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们所讨论的唐黎此刻正在半山腰的凉亭下结诗社。
花洲书院的诗社不同于常见的诗社,诗社只是个由头,是个挂名。学子们聚集于此大多是议论朝政,又或是谈论八卦。
妄议朝政乃朝廷忌讳,谈论八卦乃君子不齿。所以叛逆的学子们远离学堂,到山中长亭以结诗社为由聚集于此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而今日谈论的热点便是剿匪以及招安,这也是时下人们讨论最多的话题。
“咱们陛下到底是女人,心还是太软,剿个匪顾前顾后,还要给那些招安来的流氓土匪官位。
若真是如此,咱们这些寒窗苦读之辈倒不如占山为王,揭竿起义,当个一两年的土匪,到头还能分个一官半职,这可比科考顺利多喽。”
“说的有道理!”
有人附和道:“那咱们干脆占了书院,这里有山有水的,后山还有良田桑林,即使封山自给自足一两年绝对没问题。学子们都懂些兵法,也可为兵,哦,对了,让唐师姐做教头。”
唐黎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胜任。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唐黎身上,他们的话题一转开始打听新来的夫子。毕竟这位夫子刚来书院就为了自己的学子解围。单凭这点就博得众人的喜爱。
“新来的那个蔺夫子学问如何?”有人发问道。
唐黎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怎么说呢,学问还是有的,授课也就那样吧。文章写的花团锦簇,一句话恨不得用上四五个典,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刨来如此生僻的典故。啧啧,我倒是觉得他文章写的过于工整糜丽,有些华而不实。”
众人听得认真,只有一人大声发笑,他隐与树荫下让人瞧不清他的模样。
唐黎被笑声吓了一跳,她歪头道:“我说错了吗?为何发笑?”
“没...没错,说得好!”那人摆着手依旧在笑。
尚且年少的唐黎哪里知道十几年的光景就能让一个国家的文坛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十多年前流行太学体,便是蔺渊所写的那类文章,其气象宏大、文辞华丽、韵律铿锵,每字每句皆有典故。学子们纷纷追寻这类浮夸浓艳的文风,乃文人炫技的得意之作。
新皇登基一切都发生转变。大量文人墨客按照新皇的喜好开始崇古,文风变得朴实易懂,少用生涩典故,读起来平易近人,有古稚醇厚、灵活舒缓之感。
之所以大笑是因为蔺渊向来以进士身份为傲,若他得知自己的文章被自己的学生这般批评,怕是能生生吐出一桶血来,那模样一定十分有趣。
那人一路笑着离开凉亭,徒留一众学子面面相觑。这里要属唐黎反应最快,察觉到对方不像书院学子便一路跟踪。却在山脚处跟丢,又寻觅很久不见人影,只好作罢。
.....
“唉”
“唉!”
这几天,病号蔺渊实在难熬学子唐黎的“伺候”,一日三餐不齐整就算了。那双大眼睛瞅什么都好奇。打扫房间的功夫能将屋里翻个底朝天。
显然,唐学子又在怀疑些什么。
唐黎确实对蔺渊的身份起疑,但她没有证据。就想借着侍奉夫子的名义寻找寻找,这位腰缠宝剑的夫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她举起茶盘歪头看看没有异常后随手丢到一边,蔺渊紧接着将茶盘归还至原位并将上面一应茶具摆放整齐,抬眸就见唐黎掀起墙上的山水画,她就差钻进画里,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便撒了手,那画随着惯性不停地摇晃,闹得蔺渊心里直痒痒。
他上前扶稳画轴道:“就不劳烦唐学子帮忙打扫了,我自己来。”
“那可不行。这是身为学子的职责。”她抱着鸡毛掸子后退两步,说的煞有介事。
“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早起与学官销假,真的不用唐学子来伺候。”
“夫子病好了?”林焕的声音响起,她拎着食盒出现在门前,她进门后道:“既然夫子病好了,山长有事寻您。”
“好,我这就去。”蔺渊一步并做两步离开。
唐黎双手环胸望蔺渊的背影,林焕问道:“看什么呢?”
“我有没有给你说过夫子不对劲儿?”
林焕脸色微变,她在犹豫是否告知唐黎夫子的真实身份。这些天的相处能看出来夫子是位好人,也在认真授课。但他警告的话语还是会在耳边响起。
她现在无比后悔托付杜荷学官下山报案,因为从那天以后杜学官便告了假,据说是回乡探亲,可她寓所的衣物被褥什么的都没有收拾的痕迹,分明是那次下山后再未回来。
她不想让唐黎也无缘无故的失踪。
最后下定决心的林焕听从蔺渊的警告,对他的身份闭口不言。
对于唐黎的质疑,她是这般回答道:“我没感觉夫子有什么不对劲儿,是你想多了。”
“怎么会。”唐黎抽出腰间的软剑道:“你看,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他告诉我是一两银子买的。一两银子!他哄小孩呢。”
“我不懂兵器。要不你问问上官竹?”林焕低着头放好食盒转身就走。
“诶。”唐黎没能叫住她,歪头道:“怎么今天大家都怪怪的?”
