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晕了,
当场晕死了过去。
迷迷瞪瞪再醒来时,头顶是一方浅波粼粼,后背抵着一面硬实,
大抵是飘的时日过久,我回味半响,方才回味过来自己此刻是平卧在一方高台上。
复垂头望一眼四肢躯壳,撇去剔透了些,也算得上好胳膊好腿。
世春先生握着一碗药坐在我床前,
“沓夷湖君与我有过命交情,特给我们挪了半片容身处,倒祥宁僻静,你大可在此安心养身。”
我问:“沓夷湖君晓得我们正在躲避占天宫的追杀吗?”
世春先生:“知道十二分之八。”
“哪十二分之八?”
“我们正在躲避追杀。”
“……”
我泪眼婆娑,“世春先生,我……我可能活不久了。”
世春先生神色一凝,却仍亲和,“何故这样说?”
我眼泪更止不住,“实不相瞒,先生救我那时,我竟无缘故晕厥,我猜测,是否我、我……”
我魂耗魄丧,时日无多了……
世春先生顿一顿,“哦,没事,其实是我给你下的降宵香,怕你见到我们一个激动,不留意把自个儿乐疯了。”
原是当初连顾授神子谕往越鬼布道,世春先生三人听闻传闻,随即提先在越鬼地外蹲点,打算寻个契机将我偷出来。
不料契机就如同情比金坚的神侣一般难寻。
他们左等右等了小半年,直至小贼兄台与连顾在大门口打起来,给结界撕裂出几道缝隙,他们跑去看戏,方才给这一次等待画下一个完美句号。
听说他们蹲在缝隙外伺机而动,还摆了一张赌台消遣观战,
赌的正是当日能不能救回本族长。
我听着正在绘声绘色同我讲述的安长,往嘴里送一口红豆糯米粥,问出我的疑惑,“所以最后你们谁赢了?对了,燕冬呢,怎么从一早就没见到他。”
了解过来因,我诚恳地请教世春先生去果,“世春先生,我现如今只剩半道魂儿,已是战不可战,半死不活,带领全族人民走向光辉未来的理想大抵是要破灭的,现如今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一直坐在床下的安长一听,立马起身,拍拍我的肩膀安抚我,“看你虎背熊腰牛高马大的,怎么哭得跟个娘们似的,不必慌张,世春先生已想出办法了。”
我指着安长对世春先生道:“先生还是先代我想个法子,虚体如何能够揍死一个活人。”
世春先生向来亲切和蔼,是我们其中的和事佬,当下见我与安长间磨枪擦火,旋即两边抚慰
他先同安长道:“虽族长五大三粗,可她孔武有力啊,你怎么能这样只看到她的缺点,却没能瞧见她的优点呢?”复而面对我,“虽安长五短三粗,可他甚是耐揍啊,你怎么能这样只看到他的缺点,却没能瞧见他的优点呢?”
安长:“世春先生说你又胖又彪悍。”
我:“世春先生说你又矮又难看。”
我们间火气更甚。
神仙不事轮回,若殉身以自然,那天上地下断再寻不得其身影。
当初我被连顾扎那么一道委实伤情,满心满目皆是决绝的极端念头,恨不得终生终世再也不必见他,哪怕是我灰飞烟灭了也极好。
可渴生的本性还是敌过了爱恨交加的情意。
因而在连顾面前焚躯断义前,我仍藏留半缕魂魄,以续生息。
看来本族长在生死面前还是极拎得清。
但我的躯壳算是陨灭天然,化作一把松散焦沙,消弥于岁月红尘里,若意欲再造一副身躯盛我这半道小魂儿,必然要寻些不凡物来压一压我的神泽。
而天上地下,能盛一道神魂的物器属实少之又少。
世春先生微微一笑,“你问这是什么?这是幼虚花。”
我望着头顶一朵幽然紫气的半盛开花朵,脑袋空白了一刹,
半响,我听见自己喃喃的声音,
“世春先生,我的命有这么重么?”
“有。”
“为什么?”
我扬起头看世春先生,他微笑着将手放在我的头顶,他是这样同我说的,
“你是族长,食月的族长。”
我知道幼虚花意味着什么,但我认为,单凭我为情便致使整个族群流离失所,因意气用事而令整个族群重陷苦难,我委实没有资格动用它。
我引领过食月族的辉煌,
但也是我将他们引入毁灭。
假使要说食月的伟人,那当有我一个,假使要问食月的罪人,那我也该当仁不让。
作为伟人与罪人集一身的我,此刻却分不清我应当活着,还是应当死去。
世春先生曾言,人要懂得取舍,而像我们这种走在悬崖的人,只须懂得舍,不要觉得什么都舍不得,那最终只会导致什么都不得。
这是他对我的告诫,而如今他对我的存活却执着得不像话。
他将我同幼虚花替魂容躯,是将整个食月的族运压在我一人身上。
“为什么?”
我再问了一回。
世春先生静静看着我,没再讲话。
一定是我……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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