就在离理以为这一回合就这样的时候，齐原忽然出现在门口。

“妈？”

女人立刻转变了神情，看起来跟几年前离理在宴会上见到的李澜，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原原怎么还没睡？”

“我喝杯水。”齐原奇怪看着女人，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看兮兮，”她强颜欢笑，“我总觉得好像是一个梦，好像兮兮没有回来。”

齐原就不知所措了，“额，兮兮已经回来了，妈你放下心。”

女人叹气往外走，关上房门跟齐原一起离开。

两人离开后，兮兮才睁开眼睛。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不仅仅是齐勇，假扮李澜这个也在隐瞒齐原。

为什么呢？齐原有什么特殊？

离理正思考着，忽然感受到握着自己手的大手揉捏了自己一下。她愣了下，眼前景色发生变化，才意识到相黎是在提醒她要变化场景了。

第三个回合，离理猜测是没有喝下去牛奶的，否则女鬼在她挑衅后，完全可以强灌，毕竟她只是复制场景。

当然也有可能是女鬼太生气了，灌牛奶不足以解它心头之恨。

跟离理一开始的所面对的相同，兮兮被女人强行抱在怀里，而房门紧闭，大概率还反锁了。

“兮兮，不要惹妈妈生气，”女人端着牛奶，“乖乖喝了牛奶。”

“兮兮不能喝牛奶，”兮兮忍不住大叫，“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了，兮兮喝牛奶不舒服，妈妈不让兮兮喝牛奶的，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了。”

女人表情没有变化，“啊，兮兮不能喝牛奶吗？怎么一开始没有告诉妈妈呢？”

兮兮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眼睛里那些小小的期盼跟希望，被尽数杀光了，她张着嘴巴没能第一时间发出声音，但她这次却没有掉眼泪。

“对不起，”兮兮瘪着嘴带着哭腔说，“兮兮忘记告诉你了。”

“没关系的，”女人微笑道，“妈妈可以原谅兮兮，可是兮兮啊，做错事情就要接受惩罚，就惩罚兮兮喝掉这杯牛奶好了。”

女人看着兮兮呆滞的小脸，温柔着说：“兮兮，这是妈妈的惩罚，所以兮兮不舒服也要喝下去。”

兮兮呆呆看着那杯牛奶，就像看着最恐怖的怪物，她摇着头再也说不出话。

“兮兮，坏孩子会失去爸爸妈妈，兮兮想要失去爸爸妈妈，做一个孤儿吗？”女人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笑起来，“差点忘了，兮兮刚刚被找回来，是不是已经知道没有爸爸妈妈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

兮兮再也忍不住，从床上跳下去往外跑，却被抓住，兮兮疯狂挣扎大叫：“爸爸！爸爸！救救我！救救我！”

“哥哥！爸爸！呜呜呜爸爸！兮兮乖，救救兮兮，妈妈，妈妈……”

“妈妈就在这里呢。”

兮兮的哭喊没有叫来任何一个人，她被扔回床上，这个本应该是她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却变成怪物张开的嘴巴。

“兮兮太不乖了，妈妈明天晚上再来，如果兮兮还不喝牛奶的话，兮兮就会没有妈妈了。”

女人离开后，兮兮缩在被子里一直发抖。

……

离理皱着眉看完，她一开始就能猜测到这不会是什么温情的场面，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恶心的东西。

到这里，从第三视角能清楚看出来，这个假扮者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第一次齐勇的出现，第二次齐原的出现，都是在它的设计里。

它在不断给兮兮希望，然后再一一摧毁。

现在，离理知道为什么齐原一无所知了，如果齐勇第一晚出现是兮兮第一个破碎的一样，齐原就是最后一个。

【“爸爸不在家，在家不说话。”兮兮道，“我跟哥哥说，哥哥要带我看医生。”】

离理现在还不太明白第一句，但是后一句已经很明显了。

第四个回合，或者说第四个晚上之前，假李澜一定给兮兮留出了找齐原求救的时机，但齐原认为兮兮是生病了。

假李澜在毁掉兮兮所有的希望，让她“自愿”喝下可能会导致她死亡的“牛奶”。

牛奶不一定真的是牛奶，兮兮也不知道牛奶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兮兮对牛奶过敏，她认知里，喝下牛奶是有可能会死的。

离理想到长椅上兮兮抱住她的脖子时，那双充满恶意的双眼，全然不是兮兮的眼神。想到相黎转述的兮兮说她身体里有鬼的话。

她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想。

第四个回合开始了。

这一次兮兮没有睡，也没有关门，她甚至没有在床.上，而是坐在房间里的小圆凳上，呆呆看着门的方向。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假李澜并没有出现。

兮兮渐渐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小心翼翼走到门前，探着头往外看，还没有看到什么，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敲击声。

“咚、咚、咚”

兮兮身体紧绷起来，缓缓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

兮兮抿着唇，再次转过头看向门外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敲击木板的声响。

她这次头也不回想要往外跑，但是还没有跑出去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兮兮还是回到了房间里。

这次敲击声没有停下，她顺着声音找到了床底，看到一杯牛奶。

……

这样的场景，哪怕是跟鬼打了很多年交道的离理都觉得毛骨悚然。她是不恐惧，但这样恶劣恐吓逼迫一个孩子，让离理恶心愤怒。

离理以为兮兮或许会崩溃，但是兮兮没有，她甚至没有哭。

她身体发抖从床下将牛奶拿出来，两只手握着牛奶，闻到味道就干呕起来。

好一会儿，她忍下来所有的不适，小心翼翼问，“兮兮喝了牛奶，妈妈的病就会好吗？妈妈跟爸爸是不是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没有人回答她。