蔺渊被山长叫去主要是为上官竹一事。上官入狱,他家的长辈急到转圈,又碍于官身不好自己出面,怕平白再闹出事端。于是就拜托山长想法子。
山长教了一辈子书,是教出不少高官显贵,但这些高官又有几人会听从他的话,那些看起来的亲近关系不过是维护相互的体面。
山长不愿破坏来之不易的体面,于是想到与南衙有联系的蔺渊,顶着夫子之名那便要对学生负责。夫子搭救自己的学子,天经地义嘛。
他先是对于让蔺渊管理十八斋一事表示愧疚。
“按理说万宗是莫统领安排来的,实在不该大材小用。十八斋毕竟是书院的倒数第一,管理起来容易遇到困难。”
而蔺渊却持相反的看法:“山长请容学生直言,学院不该给学斋设立排名。更不该看低十八斋的学子们。他们学业立根基础,并非不学无术之辈。就拿墨义来说,这是唐学子最为擅长的。她对经义的理解向来透彻,难能可贵的是能将其所理解的清晰表达出来。
还有贴经,上官学子所储备的经史子集比五斋的学子还要多,文章更是写的透彻,还有那一手的好字谁看了不欢喜。”
山长点头道:“上官学子向来聪慧,他只是在学习态度上有些消极。还望蔺夫子日后多督促。”
“这是自然。”蔺渊点头道。
既然蔺渊都提到上官竹,山长趁机开口道:“上管学子如今还在狱中....”他偷瞄了眼蔺渊,见他无甚表情,继续道:“这孩子向来实在,定不会与那人命案扯上关系。万宗...你看,不如找找关系,能对上官学子照顾一二?”
“我尽量吧。”蔺渊拱手道。
“那好,那太好。下个月我便安排你去负责第五斋。”
“这就不必了,十八斋挺好的。山长若是没什么其他的吩咐,万宗告退。”蔺渊走的很快,生怕山长把调任一事确定下来。他是好不容易跟十八斋混熟些,而且十八斋的学子少,五斋可是有十五名学子。若真的调任的话,我哪有功夫干自己的事?全围着学子转了。
说起上官竹,蔺渊差点忘了这小子还蹲监狱呢。既然山长发话了,要不请顾平安照顾一二?
他来到山门处眺望远方,这几天顾平安恨不得天天上山询问梅花针一案,偏偏今日有事找他,他反而不来了。
“你这是在等人?”唐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哦,我...我看看风景。你下山?”蔺渊回答略显尴尬。
“是啊。”唐黎心情不错,笑了笑道:“麟凤阁的饴糖又出新品呢。”
“劳烦学子帮忙给兵马司的小顾相公带个口信。就说我有事见他。”
“嗯,好。”她爽快的答应。走到一半还冲蔺渊挥了挥手告别
蔺渊摇头笑了笑道:“这姑娘.....”随着钟声响起,他突然意识到下午有十八斋课!
“诶!唐学子!有课!”蔺渊想追已经来不及,山路上早就没有人影。
我这算不算亲自送学子逃课?
买完饴糖,又送完信的唐黎觉得天色尚早,她便顺便去街上转上一转。好巧不巧的路过林焕家的猪肉铺,既然路过唐黎便打算过去问安,见门口围了不少人。
“不过年不过节的,林家的生意怎么这般火爆?”唐黎穿过人群想看个仔细,回书院后也好和林焕描述一二。
“呀,林姑娘回来了!”也不知谁先喊的这声,唐黎瞬间就被一群人给围了起来。
“瞧瞧这模样,这通身气派,不错,不错。”微胖些的大娘的小眼上下扫视着唐黎。那眼神让唐黎很是不爽,仿佛自己是案上的猪肉。
“姑娘书念的怎么样,小考过了吧?府试呢?要我说过了小考就好,可别往上考,莫要压过夫婿的风头。”
唐黎还没说上话,又一个自来熟的大娘拉过唐黎的手道:“这皮肤鲜嫩的都能掐出水来。没想到杀猪匠家中竟能养出如此标志的美人。”
“你是什么人?”唐黎不客气的收回手来,眼神微瞥带着一分寒意,吓退几个围过来的妇人。
“哎呀呀呀,你们搞错的啦。”林母小跑出来,拉过唐黎护在怀里解释道:“这不是我家姑娘,你们认错人了。”
“姑娘不是穿着花洲书院的衣裳吗,嫂子可别蒙我们。”
“得罪谁也不敢罪媒人。各位大姐行行好,近日就别来了。姑娘在书院读书,到中秋节才能下山。”她又废不少口舌才将门口的人说散了去。
没错,大楚现任天子是女皇。
贴经:任取经典中某一段,然后补全上下文。
墨义:根据经文出题,更注重对经义的直接理解和应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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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如大家都造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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