兮兮喝下了那杯牛奶。

……

而离理分明看到一只模糊的鬼影从牛奶杯里爬出来，顺着兮兮的动作，进入她的身体里。

它，或者说它们在尝试附体活人。

＊

从原型记忆里出来，离理趴在床边干呕，相黎一声不吭给离理顺着后背，却被离理猛地抓住了手臂。

“你是不是知道那些鬼在哪里？”离理婴儿肥的小孩儿脸没有什么表情，“带我去找它们。”

相黎毫不犹豫道：“好。”

他从不会拒绝离理的要求。

临时附体在刀上的手机鬼突然飘起来，刀身上显示着三个字：“我也去”

离理握着刀柄。

相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站起身从怀里抽出一根棒球棒，献宝一样递过去，“理理需要这个？”

离理瞪着眼睛看着相黎的胸口，但她这会儿确实没有精力时间去研究相黎的蓝胖子口袋：“能附身上去吗？”

“需要辅助。”刀身显示。

离理就明白手机鬼附体在其他物体上，需要文字辅助。难怪她之前说要刀，来得确实被附体的刀。

离理用相黎的手机写了段，帮助手机鬼将本体落在相黎手机里的文字上，然后再接着剧情，让手机鬼能够操控棒球棒。

离理现在的身高力量，实在没办法使用跟她差不多高的金属棒球棍，但是有手机鬼就不一样了。

相黎没有阻止离理，也没有说什么我在你不用担心之类的话，他当然会保证离理的安全，但也不会以保护的名义去阻止离理做什么。

她需要他自然会说，不说就是不需要。

相黎很了解离理。

“好了。”离理跟棒球棍重新熟悉了一下，差不多之后，对相黎道：“走吧！”

……

被污染的女鬼恢复意识之后，果然第一时间去领域更深处找领导去了。

它并不是真正在兮兮面前假扮的假李澜，只是个附体在纸人上的小鬼，能力是附体后改变附体物体的材质。

这就是离理为什么会感觉到每次触感之类的都不一样的原因。

跟离理认知里的鬼不同，它在脱离附体之后仍旧具有一定的思想。

爱条鬼、红裙子这类官方鬼其实也有这种能力，就像是爱条鬼在酒店被相黎污染附体物体后，从物体里脱离。

在它脱离之后是有思维的：躲避危险需要新的附体。

然而这种思维是在调查部经过长时间训练才有的效果，而且还只是强化了一下，没有任何新的突破。

正常鬼怪没有附体时候虽然浑浑噩噩，但它们也有需要附体、恐吓人类、躲避天敌的本能。

只是比较随机，只有能量在某个时间加强，才会从浑浑噩噩里脱离出来，寻找附体保住意识。

这只女鬼不同，它分明脱离了附体物品却没有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像调查部的鬼怪单一思维，而是很有目的地去寻找它的领导。

女鬼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一路来到主卧门前，却没有直接穿过房门，而是站在门前礼貌地敲了敲房门。

等到里面传出“进来”的声音，才穿墙而入。

离理等人在门前偷听，这个时候就很需要喇叭鬼了，可惜喇叭鬼不在，而且在门外什么也听不见。

离理突然想起来相黎非人一般的听力，扭头看向相黎。

相黎明白离理的意思，点点头，用手机给离理转述。

【男的声音：你不该过来的，还引过来一群老鼠。】

离理凑过去看清楚第一句话：“……”

她什么也不说了，挥动棒球棍砸向房门的门锁，门锁被砸开后抬脚踹开房门。

“你不能……”

女鬼恶狠的话没有说完，在离理等人面前直接消散，眼看吸收女鬼的一团黑色烟雾往外飘。

离理眼疾手快将手中棒球棍投掷出去，同时夺过来相黎的手机。

棒球棍触碰到黑色烟雾响起滋滋啦啦仿佛烤肉的声音。但是棒球棍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地穿透了黑色烟雾团，砸碎了窗户。

黑色烟雾从砸开的窗户上飘出，离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敲击着——

【被附体的棒球棍停止坠落，带着不死不休的仇恨再次飞向黑色烟雾。上一次的接触中，它就发现它附体的物体表面能够灼烧掉烟雾。】

黑色烟雾刚冲出窗户就被炮.弹一样冲上来的棒球棍击中。

【它在烟雾中翻腾，无论烟雾怎么逃脱都没有办法甩开它。】

烟雾不断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隐隐约约能听到什么尖锐的声音。

【烟雾就像恶魔遇到圣水，不断被净化一般。】

烟雾裹卷着棒球棍远去，离理追跑到窗口，看着烟雾离开的方向，手下动作不停：

【烟雾不断想要挣脱，但它很快就发现这是无用功，棒球棍在“净化”过程中跟大部分烟雾融为一体，想要逃脱除非切割掉三分之二的本体。】

离理不断以烟雾视角来书写，就是在禁锢烟雾的同时，给手机鬼更多的发挥空间。

但是很明显手机鬼并不擅长战斗，它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板一眼按照固定剧本走。

就在离理准备转变视角，完全控制手机鬼对抗烟雾的时候，烟雾切割掉三分之一出来逃窜了。

相黎在离理身后看着烟雾，他不能在离理面前显露出触角，而隐形触角无法伸这么长。

主动污染他还没有完全掌控，被动污染又会影响到手机鬼甚至离理。

但是——

“它进圈套了。”

相黎在离理耳边轻声道。

就在相黎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逃窜到出口冲出去的三分之一烟雾团，连滚带爬从出口滚了进来。

在它之后是一条艳丽夺目的红裙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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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